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戎所交,梵音所起——紀十月下旬甘肅之行

人們總是極力挽留那些行將消逝的記憶,歷史的呼吸,彷彿剎那永恆。——題記

2016年10月7日晚,對國慶出行心有餘悸的我不甘假期未出北京城的事實,心血來潮在私群發了一句話:10月下旬有點想請年假去甘肅,有誰想一道嗎?學妹回:我也想。於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就這樣敲定,三晚時間火速定好行程,搶機票訂賓館聯繫包車,我們都已經在摩拳擦掌。然而臨走前三天出了點意外讓學妹走不成,多方斡旋無果,而我並不甘心就此作罷,只能如期獨自踏上旅程。

於是便有了這篇文章。

華戎篇

這次行程所經的敦煌,武威,天水,張掖,蘭州,大體便是古代所指的河西地區,也是對我國古代意義非凡的陸上絲綢之路的東端。從古時的長安出發往西,經金城、武威、張掖、酒泉再向西,便抵達了絲綢之路分叉之前的最後一站——敦煌。

由此往西,走北道經玉門關,經高昌、焉耆、西達龜茲、阿克蘇,於此或北上碎葉城,越裏海抵達中亞;或南下疏勒,往西抵達大食,此為絲綢之路之北道。

或走南道經陽關,過若羌、且末、于闐,南下抵天竺,此為絲綢之路之南道。

另有一條在敦煌之前分叉,自瓜州往北經鄯善,跨越草原的道路,後世稱北新道。由於歷代草原王朝與中原不睦,所以此道在元朝之前甚難通行,而隨著元朝入主中原,草原上的北新道打通,中西貿易往往由大都直接跨越草原向西連接北新道而暢通無阻,經由敦煌的絲綢之路也此漸漸衰落。

但在這之前,踏著西域的風沙迆邐而來的悠悠駝鈴,已經在敦煌上空鳴響了千餘年。

河西在中國古代歷史中一直是一個非常邊緣化的地帶,但是它卻也是一片孕育了燦爛的文明的神奇土地。敦煌作為被囊括入古代「中國」概念的最西端,往西便是隨著中原王朝的盛衰,或獨立、或羈縻、或納入直接統治的西域;往東則是崔浩眼中「多饒水草」,農業、畜牧業都高度發展的河西;往北是廣袤的內亞草原,游牧民族馳騁之所;往南是青藏高原,吐蕃王朝、藏傳佛教等高原文化也在此地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東來的商人跨越中亞惡劣的地理環境,歷經千難萬險,而抵達敦煌便意味著他們終於能夠落腳歇息,往東的路便不再危險,遠離了迷路、風沙、饑渴,從此暢通無阻。對於西去的人們來說,敦煌曾經是他們的避難地,也是他們向中亞、歐洲無畏前行之前最後的休憩之所。這樣的地理要衝理所當然地形成了聚落,從此文化在此地生根發芽。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鳴沙山數百米的高大沙丘環抱了敦煌的東、南兩面,然而敦煌卻猶如大漠中的明珠,與風沙為伴千年卻安好如初,不得不說被大自然眷顧的奇蹟。而絲路南北道交匯於此「中國」和「外國」的邊緣地帶,各種文化伴隨著來往的人士在此合流,所以敦煌千餘年的時間裡,一直處於一種與中原文化截然不同的多元化文明氛圍中,那裡也是華夏農耕文明最早嘗試並且始終保持著與各種其他文化的和諧相處、交會融合的土地。

正如劉昭《續漢志》注中所說的,華戎所交,一都會也。

都說魏晉南北朝的民族融合與文化輸入誕生了燦爛的隋唐文明,而書上所敘不過抽象,我真正切身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社會狀態,實際上卻是在敦煌、在河西。

