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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熊相爭4

大衛.斯科特

  1970年春阿波羅13號失敗之後的任務調整對吉姆、阿爾和我有著極為重大的影響。我們的任務是阿波羅15號,預定於1971年7月發射。

  1969年底我受命成為這次任務的指揮官時,任務等級是H——和之前的登月任務等級一樣。8個月之後任務等級提升到了J。這意味著我們這次12天的任務中工作量將明顯加重。我們原計劃在月面停留一天半並完成兩次出艙行走,現在月面停留的時間延長到了3天,出艙行走的次數增加到了3次而且長度也大幅提升至共計20小時,還要首次使用月球車。

  除去對新規程與新設備的實驗性運用之外,阿波羅15號還是一項科學性極強的任務。我們出艙行走的大部分時間都要花在對月球表面的詳細地理勘測上面。因為出艙行走長度的增加,我們必須攜帶更為複雜的儀器,持續時間更長的維生背包與更好的太空服。這次任務中投入使用的新設備如此之多——其中還包括一輛儘管可摺疊但依然相當笨重的月球車——這意味著月球艙亟需升級並提升各項性能。

  我們將是第一批必須適應在月面生活的人,我們決定,在月面的日程安排應該參照休斯頓工作日的周期節奏。我們必須保持最佳狀態,因此必須預留出睡眠的時間。之前的登月任務在月面停留不超過36小時,乘員們不睡覺也能挺過來,但這次不行。

  在月球上睡覺沒有聽上去這麼簡單。為了休息得好,我們決定在睡覺的時候把太空服脫下來,調好鬧鐘,關燈並戴上眼罩。

  我們位於月球正面的著陸地點在前後14個地球日里都會受到陽光照射,形成一個月球日,因此我們停留在月面的時間裡將會受到完全的光照。接下來的14個地球日那裡將會一片漆黑。我們計劃在月球日的清晨登月,因為那時溫度較低,如果是中午溫度能達到華氏230度。清晨著陸還意味著當我們沿著自東向西的軌道在月面著陸時陽光從登月艙的背後照過來,較低的光照角度意味著月面的影子會比較長,有助於我們分辨地形。

  我們計劃在月球艙的內壁掛設吊床來睡覺。有天晚上在肯尼迪角我們打算模擬一下,結果沒成功,因為我們太沉了。在六分之一重力的環境下這麼做將會容易得多——感覺就像羽毛床墊一樣——但是在地球上這樣做很不舒服。

  我們還試圖模擬在低重力環境下駕駛月球車。一開始我們用繩子吊住瘦骨嶙峋的月球車,繩子另一頭拴在高大建築內部的活動支架上。但是實踐證明這樣做很難模擬月面的實際情況。為了開發與測試我們的地理學研究工具與操作規範,我們在肯尼迪角訓練中心的後面找了一大塊空地,橫七豎八地擺上一大堆岩石來模擬月球的地貌。這片區域被我們稱作「月球賽道」。在地球上駕駛月球車挺容易,可在月球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於月球車有可能出故障,我們還必須研發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步行地理考察方案。月球車故障不僅會帶來長時間月面行走的風險。宇航員暴露在危險地太陽耀斑射線之下一直是科幻小說作家們津津樂道的題材。太陽活動可以得到精確地預報,我們在安排任務時也會儘可能地避開相應階段。但是阿波羅15號的時間的確與一段太陽活躍期重合。誰也無法保證我們不會受到太陽耀斑的影響。

  我們還要開發一套月球定位系統。在月面迷路是致命的,我們隨身能攜帶的氧氣有限,而且在一公里的距離開外月球艙就會隱沒到月平線之下。月球沒有磁場,因此普通的羅盤沒有用。為此我們設計了一個日晷式的羅盤。

  一下子增加了這麼多新任務,就好像阿波羅項目由一個一百人的交響樂團擴編成了二百人的交響樂團,大量新樂器投入演出,每一件都要單獨調音。

  阿爾身為指揮艙駕駛員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唐尼市訓練,我和吉姆進行月面考察時他將要在月球軌道上單獨執行一系列複雜任務。之前從沒有美國人單獨在飛船中呆過3天這麼久。阿爾一個人就要執行早期阿波羅任務中三個人才能執行的任務。

