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還沒睡,就讓這個隨時能睡著的女孩用親身經歷告訴你:睡眠是她的噩夢

對於總失眠的同學們來說,能隨時隨地睡著似乎是一種神奇的能力。但是,這卻是困擾了一位加州女留學生很多年的噩夢。她患有一種罕見的疾病,癥狀就是——特別愛睡覺,而這是她完全控制不了的。

乍看之下,南加大(USC)畢業生阿培是個既普普通通,又風格鮮明的女留學生:個頭高挑,為人直率,言語間反應敏捷、思路清晰,自帶學霸加御姐的氣場。

而唯有一點明顯的特質,使她有了那麼一絲不一樣:她,太愛睡覺啦。

有多愛睡?

段子手常編的考試時候還睡覺的笑話,在她身上可是真真正正地發生過。考托福的時候,她能睡著,還不止一次,考幾次就睡幾次。每次都是等她醒了之後才發現,聽力和口語聽力已經播完了,只能在內心大喊「what a fuck」。考SAT的時候,她也睡著過,因為四個小時對她而言,真是長到崩潰。

而這一切,不是因為她心大、馬虎——只因為,她真的控制不住。

作為患者的阿培

早在上幼兒園的時候,父親騎摩托就要把阿培綁在身上,因為行在半路,她便會莫名其妙地睡著。

她至今記得,那時候,她便有了「咦,我怎麼又睡著了」的疑惑。後來,從小學、初中一路到高中,阿培的所有老師都清楚地知道:這姑娘上課睡覺,比周一升旗都來得准。

到了大學呢?事情更複雜了。

她漸漸發現,自己的情緒不能有變動,一激動就會失去力量,一笑就想往地上躺。在大學的課業和實習的雙重壓力之下,阿培對睡眠的需求反而一再加重,原先每天只用睡八九個小時的,現在竟然上升到了十四個、十八個。「病情最重的時候,入睡前的幻覺和睡眠癱瘓可以分分鐘給我嚇哭,無數的課業和工作等我醒來,我卻無法真正醒來……」

阿培生日的時候,好友拍攝她因大笑而摔倒的瞬間

最為可怕的是,她,開著車也能睡著。阿培至今不敢回憶在高速上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恐怖歷程,每一次都是almost就要命喪黃泉了。她覺得那時候之所以沒有連自己帶別人一起掛掉,「純粹因為走了狗屎運」。

阿培這才知道,原來即使性格勇敢直率如自己這般的人,也會抑鬱。

直到一次與美國友人偶爾談天,對方說道:你是不是有narcolepsy(發作性睡病)?阿培心說,這是什麼鬼?沒想到「回去一搜就哭了,尼瑪挑不出一個字說的不是我」。在那之前,她從未把自己一笑就猝倒的癥狀與愛睡覺聯繫起來,直到看到那條中文百科,她知道,這說的百分之二百就是自己。

在腦袋被連接了無數儀器後,阿培在醫院睡了一晚和一個白天。做了詳細的整夜多導睡眠監測和白天多次小睡試驗。

14秒鐘入睡、31秒鐘做夢,監測的結果讓醫生感到吃驚,「他說我的好多項數據,都破了醫院的記錄,之前沒有誰的大腦能像我這麼快入睡。」

那位醫生同時告訴她,因為病因不詳,目前發作性睡病只能通過藥物抑制,並不能根治。

原來,自己得病將近20年,在國內的時候卻對此從來一無所知,還以為自己只是太愛睡而已,更沒有任何人提醒自己,直到來到異國他鄉,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各種癥狀的根源。14年年底回國,阿培帶著激動的心情跟同學普及,同學不信,當成笑話;跟爹媽說,爹媽又往神經衰弱上扯。結果,只落得心中一片失落。

阿培容易忘事,很多事情都記在本子上 (圖片由採訪對象提供)

那麼,互聯網上總該有同病相憐的人士吧?她試著上網搜索,但卻只看到了零星抱團絕望的病友,和一些騙錢的中醫。

阿培終於明白了:不是病友少,而是大家都像當初的自己一樣,根本不知道這是一種病!可是,你們大家過得好嗎,都會像我當初一樣幸運嗎?會不會有因為嗜睡,而被老師家長罵哭的小孩子?會不會有開車上高速,全然不知自己身處極度危險之中的成年人?

