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龍華茶樓——跟發哥來嘆茶

省港澳的早上有兩種節奏:忙碌急促的腳步來自拼搏一族,悠閑緩慢的節拍則屬於老一輩。在這裡,老人家們都愛起早,慢悠慢悠地去相熟茶樓嘆杯茶,吃點心,拿份報紙消磨時光。如果你想體驗一下當地的慢味道,請務必來茶樓走一回。如果你不知道澳門哪家茶樓最地道,最傳統,很簡單,跳上計程車大膽向司機大哥請教,他會毫不遲疑為你指路:「當然是紅街市隔離(隔壁)的龍華啦!」

龍華茶樓位於澳門提督市北街3號,開業於20世紀60年代,是澳門地區目前僅存一家老字號茶樓。茶樓周圍的樓房都拆了,而這座茶樓因為其文化特色,就被政府保留了下來。

茶樓的位置非常好辨認,對面就是紅牆白瓦、異常醒目的紅街市——建於1936年,帶有塔樓與角樓,被視為澳門早期現代主義建築中裝飾藝術的代表,是目前唯一被列入澳門文物名錄的街市建築。原本叫做提督街市,但因為其以紅磚砌成,久而久之,紅街市反而成通俗的代稱。

澳門兩棟「活歷史「在此坐鎮,我們這次可以一償所願,體驗一番光怪陸離外的傳統老澳門了。

來到門口,就可以看到右手側牆上貼了好幾張毛筆手寫告示:菜單、價位表,禁例——禁止吸煙、禁止自攜帶酒水食品、禁止攜同雀鳥寵物……那娟秀工整的毛筆字下,彷彿藏著一顆有原則、愛乾淨的老靈魂。沿著鋪滿了懷舊感十足的綠白小方磚的長梯上樓就可到了茶樓入口,定睛一看,喲,這眼下還有一張毛筆告示「正襟危貼「:」隨地吐痰乞人憎,傳播病菌不衛生。「

(此圖來自網路)

別被這幾張警示給嚇到,以為誤打誤撞來到一位「牛頸」(牛脾氣)的老頭子家來喝茶。其實,這家茶樓的老闆不知道多和善、多熱情、多Nice呢。

如今龍華茶樓老闆是第二代傳人——何明德,店是父親留下,周圍的產業亦然,在這裡守著全為興趣,和想保留一點文化遺產。只要你上了樓,坐在櫃檯前的他就會立刻熱情的站起來,大大方方向你迎來:「歡迎光臨。隨便穩個位坐啦(找個位置坐吧)!「他不拘小節的著裝與大方熱情的服務,讓你整個人放鬆下來,感受到一股」人情味「拂面而來。

龍華茶樓每天營業時間早上7點到下午2點,除了偶爾慕名而來的觀光客外,隨處可見都是澳門街坊在邊喝茶邊看報紙。街坊們經常在對面紅街市買完菜後就過來這裡休閑一番。這裡除了老闆外,就只有兩位年紀較長的員工,三個人撐起偌大的茶樓。

茶樓面積很大,明亮的淺色系襯托的環境越發寬敞清爽。老派唐樓、拼花地磚、鏽綠的木窗、舊式吊扇,靠窗是一排排卡座,裝修古色古香,每一樣都滲透出了陳舊的時光味。牆上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字畫:毛筆字、花鳥魚蟲、山水明秀……除此之外,還能看到些時代感稍強的現代畫,可以說是風格各異,百花齊放。

牆上還有好些老闆好友拍攝的蜻蜓照片——幾十年只拍蜻蜓,十分專一。據說這裡不定期會做一些展覽交流會,看來老闆除了是「識食之人「,還是」超級龍友「喲。從茶樓內這種傳統與現代的藝術碰撞中,也能看出老闆是個愛藝術、懂生活,有著一顆寬廣的海納百川之心哦。

轉個彎可以發現又有乾坤,處處皆是老闆精心收藏。

「龍華茶樓」營業50多年,仍然保留著60年代的原汁原味,皆因第二代傳人——何老闆對茶樓風味的傳承和保護,茶樓內處處都可「有段古(有故事)」。大家看到正中間那個老舊的鐘了嗎?在何老闆爸爸剛開茶樓的時候,家裡環境很拮据,茶樓裡面沒有什麼像樣的擺設。這是一個好友送了這座鐘給他。何爸爸非常感動,便把鍾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以表達感恩和惜福之心。從1962年至今,這座鐘可以說是記錄了茶樓厚厚的歲月故事。

這塊大且透亮的鏡子是茶樓開業時的一份賀禮,在那光滑如初的鏡面上折射出了一個年代的興衰變遷。那時候每一間很大的鋪子開張,大家都會送像這樣一塊大大的鏡子。但由於大夥都沒什麼錢,於是每個人你10塊、我幾塊,湊著湊著就湊成了這面鏡子送給「龍華」,然後在鏡面上留下送贈人的名字。所以說,在那個年代能有這樣一面大鏡子是多麼珍貴和威風的事呀,也能看出何爸爸人緣之好。

可惜的是,鏡面上出現過的那些店家到今天差不多已經全部關門了。就好像其中一家星華公司,以前國內全部的貨物可是都要經過它統籌後才可售賣。而「星華」名字不遠處那家「英記」,以前是賣茶葉的。「龍華茶樓」當時的各種茶葉都是從它那裡入貨。而鏡子名單後面很多都是香港公司。茶樓開張時很多經理、師傅都是從香港請回來的。所以「龍華」一直秉承的是60年代的港式茶樓風格。何老闆說:「我地茶樓好多香港人特登過來飲茶。就系因為呢度仲保留住港式茶樓的味道,而系香港已經飲無到呢只味了,因為距地已經擺曬去博物館了。(我們茶樓有很多香港人特地過來喝茶。這裡還保留著港式茶樓的味道,在香港已經喝不到這種味道了,因為它們已經全部保存在博物館裡了。)

