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入筆電領域的小米，要和誰互相傷害？

本文作於2016年8月5日，首發於虎嗅。

文/柴時棲

自Nvidia將費米架構的顯卡搬到移動端時，筆記本電腦行業就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早在2013年，網上就有傳言稱小米將推出名為「銀米筆記本」的產品，後被雷軍否認。3年過後，正式踏入這片新市場的小米，面臨的戰局已經和當年大不相同。

費米核心的移動化為筆記本性能帶了了飛躍式提升，雖然和這次的小米筆記本關係並不大

作為中國互聯網行業的新星，小米早已不只是一家「賣手機」的公司，平板、手環、電視、平衡車、無人機甚至凈水器，但凡在消費數碼行業有一定關注度的產品，小米統統不會缺席。但唯獨筆記本電腦領域，小米突然入局的時機令人難以推測其用意：筆電近年來一直被唱衰，被科技行業劃分到了「夕陽產業」里。

那麼闖入這片並不被看好的紅海，對小米而言意味著什麼？

當然小米並非第一個跨界的「手機廠商」，2015年與小米死斗激烈的華為已於上半年推出了Matebook。

作為宿敵，小米推出一個卡位產品也在情理之中。但華為Metabook的對標對象是Surface系列產品，定位相對圓滑，算是單獨的一塊市場；而小米筆記本Air則顯得莽莽撞撞，直接把自己定位為「筆記本電腦」，那麼小米註定著要和傳統筆記本列強互相傷害了。

信心滿滿的雷軍，將要面對更多的「敵人」

聯想和神舟在小米發布筆記本這一周之內，都迅速更新了自家產品線，推出（或重新包裝）了自家與小米筆記本定位相同的型號，多方互懟的大戰正式打響。

聯想：老戲骨補妝上場剛正面

已經登上全球PC出貨量第一寶座的聯想，在國內筆記本市場佔有量也優勢明顯，這與其產品線全面覆蓋的策略密不可分。

聯想筆記本的大殺器是針對學生的所謂遊戲本和輕薄本。學生消費者基數龐大，且對於電腦功能的需求相對穩定，大體可分為兩種類型：追求顏值和追求性能兩個大的流派。而在商務人群方面，聯想收購的Thinkpad坐擁IBM時代打下的江山，儘管系列口碑有所下滑，但大和實驗室出品的高端機型依然保持著原有水準，是很多商旅人士的首選。

除了較為全面的產品線以外，聯想的售前售後網點是國產品牌中規模最大的，加之品牌價值不過不失，對聯想抱有強烈抵觸情緒的網民並不多。

身為國內筆記本份額的老大，面對突然來攪局的小米，聯想率先發難也不難理解。

在小米發布筆記本發布前，聯想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狙擊。7月22日，聯想悄然推出了小新AirPro輕薄本，其實是在3月推出的小新Air基礎上升級而來，加了獨顯，砍了內存，並輔以指紋識別等噱頭，價格也定位4999，與小米筆記本針鋒相對的意圖十分明顯。

小新Air 13 Pro的實際價格並沒有宣傳中的那麼美好

7月29日，小米發布筆記本的第二天，當小米「比硬幣還薄」的宣傳詞在社交網路中被網友「掛城牆」般展示嘲笑時，聯想楊元慶也在微博上借勢宣傳，打出「不比硬幣比創新」的口號為自家的新品搖旗，火藥味十足。

聯想在PC行業摸爬滾打已久，也捨得花錢請鹿晗等當紅小生代言，對年輕一代的號召力並非小米朝夕之間可以趕得上，但小米的進入，卻實實在在惹到了這位老大哥。

小新AirPro和小米筆記本Air配置高度雷同，聯想在顯存內存上做了加減法以示新品與小米的區別：在使用了相同型號顯卡的情況下，聯想把顯存增加到了2G，但是卻把內存進行了閹割，從上一代產品的8G減到了4G。

但小新AirPro的推出，我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聯想此舉為了區別而區別的的痕迹：對940MX那羸弱的GPU而言，2G顯存意義不大，砍掉內存反而顯得處置失當，因為這款機型的內存是直接焊在主板上的，用戶無法擴容。除此之外，在網上預購的價格也並非楊元慶口中的4999，京東的實際預購價格為5499（後降為5299）。