阿培的心裡涌動著一些東西,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作為公益人的阿培

2015年上半年,阿培開始著手做普及發作性睡病的網站和視頻。她在公眾號「發作性睡病」推送的文章中寫道:

「6月1日,我遇到了第一個願意為覺主傾儘力量的非覺主歡姐。歡姐專業的公益背景瞬間讓項目點火啟動,於是天真的想法才開始真正落地,漸漸逐步實施。按照規劃,我決定再做一個宣傳視頻,決定參加公益大賽,決定開始聯繫所有能夠讓更多人知道的資源,也是精力的緣故被迫無奈,我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和任務,開始全職公益。」

發作性睡病的患者,被統稱為「覺主」。隨著這個雪球越滾越大,「中華覺主群」里聚集的覺主也越來越多了。這真正成為了一個大家交流打氣的平台。

阿培宣傳的初心,本是讓那些處於無意識狀態下的患者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從而規避一些類似於開車上高速的風險,能夠更安全地生活。比如現在的阿培,雖然也會開車,但會在開之前評估下路線長短、自身體力,如果有風險就用Uber代步。可沒想到,她的宣傳讓一些患者感覺更不好了。

「好多人過來說,阿培,靠,你現在讓我知道我是發作性睡病了,但我心情越來越差了,因為我發現這個疾病沒有救。想接受治療都沒藥可買!我更加絕望了。這讓我有一種敲敲人家門,告訴他『嗨,你得了不治之症』然後跑掉的那種感覺。

「而且,現在社會的發展跟不上我提升認知的速度。全中國真正研究發作性睡病的只有一個醫生,70萬多患者不可能只讓那一個醫生治吧。之前沒提升認知的時候,知道自己得病的人少,現在這麼多小孩子小覺主都出來了,找誰治?沒人治。能夠確診的醫院,全國只有大城市有,二三線城市連發作性睡病是什麼鬼都不知道的醫生一大片一大片的。

「但我還是覺得,提升認知是應該的,是值得的。第一是安全,第二,如果我不提升認知、讓更多的人了解這種病,這個問題永遠不會被注意到,再之後什麼醫生、醫院,所有的問題都不會被解決。」

阿培與春雨國際醫生洽談

面對那些因為孩子嗜睡而焦頭爛額的家長,阿培告訴他們:就特么睡啊!我當初就是這麼過來的,課間睡了五到十分鐘之後再起來,你一上課就是清醒的。你還可以睡了副科聽主科啊!如果主科上實在困到不行呢?也別硬撐,像四十分鐘的課,如果硬撐著的話,你這四十分鐘什麼也聽不了;如果睡五分鐘起來,還可以聽三十分鐘。睡之前讓同桌五分鐘之後把你叫醒!

阿培還說,在現今中國,中醫中藥對於發作性睡病的患者而言,是清一色的欺騙手段。她呼籲:之前有上百上千的患者已經送過錢了,已經搭過精力了,大家不要再聽信猖狂的中醫!

阿培還對那些愛做噩夢的人說:你醒了就是醒了,別琢磨剛才夢見什麼了,也別老給別人描述那夢有多可怕了!難道已經過去的事情還不讓它過去嗎?

阿培組織覺主線下聚會

為了能夠長久地提升認知,幫助到那些每天圍著阿培的覺主們,阿培決定去註冊一個non-profit,把這個組織建立起來。由於認為國內的公益「水太深」,她是在美國註冊的。

視頻,網站,文章,融錢,見組織,找媒體……阿培坦言,「我不會技術,不會設計,網站是我一個人弄得,現在我特么都要累死了」。不僅是這些事情沒人幫忙,阿培也發現,在一些需要宣傳曝光的時機下,往往是家長不願意孩子出鏡,已經工作養家的人又害怕老闆發現病史而開除自己,最後只有她孤零零的自己一個人願意頂上去。

對於頻頻將自己的形象與疾病捆綁在一起曝光,其實,阿培也有著自己的無奈和不情願。「誰特么想一上來別人給你的第一個標籤是一個疾病啊?我也不想。但如果我的犧牲能加速大眾的認知……我也沒那麼多錢,把發作性睡病炒成一個熱點,我哪來那麼多錢?搞不了。我連個明星都不認識,我還想找個明星給我唱發作性睡病的神曲呢。」

阿培在各種媒體上宣傳自己

是什麼支撐著她一直走下去呢?

阿培說,曾有一些人告訴她:他們的孩子半夜會被噩夢嚇得驚起,然後連聲大叫,那情形很是恐怖。阿培聽得也膽戰心驚,心裡還想著,幸虧我小時候沒鬧到這麼嚴重。沒想到,去年8月阿培回國,躺在家裡床上的一剎那,真實的記憶猛然湧現出來——小時候,自己也是會被噩夢嚇得半夜大叫的!只是那時候父母沒有來自己的房間,或者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大叫的時候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

原來在成長的歲月里,那種最深刻的恐懼已經被選擇性遺忘了,然而,千絲萬縷深遠的影響依然漂游在潛意識裡。她的噩夢依然會做,就在最近一次回洛杉磯的飛機上,她還又一次體會了「鬼壓床」:「我夢見如此竭力想讓空姐叫醒我,她卻聽不到,我夢到我在飛機上無力地猝倒被人嘲笑,我甚至知道那是夢境,還在想醒來一定要吃藥,我知道飛機不受我的控制,我像被囚禁了無法蘇醒。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撞機窗從噩夢驚醒,半天沒分清到底哪個是真的。」