那是民族融合的最初形態,自然而天成,包容而美麗,沒有強大的政治勢力,不涉及王朝權力的更迭和對抗。以中下層民眾為主體,在同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安然和睦地錯居雜處,懷著對彼此文化與的好奇而互相接納,吸收彼此感興趣的部分而相互融合。這並不與王朝的政策掛鉤,而是一種文明天生的尋求交流,渴望了解外部世界和異域文化的需求。沒有那樣多的敵意與壓迫,沒有滿紙的殺戮與戰爭、飢餓與流離,中原王朝的華夷之辨在這裡彷彿已經沒有了意義,變成了可笑的爭論。所謂華夷,不過是掩蓋了此起彼伏的政治勢力逐鹿天下、相互攻伐的仇恨的借口罷了。

說到河西,不得不提漢武帝此人。雖然他飽受歷來儒家詬病,直至今天仍然爭議重重,但是正是他打通了絲綢之路,造成了太過深遠的影響。他發動的三次戰爭,將匈奴的勢力範圍逐出河西,從此打開了中原文明與西方交流的新天地。武帝開河西四郡,移民屯守,從此將農耕文明帶進了河西,在此邊緣之地切實建立了統治。農耕文化作為一種定居而自給自足的文化,比起草原文明或者中西亞遷徙民族而言更加穩定而包容,可以說河西這種華戎長期穩定相處的局面中,漢朝奠定的農耕基礎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地緣特點與文化環境共同形成了河西與中國北部、東北部漢人民眾與游牧民族相處模式的些微不同。雖然後來河西曆經東漢羌亂的三通三絕、魏晉南北朝五涼的割據、北魏的動亂、中唐吐蕃的統治、晚唐五代歸義軍的割據、宋世西夏的統治,都沒有打破此地的農耕文明佔據重要地位的格局。王朝的治亂、南北的分裂、統治中心的更迭都沒有干擾這片土地沿著它既定的軌跡發展的腳步,只是或多或少地為它打上了屬於自己的烙印。

中原王朝強盛,此為中西交流首當其衝的前線咽喉;中原王朝分裂收縮,此為保境一方的安居樂業之土,保守戰亂之苦的人民的避難所。漢唐治世促河西文化之興旺,交流之頻仍;西晉大亂之後的十六國亂世,河西卻成為保全中原文化的經學大盛之地,留待北魏統一北方之後,反哺中原文明。

【圖】銅犁 漢代 攝於敦煌博物館

【圖】左:墨書麻紙 右:木研 攝於敦煌博物館

【圖】綠釉陶樓院 東漢 雷台漢墓出土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圖】銅三連枝燈 東漢 雷台漢墓出土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河西簡牘的大量出土也是秦漢研究的盛事,雖然經濟結構不同於中原,但是也無疑是重要的參考。懸泉置出土文物據說將建博物館,但是目前的情況是已經封埋,漢代歷史愛好者只能等待以後懸泉置博物館建成之後才可以一睹為快了。目前漢簡原簡展出主要是在甘肅省博物館。

【圖】左:儀禮簡 武威磨嘴子出土 中:王仗簡 武威磨嘴子出土 右:醫藥簡 武威旱灘坡出土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圖】漆箸 西漢 懸泉置出土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圖】魏晉河西畫像磚 攝於敦煌博物館

【圖】波斯銀幣 459-483年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弘化公主墓誌 攝於武威文廟

【圖】慕容忠墓誌 攝於武威文廟

註:以上兩墓誌出土於武威弘化公主墓,反映了唐朝與吐谷渾貴族和親的背景。

【圖】回鶻文木活字 宋代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銅十字架 宋代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彷彿中國的疆域上,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河西這樣固執地守護著歷史。河西乾燥的氣候條件使得此地大量的漢代簡牘保存至今,莫高窟藏經洞中的敦煌寫本則是中國歷史最璀璨的瑰寶。而在前往雅丹魔鬼城的敦煌西線公路上,一望無際的黑戈壁上沙棘叢生,卻掩不住那俯拾皆是的遺迹。一路可見多處的土墩、牆垣,黃色的夯土訴說的都是昔日文明的遺痕。除了被特別列為景點的陽關烽燧、玉門關、漢長城和河倉城遺址,還有許多不成規模或保存不夠完整的遺迹存在,而並非身為考古學家的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它們的名字。賓士在塵土飛揚的公路上,看刺眼的陽關普照著這片土地,總是能硬生生透過蒼涼的今夕看到那些昔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漢人胡人、官民軍士的悲歡離合。

