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踏征途4
獵隼號的上升引擎於地逝時171小時37分準時點燃,塵屑飛舞中我們即刻脫離了月球表面,全世界首次通過電視畫面看到了這一景象的實況直播。吉姆和我正檢查系統準備與奮進號會合的時候,指揮艙里的阿爾打開了卡帶錄音機——這是正式設備的一部分,好讓我們偶爾能聽聽音樂。為了預祝這次全空軍陣容圓滿完成任務,他插入了我們特意帶來的一盤精選磁帶。
按照原計劃這段音樂只有休斯頓能夠聽見,阿爾不知道我們剛好也調到了同一頻率。所以在整個系統檢查的過程中我們都能聽到空軍軍歌。儘管有些出乎意料,不過能在「我們飛向遼闊的藍天……」的歌聲中開始返程之旅的確感覺不錯。只不過我們這裡的天空是漆黑色的。
與肯尼迪角的發射相比,我們的升空十分寂靜平和,只有背景音樂的陪伴。我們的上升推力一開始是六分之一G,後來增加到了二分之一G。儘管我們穿著宇航服並帶著頭盔,因此聽不到多少外部的噪音,但是在升空的時候我依然能聽見一陣輕微的絲絲聲,好像有一陣輕風吹過了獵隼號的窗口。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這聲音是上升引擎發出來的。
我們很快就升到了哈德利溝的上方,三分鐘後我們達到了30000英尺的高度,兩個小時後開始了與奮進號的精密會合與對接,很快奮進號與獵隼號又結合成了一艘太空船。費了半天勁把總計170磅的岩石樣本從月球艙搬進指揮艙以後,我們關閉了獵隼號的艙門準備拋棄月球艙。我們返回地球的旅程將由奮進號單獨完成。由於宇航服的密封除了一點小問題,拋棄月球艙的時間延後了十分鐘。地逝時179小時30分,阿爾發出了月球艙已分離的確定信號。
「收到。」任務控制中心回復道,「好好送她一程吧,她是艘好船。」
「她當然是了。」阿爾傷感的說。
兩船分離的延時使得任務控制中心在分離後不久發給我們不少令人困惑的錯誤數據。如果分離按時進行,我們很可能再一次與月球艙擦身而過。任務控制中心很快就進行了重新計算,我們也沒出什麼問題。但是考慮到我和吉姆已經20多個小時沒有睡覺,8個多小時沒有進食,他們認為是我們這邊頭腦不清。他們甚至還建議吉姆和我各服用一片速可眠——司可巴比妥的商標名,這是一種有鎮定作用的巴比妥酸鹽。一般的阿波羅任務都會帶上幾片以防萬一。
我對這一建議吃驚不小,立刻決定置之不理。我當時猜測這一定是哪個NASA 監控醫生的建議。他們對宇航員的身體狀況總是關心過度。儘管當時我沒開口,但是我認為在各種緊急情況隨時可能發生的時候隨便吃安眠藥是可笑的行為。儘管我和吉姆在身體上都十分勞累,但是月面任務的順利完成領我們十分高興,我們很肯定自己不吃藥也能睡得很好。
第二天晚上他們又建議至少吉姆應該吃一片安眠藥,他又拒絕了這一建議。我們所不知道的是,吉姆和我在月面停留時都有輕微的心率不齊。這種癥狀的學名叫心室收縮,起因是發射之前的高強度訓練導致了我們身體缺鉀。隨後任務的乘員都會帶著含鉀的飲料。事後我對這件事很有意見,因為身為指揮官我當時沒有得到所有信息,因此沒能將這一情況納入考量。
更令我擔心的是,事後我得知醫生們通知任務控制中心的飛行主管,吉姆的心電圖顯示他有一種名叫「二連律」的癥狀,即心臟停跳一下,接著快速跳兩下。在我們進行月面行走的時候這種癥狀就出現了許多次,在兩船會合之後也出現過。我們進入指揮艙並稍事休息之後,吉姆的心臟就恢復了正常。但是如果我早點知道這個情況,我本可以減輕他在月面行走時的工作負擔。
任務結束後幾個月,吉姆發作了一次心臟病。幾年之後又是一次。1991年的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發作要了他的命。接連幾年,我一直徒勞無功地要求NASA為他在任務中的心臟問題與他最終死亡之間的聯繫提供一個有說服力的解釋。
不過在回到奮進號之後的第一夜以及返回地球的三天旅程中我和吉姆都睡的很好。返程當中我們依然有大量科學實驗需要進行。首先,在離開月球軌道之前,我們要釋放一顆六角形的小型衛星,這也是第一顆進入太空的小型衛星。這顆衛星將要圍繞月球運行一年,收集月球磁場的有關數據。