這,就是使自己能夠一直走下去的動力。

「如果你身非患者,只是善良,『我也覺得這些人挺可憐的,我來幫幫他們』,這點善良是不足以支撐你做這麼多辛苦的工作的。做公益這個事情真的很難,很累,很不好堅持,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可我能堅持,因為我知道這個病可以給一個人類帶來多大的痛苦,所有這些痛苦我都經歷過,我現在還每天都在經歷,每一次經歷的時候,都能想起來還有那麼70萬人不知道自己病了。這一個動力就夠了,能支撐我做所有這些。」

「一個阿培是不夠的,如果5000個裡面有一個阿培的話,10000個裡面就會冒出第二個來。我堅信一定有患發作性睡病的人,活得依然非常牛逼,或者依然實現了很多成就的。我絕對相信,絕對有。」

是的,只要我繼續提升認知,第二個阿培、牛人覺主,他們就一定會出現。

所以,她依然覺得「這個雪球沒有滾起來」。「我覺得提升五千萬人的認知算個屁,有15億人呢!」

作為22歲女生的阿培

去年12月,阿培從南加大畢業。現在,她身在洛杉磯。

雖然身為覺主,但阿培從小的成績卻另人刮目相看。她高中就讀的,是山東省排名第一的實驗中學。即便是「睡成那樣」,也並沒對她的學業有太大影響,她在實驗中學每次都能考到10~20名。她將自己感受到的人口第一大省的課業壓力,描述為「初高中的知識就是那麼點兒,掌握了方法就會了」。這一切歸功於她的聰明,更因為她的勤奮。她說,「我睡的時候真的在睡,學的時候也真的在學。」

之所以選擇來美國留學,是因為性格原因。中學時,阿培就喜歡挑戰權威,如果老師布置的作業太多,她便會帶頭站起來,說老師這樣是不對的。那時候她意識到,自己恐怕不適合國內的傳統應試教育。高一時她兩個閨蜜也選擇出國,在那個重視友情的年紀,更讓她堅定了自己出國的決心。

可正如上文提到的,由於考托福、SAT期間睡覺,成績不如人意,她一開始申請上的只是一所排名並不十分靠前的美國高校。後來經過輾轉努力,大二轉入南加大。

到南加大後,她加入了南加華人創業平台——普創。身在這一社會組織,令她感到受益匪淺,也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覺得自己所學的商學有些「水」,從此她便轉移了一部分讀書的精力,專心做普創的事情。有兩三個月,她特別忙,開始討厭自己每天要拿出這麼多時間來睡覺。然而,正是在那時候,她的病情加重了,睡得更多了。

當被記者問到「會不會因為narcolepsy而替自己選擇相對輕鬆穩定的工作」時,阿培堅定地回答:不會。她說:「我知道我一定會選擇一個壓力挺大的工作,我一直自定義為創業狗,想做的事情都挺大,挺多的,我也知道一定要承受很大壓力的。我知道我醒的時候幹得比誰都好,我不覺得我不如誰。除了我不能一個人開長途之外,其他大部分我覺得我都是可以去嘗試的。」

可是,這不會加重病情嗎?

阿培說,她覺得這個跟自己內心強大程度有關係。人如果在壓力下習慣了一段時間,很可能抗壓能力就增長不少,原來的高壓狀態對現在的自己而言就是常態了。「我不是一個喜歡呆在舒適區里的人。可能跟白羊座有關係,我受虐傾向特別嚴重。」

阿培用唇彩讓自己顯得更加精神

現在,阿培已經為自己找好了一份創業公司的工作,是的,總不能一直做公益,人還得養活自己呢。

「我和大boss說,我還要再搞兩個月的campaign。因為今年2月29日是世界罕見病日,3月又有世界睡眠日、世界睡眠周。我覺得這個時機不能錯過,一旦錯過又要等一年。我還想再提升一輪認知。這兩個月,我願意盡所有的力量,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

為了提升認知,阿培甚至報名參加了「非誠勿擾」。現在,節目組已經聯繫到她啦。「我聽說國內這個節目還挺火的,我就犧牲自己亮個相,如果能讓千萬計的老百姓知道發作性睡病,也是值了。估計我回國之後應該很快就會去錄個節目什麼的。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國內就非誠勿擾火,行,我單身,走吧!其實我估計我不單身我也得上的。」

現在,阿培的內心已經強大到天不怕地不怕了。是的,正因為她經歷過從怯弱變強大的過程,她才更願意伸出援手去幫助那些依然被困擾的覺主。I was there before.

在變得更強大、更美好的道路上,阿培還有特殊、甜美的東西相伴。

那就是narcolepsy帶給自己的——美夢。

阿培已經發現,睡眠也變得不是那麼可怕,身為覺主比一般人更擁有控制自己夢境的能力。她在覺主群里,又拉了個「控夢小組」,笑稱「我們發作性睡眠病患者是帶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如果白天心情舒暢愉悅,晚上就真的能控制自己的夢境了,做的都是好夢、美夢。有一次,阿培的best friend在夢中出現了,她和對方說了好久的話,直到快要醒時,還說:晚點再走,這個夢還有一會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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