安慰熱線的男客服

1

阿明厭煩這個工作已經有七十二天了。

從他入職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每天晚上守著一部電話，等著它可能在任何時候的響起。然後像一個沒有靈魂地木偶一樣，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的「您好，這裡是安慰熱線，我是客服074號，很高興為您服務。」然後轉接給下一位。

偶爾會有人跟他換班，於是他的號碼就會變成038，或是069，或是別的什麼其他的數字。這是他一成不變的生活里，僅有的些許變化。也是他目前在這份工作里，所發現的唯一樂趣。

明天我會是幾號？001,002,003還是……

「……074號，很高興為您服務。」

這是阿明工作的第七十二天。

他覺得胸口很重。

2

「您好，這裡是安慰熱線，我是客服074號，很高興為您服務。」阿明麻木地報完了流程，正打算著轉接給正式的員工。

「請，請等一下。」聽筒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女聲，「不用幫我轉接了。你…你就可以了……」

阿明愣了半分鐘。

安慰熱線原本是分男女聲兩個頻道的，只是後來打來電話的女性越來越少，於是也再沒有男性的安慰師。

其實阿明的聲音不賴，清脆，乾淨。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會被老闆簽下做一名正式員工，負責和客人談天說地，紓解壓抑。不過很可惜，現在他只能無數次地拿起話筒，無數次地重複那句話，無數次地轉接給正式的，女性安慰師。

阿明困惑過，為什麼老闆不幹脆用電話錄音來代替人力，既省錢又省事。想了半天沒個頭緒，只敢猜測要麼是老闆喜歡做慈善，要麼是老闆喜歡折磨人。無論是哪一種，這個老闆都很不好惹。阿明想了想日結的不菲工資，把困惑吞進了肚子里，沒敢說給任何一個人聽。

「……好的。不過計費標準還是不變的。」n客服電話是免費的。阿明撒了謊。儘管他渴望著這些意外，可他畢竟不是安慰師。他猶豫著，用一個不輕不重的試探，想要嚇跑對方。

「可，可以。」電話那頭的女生彷彿也放鬆了下來。

好吧。

「您想聽些什麼呢？」阿明接下了這個客人。

阿明的聲音不再緊繃著，他聲線鬆散開的時候帶點懶，聽得人很舒服。

七十二天的，讓他煩悶的客服生活，更是讓他能從每一個仿若相同的疲憊男聲里分辨出細微的差別。或是缺乏家人的關懷，或是缺少朋友的問候，可能是在人前開心得太久，可能是在人後過多地哀愁，他都聽得出。

可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撥打安慰熱線的女聲，所以他遲疑著，輕聲開口問。

「你隨便講講就好。都好。」女生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阿明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好像是從短暫的沉默里聽出了他的困窘，女生先開了口：「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好不好？」

「我是客服074號……」阿明下意識地回答著，隨後聽筒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他才反應過來，臉上一陣發燒。

「看不出來你還挺幽默呀。」女生明顯是在強忍著笑，繼續調侃著，「那074號客服，請問你的名字是什麼呢？」

「我叫……阿，阿明。」

3

「阿明，阿明……」電話線那端的人重複著這個名字，一字字地咬在阿明的耳朵上，讓他覺得有些癢。

「那阿明，是誰幫你取得這個名字呢？」

「是……是我媽媽。」阿明回答完，想了想，接著說了下去。

他說起了自己的含辛茹苦的母親，說起了自己操勞的父親，說起了自己雖然小，但是溫暖的家庭，說起了他曾經有過的，刻骨銘心的愛情。

他說他從小不很聰明，卻也不很頑劣，有過小小成績，也曾禍事連連。好像和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樣，普普通通地長大了，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但好歹夢想過，經歷過，闖蕩過。雖然失去過，但是也擁有過。有些東西留住了，有些東西沒能把握。

阿明低順著眉眼，對著話筒娓娓地說了好久，好像把這些年來的如意與不如意，把這七十二天的苦悶與不苦悶，一股腦兒說了個通透。

等到他說得累了，胸口不再那麼沉重了，他才想起了這是他的工作時間。

阿明忽然啞了口，電話那頭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阿明頓了下，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這是安慰熱線，本來應該是我來安慰您的……」

「啊，」女生似乎小小地吃了一驚，隨後笑道，「不會啊，本來就是我讓你說的嘛。聽你說了這麼這麼多，這麼多我沒見識過的，我沒經歷過的，甚至我不曾想像過的事情，我真的覺得一下子輕鬆了很多，好像又很有動力了誒！」

「啊啊，得睡覺了！替我謝謝你們老闆，謝謝他沒有把你炒了換錄音！」n阿明聽見她「咯咯咯」的笑聲，彷彿看見她拿著手機貼著耳朵，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

「好，我會的。也許老闆一高興，就會把你的費用給免了。」

「完了！聊了這麼久，一定要花很多錢的！」阿明想像著她皺起來的臉，不由覺得一陣好笑。

「客服電話其實是不收費的。」

「啊啊啊！你之前居然騙我！」那邊一下子咬牙切齒起來，卻又在下個瞬間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原諒你了！最後說一句，阿明你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阿明想問她還會不會再打來，可卻沒能問出口，他沖著聽筒低低地笑了笑，就要掛斷了。

「哦還有還有！我以後還會打過來的！這次是真的最後一句了！阿明晚安！」

阿明想，這可能就是老闆遲遲沒有換上電話錄音的原因吧？

「嗯，晚安。」

作者@灰小悟

題圖來源於網路。

（有什麼錯別字啥的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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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夢~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