然後,在距離地球還有197000英里的地方,阿爾要進行一次出艙行走——第一次深空出艙行走——來取回科學儀器艙里的記錄磁帶,因為在靠近地球時要拋棄儀器艙。阿波羅15號最引人注目的一點在於其模擬艙中攜帶的大量科學儀器。模擬艙在月球軌道上以及往返月球期間收集月球的相關數據。操作模擬艙主要是阿爾的責任,也是他獨自呆在月球軌道上的三天里主要的工作。
從月球返回的途中模擬艙有一項十分有趣的應用,即對脈衝X光源性質的觀測,也就是日後所說的黑洞。這項觀測是與一座位於蘇聯境內的陸基天文台合作進行的,這座天文台和我們在同一時間掃描了銀河系的同一區域。我們拍攝了第一批疑似黑洞的照片,當時我們對其還沒什麼了解。我很高興能夠在這項研究中出力。
這些疑似目標當中的一個,天鵝座X-1,是在我們任務前不久才剛剛發現的。當時我並不知道三十年後黑洞會成為我的主要職業興趣之一。人們現在普遍認為天鵝座X-1是一個雙星體系,黑洞貪婪吞噬著它的鄰居的物質,兩者形成一個旋轉的圓盤,黑洞就在盤中央,吞噬過程產生的熱量就以X射線的形式輻射出來。
在任務的第12天,我們在太空中舉行了一場現場直播新聞發布會。會上我們回答了來自各方各面的問題,從訓練時遇到的困難到任務中我們最想重溫的時刻。我對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十分肯定,那是吉姆與我站在站在哈德利三角山山坡上的時候,平原就在我們腳下,當時我們第一次全景式領略了我們的著陸地點有多麼豐富多彩。
或許在我們的返程途中最感動我的通話就是我與李.西弗教授之間的簡短對話。他一直在任務控制中心的地理學家觀察室里跟蹤這任務進展。李獲准來到主控制室與我小談片刻,這也是所有阿波羅任務中地理學家唯一一次直接與宇航員交談。他的話對我意義重大。
「嘿,大衛,你幹得太漂亮了。你可不知道,我們在這邊都高興得跳起來了。」在簡短討論了幾個我們考察過的地區後,他滿懷熱情地說。
「那是因為我碰巧遇到了一位最好的教授來指導我。」我說。
「可不止一個,大衛。」他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謙虛。「我想你幫我們確定了第一個需要再次考察的月球地點。」
「我可以在那裡花上幾個星期呢,那樣肯定還能找到更多更好的考察地點。簡直讓人頭都大了。」我總結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帶你們到那邊來看看。」
從肯尼迪角發射升空12天之後,我們的飛船返回了地球。這次的著陸不像雙子星8號那次一樣落在未知區域。奮進號筆直地沖向了夏威夷以北的目標海域。下降時出了一點很令人緊張的事故,奮進號的3個降落傘中有一個在打開之後出現了破損。萬幸的是剩下的兩個降落傘依然提供了足夠的阻力,就是最終濺落時的力道稍微大了一點。
8月7日東部光照時間下午4點46分——地逝時295小時12分,我們濺落在了風平浪靜的太平洋,海水一下子淹沒了我們,但是我們又立刻浮了上來。
「回收隊,阿波羅15號報道,全體情況良好。」幾分鐘後我用電台發出了這條消息。
沒過多久就游過來兩個人,給奮進號繫上了漂浮環和固定錨。一架直升飛機有絞盤把我吊了起來,接著是吉姆和阿爾。我們很快降落在了USS沖繩號上。隨著「起錨歌」(anchor aweigh)的奏響,我們向回收隊行軍禮致敬。我當著他們以及趕到現場祝賀的美國太平洋空軍總司令的面進行了一場簡短的演講。
「就我的經驗來看,海軍的回收工作做得最好。無論我們濺落的地方離船多遠都一樣。」回想起上次雙子星8號任務的窘態不由得我面露微笑。
有些人可能會被吉姆,阿爾和我鬍子拉碴地走上USS沖繩號甲板這一幕感到吃驚。不過在發射之前我曾經向我的孩子們承諾過,在太空中不會刮臉。這也是之前執行長期任務的宇航員都會遵循的慣例。孩子們看了老一輩探險家如阿蒙森、斯科特、歐內斯特.沙克爾頓的圖片之後,也希望我能夠以同樣滿臉大鬍子的形象結束我的太空之旅。所以當我們走下救援直升機來到USS沖繩號甲板上時,我很高興這將是我給我的孩子們留下的第一印象。和之前幾次阿波羅任務不同的是,這次我們的家人不必等待太久就能與我們重聚,因為我們是第一批不用接受隔離的組員。我們很快就從夏威夷的希卡姆空軍基地起飛回到了我們在德克薩斯州的家。