可見面對小米，聯想並非高枕無憂，倉促上陣的新品準備依然不足，或許對聯想而言，這只是試探對手的行為。畢竟一開始就壓縮利潤和一個新來者貼身肉搏，對於老牌廠商而言絕非上策。

神舟：磨刀霍霍的前代「價格屠夫」

聯想並非唯一一個在小米筆記本發布期間「攪局」的廠商，同為國內筆記本電腦老牌廠商的神舟在7月28日ChinaJoy遊戲展上發布了優雅X5系列的兩款輕薄遊戲本。

儘管新品並非13寸的小本，且重量也談不上輕薄，但同樣全金屬的機身、同樣與Macbook相仿的造型和完全一致的價格很難令人覺得神舟的新品沒有針對小米的意味。

有趣的是，神舟與小米的發展歷史有不少相似之處，在價格戰、洗腦廣告和渠道控制方面，小米也得低頭叫神舟一聲「前輩」。

早在十幾年前，神舟就已經開始曬配置了

提起神舟，很多人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便是當年如同精神污染一樣的「5980，筆記本電腦提回家。」的電視廣告。實際上，神舟在十幾年前就開始大量投放電視廣告，「讀配置、報價格」的套路深入人心，堪比3C界的腦白金，而其早期的廣告詞也很好地詮釋了自家的品牌定位「性價比」，在筆記本被視為奢侈品的當年引發了很高關注。

神舟早已放棄了電視廣告輪番轟炸的策略

但隨著筆記本市場的成熟，近些年神舟的電視廣告已經淡出了熒屏，但其價格屠夫的身份依然實至名歸。當Nvidia推出的費米和開普勒兩代GPU核心架構將筆記本電腦的顯卡性能大幅提升後，所謂「遊戲本」的門檻大幅降低，玩大型遊戲不再是Alienware的特權，五千元檔的筆記本電腦也能勝任一些中高強度遊戲任務，神舟正是在這時更加堅定地走上了一條價格血戰的道路。

神舟通過壓縮設計、物料成本，大幅降低自家產品價格，同等配置下總能做到最低價，俘獲了一大批囊中羞澀卻想追求性能的學生用戶,「高配低價」的口碑在各大遊戲貼吧、論壇逐漸樹立起來，玩家之間甚至流傳著選遊戲本時的口訣「有錢信仰（指Alienware），沒錢上船（買神舟）」。

神舟近年來在價格大戰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同時，其實自身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因為主攻的遊戲本市場相對垂直，同處於一個遊戲圈子或者校園之中的玩家很容易互相影響，此時電視廣告的意義已經不大，所以神州當年密集轟炸的廣告已經從電視屏幕消聲覓跡。而受眾垂直化、壓縮成本帶來的另一個變化就是線下實體渠道的萎縮：由於神舟筆記本帶給實體店的利潤過低，許多代理紛紛轉投別家，電腦城裡神舟的攤位少之又少，神舟也乾脆走起了電商直銷路線，反正會考慮神舟電腦的消費者大多目標明確，大多是並不注重產品外觀、品牌價值的用戶，所以線下渠道的優勢展示與體驗已經無關緊要。

神舟的實體渠道萎縮殆盡，卻快樂地走上了網路直銷的道路，與現在的小米恰恰相反

其實在神舟戰神系列崛起之前，2012至2014年間國內曾興起一股筆記本准系統熱潮。當時作為兩大著名代工廠的藍天和微星生產的大量准系統模具開始在淘寶以及線下渠道流通，DIY玩家可以自行選擇CPU、內存硬碟等配件的規格，甚至還可以更換原有模具的顯卡，自由行和性價比一時無兩。但隨著微星戰略的調整，大力發展自家成品遊戲本業務，逐漸收緊了准系統模具的出貨，而僅剩的主流准系統生產商藍天（Clevo），在自家高性能成品遊戲本「未來人類」系列被戴爾外星人以及華碩ROG前後夾擊的境地下也沒有多大的發揮空間，乾脆選擇與神舟聯手。藍天在神舟的採購下大幅提升了出貨量，而神舟在藍天的品控下產品質量得以提升（尤其散熱方面）。二者結合後，神舟依然將單機利潤壓到了很低的水平，價格甚至低於自行組裝的准系統，基本使保修困難、散件兼容性較差的筆記本准系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准系統的熱潮在2013年達到頂峰，但當年最大的幾家准系統拼機淘寶店早已轉型