【圖】陽關烽燧

【圖】玉門關遺址

【圖】漢長城遺址

【圖】河倉城遺址

遺迹與文物是一個時代最生動最直接的印記。文明高度發展、社會安定、人口眾多的繁榮之所在,相關時期的歷史遺存必多必美。從一個地方出土文物的總體情況,可管窺此地歷史之興衰,彷彿歷史的脈搏與呼吸一般真實而直觀。對河西而言,其風物最盛於唐代,次盛於漢代,魏晉南北朝時期以北魏文物為最多,其次是西魏北周和五涼,恰好反映了河西發展繁榮的高峰期所在。由於吐蕃歸義軍西夏統治時期對佛教的保護,敦煌作為大漠中的佛教都會仍然擁有著極高的文明水平,武威作為西夏陪都西涼府所在地,除享譽中外的雷台漢墓出土文物之外以西夏文物遺存最多,國寶大雲寺西夏碑即出土於此。對於天水,我國佛教藝術文化的瑰寶麥積山石窟即始建於以此為統治核心區域之一的後秦;對蘭州(金城)炳靈寺石窟,西秦最美麗的壁畫窟即開鑿於此。隨著晚唐五代以後西北自然環境的逐步惡劣,乾旱與荒漠化開始逐漸侵蝕這片土地,北方游牧民族一次次南下入主中原,其政治中心卻無一例外地選在東北。只有藏傳佛教的文化仍然在此地植根發芽,並逐漸替代漢傳佛教成為了當地的主流。河西成了棄兒,不復之前千餘年的多元文化和諧交融的狀態,而之後此地出土的文物除佛教(主要是藏傳)相關之外,也漸漸趨於湮沒。正因為如此,敦煌莫高窟和藏經洞在經歷20世紀初那場浩劫之時,中國西北甚至都無人對此處曾經的絢爛文明有所了解,除去對於氓流無知的痛心,這也是河西明珠敦煌衰落的辛酸見證啊。

便以中國的國寶、甘肅省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馬踏飛燕和銅奔馬俑群為此篇作結。

佛教篇

絲綢之路不止對古代的中國意義重大,它同時也是內亞地區所有文化相互交流的一張網,站在內亞格局的角度,中國不過處於這張網的最東緣而已。在敦煌的歷史上,與農耕文明進駐河西一樣影響深遠的另一件事,便是佛教東漸。絲綢之路既浪漫而偉大,同樣也充滿著艱辛與災難,可以說是悍不畏死的人們用生命鑄就的道路。佛教最早由天竺傳入西域,進而進一步滲透到毗鄰的河西地區。絲路上來往的商旅們在險惡的通商條件下,更要尋求精神的慰藉與內心的安寧,在河西的多元文化發展的同時,中國最早的梵音,也開始在河西響起,伴隨著一浪高過一浪的佛教造像之風,成為中古文化遺存的標誌性景觀。

直到今天,河西地區信佛的依舊不在少數。印象特別深的是看麥積山石窟時遇到的解說,一個非常年輕漂亮的姐姐,在我用食指指向佛像向她詢問的時候變得一臉嚴肅,告訴我應當手掌平攤指佛,即使不信佛,亦當對佛心存敬畏。另外敦煌標誌性的「九層樓」大佛,在每年農曆四月初八的「浴佛節」,都會迎來當地數以千計的虔誠民眾,在佛前燒香叩拜,祈求福祉。莫高窟的壁畫雖已斑駁,而河西的佛教氛圍卻一如既往,或許比當下中國其他的任何地區都要濃烈。