就我看來不進行隔離是錯誤的行為。我們這次為期12天的任務對我們的身體造成了很大影響。儘管任務的圓滿成功令我們十分興高采烈,而且我們也很高興能回家,但是我們實在太累了。在完全回到地球上的生活軌道之前我們本應先個到一段時間的休整。在一個嚴格受控的環境生活了這麼久之後我們的免疫系統十分脆弱。任務期間的高強度體力要求使我們的體重都大為下降——我整整瘦了12磅有餘。但是我們一回來就投入了無休止的任務簡報當中,這些都很有趣。在隔離期間所有人都過來看我們,而現在我們則開著車從一場會趕到另一場會。此外我們還要接受密集的體檢,包括心電圖以及監測式跑步機。
返回之後我們照例舉行了一場規模龐大的新聞發布會。在一輪又一輪的記者發問之後,我向所有在各自的太空項目中犧牲的宇航員與航天員表達了敬意。接著我當眾朗讀了一段我最喜歡的名言,摘自希臘歷史學家與哲學家普魯塔克。我覺得這句話與我們剛剛完成的任務格外相配。
「人的心智不是一個需要斟滿的容器,」普魯塔克這樣寫道,「而是一支亟待點燃的火炬。」我們這次月球之旅帶回來的地理學寶藏無疑點燃了公眾的興趣之火。
但是在訓練的時候我們要對搜集來的石頭進行詳細分析,而這一次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再次短暫接觸我們珍貴的貨物。我們和地理學家們一起開了個派對,並且得到半天時間隔著「月球標本實驗室」玻璃窗觀看這些岩石,它們很快就要被移交給科學家做進一步詳細檢查。這感覺就好像將自己的親生骨肉交給別人領養,而我們只能隔著育嬰室的窗戶看他們最後一眼。
不過這最後一面實在是不一般。我們穿著白色的連體保護服,在地理學家吉姆.海德(Jim Head),李.西弗,戈登.斯旺(Gordon Swann)以及傑克.施密特的陪同下一起走過了檢視窗口。我和吉姆研究那塊綠色岩石的時候,李.西弗問我們這塊不同尋常的岩石可以提供怎樣的信息,這令我們多少有點尷尬,因為我們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還是他主動打破了這一尷尬的局面。
「其實吧,我們研究這塊石頭已經三天了,」他承認道,「我們現在知道的就是這塊石頭是綠色的而且很易碎。」還要再過好幾年人們才能確定它是當年橄欖石海的一部分。
能這樣安靜思考的時刻在任務結束後的一段時間內很少有。大多數的夜晚里我們都在眾多私人與公眾派對之間趕場。按照傳統,飛行員在首次單飛之後的晚上要被人扔進游泳池裡,因此阿爾和吉姆都當了一回落湯雞。有些朋友搜集了與我們任務有關的所有新聞並製作了剪報簿,有人想要簽名,小孩子想讓我們看他們畫的太空畫。所有人都為我們由衷地感到高興。鄰居們會帶著蛋糕過來串門,順便聽我們講講任務中的逸聞趣事。
儘管我們很感激朋友與鄰居們的熱情與好意,也很想和他們聚一聚,但是我們更想做的是回家休息一下,多陪陪家人。我們都十分疲勞,但是體內的腎上腺素依然過量,因此晚上有時很難睡著。阿爾睡不著的時候就起來寫詩,後來還結集出版了。
就我來說,回家一個多禮拜之後我依然經到了凌晨2點還睡不著。操縱電鑽給身體帶來的巨大負荷使我的肩膀時常隱隱作痛。儘管NASA的醫生們認為我沒事,一位在NASA工作多年,名叫迪.奧哈拉的護士還是在休斯頓一家診所里為我私下安排了一個超聲波理療療程,這才算解決問題。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想緩解疼痛就只能在凌晨時分享受一下在月球無法進行的若干待遇之一,也就是熱水淋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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