「清純正氣,可以清心」。一副大氣的紅底黑字毛筆對聯掛於牆上,而毛主席的畫像則橫放對聯中心。何老闆介紹說:」呢幾個字系國內一個老師寫的。寫的好靚。拒系一名退休的國內老師,好尊敬毛澤東。所以我從貨倉抄翻毛伯伯的畫像出來,放系呢度。同呢D畫襯托一起,讓客人看看。(這幾個字是國內一個老師寫的,寫的很漂亮。他是一名退休的國內老師,很尊重毛澤東。所以我從貨倉找出毛伯伯畫像出來,放在這裡。和這些話襯托一起,讓客人看看)」

咳咳咳,「講古(說故事)」久了,是時候來喝口靚茶潤潤喉。進店裡先點茶,茶杯先用厚重的大木盆裝上熱水泡洗。來一壺水滾茶靚的普洱,泯上一口,茶味濃郁不似平常貨,原來是珍藏了12年的陳年普洱!老闆是個愛茶之人,店內處處可見大罐大罐的珍藏茶葉。

老闆和街坊打成一片,經常親切地與來此客人問候寒暄,閑話家常。前面那桌阿叔,想必是拿了自己私家靚茶來與老闆研究一番。老闆看的非常認真,聞聞茶葉香,和阿叔低頭私語幾番,不時露出潔白牙齒,那深深的笑紋就在臉上肆意舒展開來。

這裡的點心放在小推車上,由君自取,每樣澳幣20元,有十幾樣不定時出來,是老師傅每天上市場採買現做。抱著對未知美味的期盼心情揭開蒸籠,熱氣撲面而來,香噴噴的干蒸、蝦餃、叉燒包、鳳爪等等映入眼帘,大飽眼福之餘肚子忍不住咕咕咕叫了起來,真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挑上好幾籠拿回桌前享用一番。一時貪心拿過多了怎麼辦?老闆會立馬過來幫你挑上幾籠,為你親自送去。

我們挑了干蒸、牛肉丸和蒸排骨。點心味道其實不會特別出彩:干蒸味道不如廣州茶樓般的鮮美,牛肉丸的味道也較為平淡,蒸排骨還不錯,肉質爽口,辣椒相佐讓肉汁更鮮。雖然味道不是最出色,但這種小推車點心自取的模式讓人感覺回到了爺爺奶奶的年代,坐在老舊的卡座位上,喝著靚茶,迎著從銹綠大窗外吹來的陣陣自然風,彷彿還夾雜著陽台外那熱鬧鮮活的人氣味,為這頓點心增添了幾分當地「風味「呢。

既然說到是跟著發哥來嘆茶,就不得不重點提提這一排排懷舊卡座了。看著它們,你有沒有幾分眼熟的感覺,眼角不自覺向右上翻想在腦海搜索一番,嘴裡忍不住「啊」了出口?

(配音:「啊!被你發現左添!」)(此圖來自網路)

(此圖來自網路)

沒錯!這裡就是賀歲片《澳門風雲》里發哥與初戀情人再相見的那間茶樓,那張卡座!記憶被喚醒了是吧!

電影中,發哥就是坐在這位老伯前那張卡座,再見初戀「肖雲」時,那段「銷魂」的對歌:

肥媽:「當年相戀意中人~接!」

發哥:「大~家~性~情~近~~~」

(此圖來自網路)

這裡還保留著用算盤算賬,這個算盤從50多年前開業的時候就一直在這了,見證了茶樓的興衰。我們問老闆,為什麼還保留用算盤而不用更快捷的計算機呢?老闆笑笑說:「慢慢來可以了,不用那麼快。」然後他靈巧地用手指挑撥著算盤珠,邊數邊說:「一二三四五……像澳門一樣,澳門慢一D,香港快一D,我們就是喜歡這樣慢一D生活。」說著說著他又笑了。

結賬的時候,老闆無需親自過來驗桌,只要你告訴他吃了幾籠即可,這份信任真的讓人覺得非常窩心。看我們是遊客,他還送了我們名片和兩張友人的蜻蜓明信片作為留念。如此熱情好客,真的讓人猶如喝了壺山水靚茶般沁人心脾。

老闆從小就在茶樓里幫忙,對茶樓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懷。在澳門茶樓興旺時期,店內最多有60多位員工,而如今只剩下3位老臣子。老闆1976年回來重新接手茶樓工作,回憶起那時候他不禁偷樂了起來:「那時每天早上好多公公婆婆過來,但他們不是吃東西,是來拿東西給我吃,所以我很看重這份人情,一定要做下去。」曾經有香港老闆說想買下茶樓,但何老闆拒絕了。他想留下這個茶樓,留下一份60年代老澳門的記憶。

老闆接手時承諾經營到最後一刻,如果生意火爆,不免就產生缺乏人手,氛圍也變了樣。但反之則怕它撐不下去。套用《武媚娘》里的一句話:「莫問前程吉凶。「,但願每一位前來的食客都能好好珍視眼前這一餐,靜下心來好好享用,將這份快流失的味道好好銘記心中。因為也許,這將會成為你我與龍華茶樓此生中的一期一會。

地址:筷子提督市北街3號紅街市側

營業時間:7:00~14:00

人均:7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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