如今的敦煌,只是一個4萬人口的小城市,在甘肅諸市中不過是小縣城的規模,每年卻要接待幾十萬人次的遊客,以及一般數年一次不定時的敦煌學學術會議。這個城市雖早已不復千年之前的繁榮,只余它作為歷史、文化與藝術聖地的高貴姿態,迎接著中外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朝聖,在絕世的美麗前熱淚盈眶、頂禮膜拜。

於我而言,敦煌是一個夢,我也是來此地圓夢的眾多過客中的一位。

作為一個早已看過雲岡石窟和龍門石窟的人,卻仍舊被河西以莫高窟為主的石窟群驚艷了一臉。相比於其他地區的石窟,河西窟主要有三個特點:

1.由於河西文化長期保持著延續與穩定,該地區的造像持續時間最長,跨越了從佛教東漸到明清的兩千年時光,涵蓋了十六國造像之風興起至五代宋佛教世俗化之前的整個巔峰時期,也是佛教造像藝術最純粹、最精湛的時期,因此造像風格百變。如果說雲岡石窟是佛教造像史上的一個斷面,龍門石窟是一部北魏後期至隋唐的斷代史,那麼河西造像就是一部通史,可以清楚地看到佛教從最初的青澀形態到完全華夏化的整個過程。

2.由於當地普遍為紅砂岩質,不適宜以石雕形式開窟,普遍採用石胎泥塑(大像)或木骨泥塑(小像)的形式造像,並且很多塑像表面彩繪猶存,不像雲岡與龍門的造像往往表層色彩褪盡,只余岩石的原色冰涼矗立。

3.注重壁畫的繪製,在中國石窟中屬河西最為用心。而佛教石窟的很多題材內容在壁畫中方有體現,可以說河西窟大大豐富了中國古代佛教造像的內涵。

【圖】彩繪脅侍菩薩像壁畫 天梯山石窟 北涼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圖】金塔寺石窟西窟中心塔柱(複製) 北涼 攝於張掖大佛寺陳列館

【圖】麥積山石窟148窟 北魏前期

【圖】麥積山石窟155窟 北魏後期

【圖】炳靈寺石窟125窟 北魏後期

【圖】炳靈寺石窟16窟卧佛 北魏後期

【圖】莫高窟285窟主龕 西魏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莫高窟285窟無量壽佛說法圖壁畫 西魏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麥積山石窟26窟 北周

【圖】麥積山石窟上七佛閣飛天 北周

【圖】莫高窟419窟主龕(複製) 隋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莫高窟419窟壁畫(複製) 隋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麥積山石窟60窟 隋

【圖】麥積山石窟37窟 隋

【圖】彩繪脅侍菩薩 天梯山石窟 唐代 攝於甘肅省博物館

【圖】炳靈寺大佛 武周

【圖】莫高窟217窟南壁法華經變(複製) 盛唐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莫高窟217窟北壁觀無量壽經變(複製) 盛唐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莫高窟45窟復原 盛唐 攝於敦煌博物館

【圖】炳靈寺11窟 晚唐吐蕃時期

【圖】榆林窟29窟西壁壁畫(複製) 西夏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榆林窟29窟南壁女供養人像(複製) 西夏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圖】莫高窟3窟北壁千手千眼觀音像(複製) 元代 攝於莫高窟陳列館

最初以西域犍陀羅風格闖入天朝的佛教石窟早期造像,古樸粗獷,面相圓潤,帶著濃郁的異域風情,也最早在華戎交會的河西廣為流傳,天梯山石窟的早期壁畫和造像、炳靈寺西秦窟的造像就有著典型的犍陀羅風格。

北魏滅北涼之後,來自北涼的高僧曇曜主持開鑿了并州地區第一個石窟,也是石窟藝術的偉大傑作——雲岡石窟,將河西早期造像的風格又帶到了北魏統治的核心地帶。

北魏遷洛之後,造像風格受南朝衣冠士族的影響再為之一變,面相溫婉清秀、身姿清瘦、褒衣博帶的「秀骨清像」式的造像在孝文改革的推手下,以中央皇權的強大力量影響了整個北魏統治地區的造像風格,並且延續至西魏。