神舟在ChinaJoy上發布的兩款新本在便攜性上對小米筆記本處於劣勢，但同樣的價格和相似的外觀下更為強大的性能很難讓人拒絕，尤其是在兩家消費者屬性高度重合的情況下——都是追求性價比的人群。

小米Pad：重蹈我的覆轍？

在談小米筆記本電腦之前，不妨讓我們回顧一下小米那個無疾而終的產品線——平板電腦。

小米Pad自從2014年推出了第二代產品後，這個系列便沒了下文。這其實並非小米推廣不力的原因，安卓平板市場一直就是個偽需求。

iPad前幾年的大紅大紫，與iOS對iPad和iPhone的區分配適有關。很多應用的iPhone版和iPad版UI和交互設計完全不同，iPad有很多專屬應用，但安卓平板卻限於市場規模和安卓生態，並沒有多少軟體廠商專門為安卓平板量身定做應用，大部分應用只是將手機版等比放大搬到了平板上，體檢不佳，也為日後的安卓平板的全線失守埋下了種子。谷歌的親兒子系列平板都已經銷聲匿跡，小米Pad的失敗也情有可原。

Nexus系列平板電腦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更新了

如今踏入筆記本領域的小米，將再一次面臨缺乏生態支持的考驗。小米能有今日之成績，其在正式推出手機之前耕耘多年的MIUI系統功不可沒。但小米的MIUI幾乎是伴隨著國內安卓智能機用戶同時成長的一個體系，在初期需要調整的細節並不多，而且甚至反過來影響了一大批國內軟體開發者適應甚至按照MIUI的思路製作應用，MIUI系統在主流應用體驗上的統一性做得較好；但即使小米再善於做「系統整容」，也只能是對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安卓系統動刀子，面對Windos這樣的遠古生物和其浩如煙海的軟體積累，恐怕也無能為力，只能老老實實當一回硬體商了。

除此之外，生產力和性能的定位也為小米筆記本的前途蒙上了一層迷霧。從iPad誕生之日起，「筆記本電腦即將消亡」的言論就不絕於耳，全球範圍逐年下降的PC出貨量又似乎在佐證著這個觀點。

然而，當我們環顧四周的親朋好友的裝備搭配時，就會發現其實很多人都是平板和筆電雙管齊下，平板電腦是遊戲娛樂工具，而筆電則是生產力工具。誰也沒有被取代，只是分工更加明確了。

如今愈發纖薄的超級本成功代替了薄命的上網本，肩負起了移動辦公的任務。

雖然因為Surface等產品的出世，平板電腦和筆電在形態上正在越走越近，但中間那層捅不破的窗戶紙始終存在著，這層所謂的窗戶紙就是生產力從無到有的進化。但從形態上看，平板和觸屏筆電似乎只有一個鍵盤的區別，然而這塊鍵盤的取捨又牽扯了太多其他的主要部件的位置，從而限制了使用場景，成了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因為手機的散熱問題難以解決，小米早已拋棄了當年「為發燒而生」的宣傳口號，但踏入筆記本領域後，卻尷尬地發現，筆記本電腦功耗和散熱的掣肘遠比手機嚴重，且無數圍坐在將傾之老屋圓桌前的老牌廠商也並沒有做出多大突破，更遑提小米這個沒有敲門就闖入的愣頭青。

聯想和神舟只是群雄割據的筆電市場中兩個較為極端的存在，他們率先對來者不善的小米示威，可以看作草木皆兵的筆電市場對這個躍躍欲試的新人的下馬威。戴爾、惠普、華碩、宏碁甚至索尼三星在筆電領域都有著各自的看家本領，他們在觀察聯想和神舟對小米打響的第一陣時，或許一邊制定著與這些宿敵繼續周旋的計劃，一邊盤算著如何收拾這個新來者。

倘若小米真的敢在這片新市場一施拳腳，等待它的恐怕將會是一場血腥的廝殺。

但互相傷害的背後，廠商們能否再次讓出利潤，甚至為行業帶來變革，才是對普通消費者更有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