  阿爾在加州的時候,我和吉姆則呆在肯尼迪角的長島——格魯曼公司(Grumman Cooperation)組裝測試強化版的登月艙——或者休斯頓。我們接受了更為複雜強化的模擬訓練,以便應對所有在著陸與長時間出艙行走期間可能出現的一切意外。結果在實際執行任務時我們還是遇到了至少一次意料之外的情況。

  我有幸又一次領教了KC-135 「嘔吐彗星」的風采。上次我乘坐這架飛機還是在雙子星8號任務的訓練期間,當時迪克.戈登就是我的後備,和現在一樣。訓練進行期間,迪克和我還有吉姆與他的後備傑克.施密特經常前往位於休斯頓的埃靈頓空軍基地或者肯尼迪角的帕特里克空軍基地乘坐KC-135,偶爾阿爾.沃頓也會過來,因為我們從月球返回的時候他要執行一次出艙行走。

  飛機的尺寸和波音707差不多,在空中不斷進行拋物線飛行,機艙里的重力也從2G到失重之間變換。我們這一回的訓練難度有所加大,機艙內部原有設施都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模擬的月球艙艙門與舷梯,用來練習出入月球艙。此外還有一個模擬的月球車座椅,用來練習如何穿著太空服開車。

  要在如此短暫的失重時間段內完成如此複雜操作的模擬很不輕鬆。機艙里裝著個揚聲器,在失重階段的開始和結束都會響起。一次零重力能持續15-20秒,六分之一重力的持續時間差不多,但是飛行軌跡有所不同。揚聲器響一次,我們就做一小部分動作,例如爬上月球車座椅並繫上安全帶,再響一次就停下來。如果飛機向下俯衝,揚聲器會在飛行員將機頭向上拉的時候響起,我們則立刻採取保護姿勢以免傷著自己。

  除去幾位工程師以外,總還會有幾位安全顧問和我們一同登機。他們會指示我們怎樣的姿勢更安全。我從未在訓練中暈機或受傷,但是其他人,尤其是偶爾得到許可一同登機的記者們,經常口吐酸水。他們會被人用安全帶固定到機艙後部,因為訓練時間不會因為某位記者暈機而縮短,他們能得到的就只有一大堆嘔吐袋。

  最後一次失重飛行是最長的一次,我們一共進行了130多次拋物線運動。之前我們並不知道的是,阿爾事先做了安排好讓我們能創個記錄。我們著陸以後,一位守在現場的攝影師拍下了全體登機人員的合影以作為紀念。

  我還花費了很長時間來練習操作登月訓練車——也就是所謂的飛天床架或者LLTV,尼爾在阿波羅11號任務之前的相關訓練中曾經迫降逃生。一開始我們有4台飛天床架,但是它們在技術上都還不成熟,而且表現很不穩定,因此在阿波羅15號任務之後就只剩下了一台。

  每每當一台登月訓練車出現故障導致乘員不得不彈射的時候,NASA管理層裡面就會傳來一片大呼小叫。很多人覺得這個樣子怪異的機器過於危險,為訓練中的宇航員帶來了不必要的風險。但是我本人以及其他各位阿波羅任務的指揮官們都認為不經訓練就操縱月球艙在月面登陸更加危險。駕駛這個東西總給人一點汗毛倒豎的感覺。這和駕駛其他飛行器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最接近的就是直升機。

  我們也接觸過短期密集的直升機駕駛訓練。迪克.戈登在佛羅里達澎薩科拉市的海軍直升機學校一起上過兩周課,好好地過了一把飛行癮。為了讓我們不至於生疏,我們也在埃靈頓空軍基地練習駕駛直升機,我經常在周六清晨的清湖地區練習直升機起飛與降落。