北周開國,受六鎮尚武之風的影響,造像風格再為之一變,身形粗壯,臉部渾圓、脖子粗短成為關西一帶的流行特徵。

隋朝統一,在南北文化合流、徹底漢化的大環境下,身著漢式衣袍,面方肩寬的造像成為主流。

唐朝建立,在國力強盛、民族融合、社會生活豐富多彩的情況下,對美的極致追求開始在佛教藝術中體現出來。對身體比例協調、五官容貌溫潤的刻意追求、工匠源於生活、靈感取材於社會生活和服飾等實際行為,是石窟藝術在唐朝規模最盛、達到審美巔峰的必然。

中晚唐時期,隨著安史之亂後中古士族社會的逐漸崩潰,佛教逐漸脫離了高貴與玄奧,開始了其走向世俗化的進程。中晚期窟中很多帶有濃郁生活氣息和底層氣息的造像,彷彿佛教從貴族玄理變得俚俗的過程。

吐蕃西夏時期,繼承唐代而又帶上了自己民族的容貌和衣飾特徵。

元朝以後,藏傳佛教開始在河西廣泛流行,這些晚期窟中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藏密特徵。

佛教從最初的印度容貌幾經變遷,最終完全華化的千年流變,卻越發深刻地說明了宗教依傍於社會與政治的特徵。每一時期的造像之所以呈現那樣的特點,正是那一時期時代風貌的體現。透過這些流傳千年的佛教石窟,看到的卻是時代的脈搏、文明的盛衰、階層的掩替、歷史的更迭。

敦煌的歷史也是中古寺院經濟的一個生動詮釋,莫高窟藏經洞中的大量寫本,不僅有佛經,也有經典的四部書籍甚至童蒙教材,可見在佛教社會的控制下,大量本地民眾經由寺院學習文化,而不是學校。莫高窟中出土的普通農民生活生產的工具,也無比真實地印證著史書中所寫到的寺院依附人口的存在。

【圖】敦煌莫高窟的四部書籍 攝於莫高窟院史陳列館

或許喜歡遊人文景觀的人會有一個感觸,就是所有同時期的古迹中,總是佛教相關的東西保存得最為完好。那是因為王朝可以更迭,生活方式可以改變,科技可以進步,而宗教在某種意義上卻是永恆的。佛教在中古扮演著一個包容者、矛盾消解者的角色,不同於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極端與偏頗,佛教總是對來自各方的多元文化,還是對社會各階層一視同仁的接納消融,讓無論何種文化、何種身份地位,都能在這裡找到精神的皈依。

所以要說到底是什麼塑造了敦煌,或許一是漢文化為內核的多元社會,二就是以佛教為主流的自由信仰。從未如此次般真實地感受到,佛教最契合的土壤,其實恰恰是在華夏文化圈。

看過河西窟之後便會真正理解,為何唐朝以後的石窟再不復唐代那種溫潤高華的美麗。那是因為世俗化之前的佛教在進入中國之後便是作為中古士族社會重要伴生物而存在,那是一種屬於中古文化獨有的美,而隨著中古社會的崩潰,之前的社會模式一去不復返,非世俗化佛教的土壤便再也不復存在了。這種不可複製的美,從此便只能緬懷。

敦煌學者和工作者不懈努力的修復,不過是讓這種驚世卻又脆弱的美能夠延續更長久的時間。我們在莫高窟的解說曾說,修復和保護文物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它永遠存在,不過是盡我所能,延長它綻放的時間罷了。

歷史宛如指間沙,從未停止過其流逝的腳步。史上每逢大亂,歷代藏於秘閣的資料便會遭遇浩劫,最後剩下的只會越來越少,直至一鱗半爪、消逝無痕。但是我們總是懷著對歷史的溫情與敬意去儘力挽留我們所目見的東西。那些文物古迹,創造出來的過程在歷史長河中不過一剎那,如同一張泛黃的照片,將所生活的時代的信息永遠記錄定格。但是歷經千年流轉,無數觀眾過客卻通過這些定格的事物,觸摸到它們背後活生生的芸芸眾生。我們守護著它們,仿若守護著我們精神的故土,守護著我們行將消逝的記憶。