  但是LLTV是學習協調飛行的最佳模式,即雙手並用,要想操作月球艙完成前後左右上下的運動,這種操作是必須的。一般的飛機只能往前飛,儘管它也可以完成俯衝搖擺之類的動作。飛機駕駛員只有四度自由,即前後與上下。相比之下直升飛機就像LLTV一樣有六度自由,即前後、上下與左右,只不過駕駛直升飛機更容易,因為直升機上沒有這麼多助推火箭。我們要從500英尺的高度駕駛LLTV安全著陸。引擎中用來控制高度的過氧化氫經常出問題,由於休斯頓氣候潮濕,引擎排出的過氧化氫蒸汽經常凝結成濃厚的煙霧,可以在短時間內完全遮蓋人的視線。但是這種訓練的價值依然不可估量,在發射前我每月都要駕駛兩三次LLTV。

  訓練的另一大重點是為我們即將進行的地理研究做準備,這意味著野外考察。我很喜歡這一部分,我很喜歡戶外運動。三天時間裡我們有機會擺脫模擬器與其他硬體,勞碌一天之後還能享受一杯啤酒。

  野外考察的間隙,我們經常為那些我們詳細研究過的月球環形山與山脈起名字。嚴格說來,這些月球地標的名字必須得到國際天文聯合會的批准,而且他們對我們起的一部分名字很有意見。他們曾經給我們寫過一封十分嚴肅的長信,對我們將某環形山命名為「無名環形山」的做法表示抗議。「不能這麼起名字,這種做法根本不合邏輯。」

  不過我們起的名字一直沿用了下來,NASA所有的地理學家與科學家都用我們起的名字。各種官方文件里用得也是我們起的名字,這比國際天文聯合會的抗議更有力量。

  一開始我們不太了解地理任務的複雜程度。我一向喜愛地理學,歷史與考古方面的愛好使我很喜歡通過分析岩石樣本來了解地球億萬年來的變化。不過NASA內部的一部分人對我們這方面的訓練很不感興趣。比如:不管我如何努力,德科.司雷坦和地理考察就是不對付。當時和他交流很困難,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我尤其記得有一次會議,那次德科來晚了。我全力試圖說服他允許我多帶一件地理考察工具上去,一把輕質鋁耙子。迪克就是不能理解我的做法,我跟他說我需要這個耙子來拾取小塊的岩石碎片,而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深陷在椅子里嚼雪茄。此外我還想帶一個高倍遠距離攝像鏡頭以便在時間緊迫的前提下拍攝月球地貌以供日後研究,他也反對這項提議。

  我理解他對月球艙攜帶額外重量的關切。由於我們這次在月球表面停留的時間比以往都長,攜帶的儀器自然也更多,此外還有月球車。這樣一來這次的月球艙重量已經超過以前任何一次了。對於飛船來說,重量至關重要,也是NASA密切關注的重點之一。在早期的阿波羅任務中,技術人員要對每一件艙內攜帶的物品進行檢測,盡一切可能削減不必要的重量,他們甚至減少了急救包里創可貼的數目。但是我很肯定我選擇的這兩件物品的重量可以得到彌補,因為這次月球艙攜帶得燃料和之前的任務要少一些,原因在於我們這次在離開月球表面後要直接與指揮艙對接而不是先繞行月球一圈。

  德科最後終於理解了我的想法,但是我還得花費時間與更上一層的領導說理。NASA的高層管理人員與工程師當中有很多人反對將更過的科學研究納入這次阿波羅任務。我猜他們的想法大概是這樣的:「石頭都差不多,見識過一塊就夠了,沒必要多費事。」但是隨著載人登月並安全返回的主要障礙逐一排除,這方面的意見也逐漸得到了扭轉。我堅信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我們的地理導師,才華橫溢而充滿熱情的李.西弗(Lee Silver)教授。

  李.西弗是個很能帶動氣氛的老師,教學方式妙趣橫生。他懂得如何將最複雜的問題深入淺出的講明白。他懂得如何讓我們充滿熱情從而最大限度地實現月球地理考察的價值。李和我們地理項目的領隊戈登.斯旺有著密切地合作,兩人有著多年交情而且都很善於與他人合作。但是通常都是李領導下屬地理學家們帶著我們外出考察,前往可能與月球地理環境比較類似的地區。為期20個月的訓練期間,李和他的團隊每月至少帶我們出去一次,每次我們面對的地理情況都更複雜,更有挑戰性。