不過是因為,那是一種剎那永恆的綻放。

END

列一下這次的行程以供後來者參考:

10.22 敦煌博物館、鳴沙山月牙泉看日落、敦煌夜市

10.23 敦煌西線:西千佛洞、陽關烽燧遺址、玉門關遺址(小方盤城)、漢晉河倉城遺址(大方盤城)、漢長城遺址、雅丹魔鬼城看日落

10.24 敦煌莫高窟(火車赴武威)

10.25 天梯山石窟、雷台漢墓、鳩摩羅什寺、西夏博物館、武威文廟(火車赴天水)

10.26 麥積山石窟、天水博物館、李廣墓(火車赴張掖)

10.27 馬蹄寺石窟景區、張掖大佛寺、丹霞國家地質公園(火車赴蘭州)

10.28 黃河三峽、炳靈寺石窟

10.29 黃河母親雕塑、黃河鐵橋、天斧沙宮、正寧路夜市

10.30 甘肅省博物館

TIPS:

1.蘭州目前正修軌道交通1號線,而且城市規劃問題比較大,所以全城堵車,目測還會繼續堵2~3年。不是一般的堵,我絕對不是開玩笑,請做好最壞的思想準備。所以去蘭州的話建議直接自行車出行,比任何四輪機動車都要快。使用蘭州各政府租賃點的自行車只需要辦一張公交卡,辦卡18元(實際上是公交卡押金,但是半年內不能退,所以相當於辦卡了),最低充22元,如果辦租賃自行車需交300押金,隨時可退。使用自行車1小時以內免費,往上參照對應的階梯價格,網上可以搜到,此處不列。蘭州綠色出行自行車的還車點比帝都還要密集,基本所有重要地點都設有,所以十分方便。

2.在甘肅一帶包車連司機人工約500~600一天(具體看里程),如果租車自己開約350一天。計程車不打表是常態,不要太強迫症。

3.甘肅不習慣支付寶、微信、刷卡之流,請帶好足夠現金。

4.胡楊林一般觀賞時間是10月中上旬,部分可持續到10月下旬,跟當年氣候有關。我住的敦煌機場附近往東就有一片小型的胡楊林,金秋的景色可謂驚艷,如果是去額濟納旗看那種大片大片的胡楊林,絕對是一種讓你想像不到的震撼到驚呆的美,文青小資裝逼用的「薰衣草漫成海,向日葵開遍城」之類用語用在此處並無虛言。

5.七一冰川11月之後封山,不對遊客開放。

6.鳴沙山月牙泉、雅丹魔鬼城、丹霞地質公園均可看日出日落,最佳光線為夏季。

7.游黃河三峽和炳靈寺石窟在旺季可乘游輪或快艇,淡季游輪不開,快艇840元出船一趟,最高7人,低於7人自行平攤費用。冬季不冰封,所以大冬天還會有人來炳靈寺和土林看雪的,但是最佳遊覽時間仍為夏季。

8.敦煌莫高窟特窟開放時間為11月1日至來年4月30日,參觀普窟由8個增至12個,門票減半。其餘石窟特窟全年開放。

9.敦煌莫高窟和金塔寺石窟如要參觀請提前預約。

10.隴南天池據說景色不遜九寨溝,然而開發程度和知名度皆不高,值得嘗試。

總之,要看石窟最好淡季,要看風景最好旺季,胡楊林只能10月,個中方案請自行取捨,考慮甘肅冬季可能的惡劣天氣,量力而行。

特以此文饗我未能成行的學妹,有空補自然景觀篇,謝謝觀賞。^v^

關於此行中歷史文物方面的照片,更多請參見此鏈接:絲綢之路沿線的古迹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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