  我們去過夏威夷,里奧格蘭德河,莫哈維沙漠,奧克帕山脈(orocopia mountains),科索山(coso hill)還有加利福尼亞的聖加百列山(san Gabriel mountains)。我們要學習如何觀察分析地理現象,如何提取關鍵的岩石樣本來闡釋地殼某一特定部分的形成過程。在月球上,我們的目標就是尋找能夠解釋我們這位太空近鄰神秘起源的岩石。

  一開始我們都不理解自己究竟要幹什麼。第一次去奧克帕山脈考察回來之後,老師讓我描述自己的所見,我除了「老天,山上東西真多」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李.西弗教我們使用地理術語,很快「山上的東西」在我們口中就變成了花崗岩、玄武岩、砂岩與礫岩。有時在前往宿營地的途中他會突然停車,領著我們爬上路邊的山坡,叫我們描述眼前的地理構成。

  李最喜歡的任務之一就是讓我們搜集「一套」岩石來體現某個地區的地理多樣性。首發組員與後備組員之間一直存在著友好的競爭,這次我和吉姆一組,迪克.戈登與傑克.施密特一組,我們兩邊都希望拿出最漂亮的一套岩石樣本出來。傑克是第一位以地理學家身份入選宇航員隊伍的宇航員,他的專業知識一直是激勵我們學習的動力。同樣,這也意味著他和迪克這一隊相當難纏。有一次我們去夏威夷,吉姆和我在一個相當偏遠的山坡上遭遇了暴風雨,因此在完成地理任務時缺乏了一點熱情,結果忽略了一點很重要的東西,而迪克和傑克沒有忽視這一點。事後他們倆嘲笑說我們這邊「就因為幾個雨點把正事耽誤了」。這種競爭不傷感情,但依然令我們不敢掉以輕心。

  我們的知識準備到了一定程度以後,就開始了模擬月面地理考察的訓練。我們背上仿製的背包,用隨身電台與模擬任務控制中心保持聯繫,電台那一頭是山對面帳篷的另一名地理考察團隊成員。這項練習很有助於我們向不能親眼得見的人描述特定的地理景觀。

  在長達數月的地理訓練期間,我們提出了一個新概念:「星際實地地理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更像是一門藝術而不是科學,因為和地球地理學相比,星際地理學的研究條件要苛刻得多:環境極端惡劣,時間又極其有限,而且有生之年無法回到同一地點再度考察。星際實地地理學家不像他的地球同行那樣可以在某個地點花費幾周甚至幾月的時間,之後還能返回並做進一步研究。我們必須作瞬間判斷,在極短時間內評估某件樣本的科學價值,而不能對其仔細端詳。我們必須完全依靠本能行動,只花5秒就得選中一件樣本,再花10秒加以描述,接著就裝袋並繼續前進。

  要想完成如此雄心勃勃的計劃,最重要的就在於著陸地點。可以考慮的著陸地點有好幾個,每個都有人支持。最後我們在華盛頓開了一次會議,將最終著陸地點限定到了兩個,一個叫馬呂斯山(Marius Hills)另一個叫哈德利溝(Hadley Rille)。

  哈德利溝位於雨海附近,寬度大約1.4公里,靠近月球表面最高的亞平寧山脈,人們相信這裡含有月球早期的地殼。

  我作為任務指揮官受邀參加了這次會議。會上各方辯論極其激烈,會議快結束時人們問我有什麼意見。

  我認為哈德利溝這個地點更出色,這裡的地貌更加多樣化。此外,有些地點具有特別能激發探險者熱情的氣質,我感覺哈德利溝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它看上去很美,我相信它一定是個好地方。

  最後的結果咬得很緊,不過會議結束時大家還是做出了決定:我們要在哈德利溝著陸,我們的考察目標是溝底與亞平寧山脈的山腳。這將是一次了不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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