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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清風2

我們對於新聞轉播的中斷一無所知。我們當時實在顧不上這麼多。當時我驚魂未定,正在大口喘粗氣。要不是之前密集的體能訓練我根本無法完成剛才的一系列動作。

  帕沙也意識到了我剛才差點就回不來,我們的任務差點以災難收場。但是他依然很鎮靜。我一掀開頭盔就忙著把眼睛周圍的汗水擦掉,但剛擦過一遍就又濕透了。帕沙讓我休息一下,然後趕緊寫航行日誌。我們還要再繞地球轉一圈,然後就要開始執行下一項任務,也就是彈射氣密室。這意味著我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休息並寫報告。

  但是腎上腺素使我合不上眼。所以我拿起畫板和彩筆,開始勾勒我剛才在太空漂浮時看到的一切。我試圖捕捉住大氣層中層次各異的陰影,地平線上的日出和輝光,覆蓋地殼的藍色帶子和地球表面應有盡有的各種色彩。

  我畫了四幅素描,然後就開始準備彈射氣密室。具體做法是引爆氣密室和船體之間的小型爆炸裝置。爆炸一發生船體就轉動起來,我們還在日光區,透過窗口的光線忽明忽滅,令人頭暈。

  我們的燃料剛好完成一次定位,這是我們進入大氣層之前的最後一次調整。但是任務還有22個小時。我不敢想像我們要以每秒17度的旋轉速度——這比預期的情況要糟糕十倍——來挺過這段時間。我向地面中心報告,但是沒有迴音。

  在黑夜的區域還好點,這裡寧靜的很。但是一回到白晝區陽光就開始礙我們的事。我們對此似乎無能為力。剛剛從太空行走中緩過來,我覺得每秒17度的旋轉也不算太難受。

  更嚴重的問題還在後面。我在理性儀錶檢查的時候發現艙室里的氧氣壓力正在穩步升高。正常情況下應該是160毫米,但是儀錶顯示壓力先是上升到了200毫米,然後是300,400……430……460。這意味著只要眾多發動機或者電路打出一個小火花,我和帕沙就會落得和四年前的瓦倫丁.邦達倫科一樣的下場。

  我們立刻想控制中心進行了緊急通報。他們建議我們降低溫度和濕度,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氧氣氣壓。氧氣氣壓的上升終於控制住了,但是仍然高得嚇人。

  我們試圖找到問題的所在。飛船內部的某處一定發生了泄露。導致氧氣產生量過多。興許是之前黎明2號在我進行太空行走時停止了旋轉,因此從太陽直射中接受了過量的熱量,導致艙門或者部分船體發生了變形。問題很嚴重,但我們卻束手無策。

  這回麻煩大了。

  我想起了發射當天早上,我們進入通向太空艙的升降梯之前科羅廖夫對我說的話。「我沒什麼囑咐你的,羅沙。只是要記住不要自作聰明。出艙,回來,就這麼簡單。記住所有俄國人的老話,俄國人就是靠這些話闖過一道道難關的。」科羅廖夫的信任給了我信心,可誰能預見到這麼困難的情況呢?

  我察看航行圖的時候發現我們已經來到了莫斯科的上空。隨著太空艙旋轉向地球我又一次望向窗外。莫斯科籠罩著一層藍色的薄霧,看起來像一隻巨大的龍蝦,大大小小的河流切開了它的身體。

  我想到了蘇維特拉娜和維卡。她們不會知道我此時離她們這麼近,心裡對她們的思念這麼深。

  又累又冷又餓,我們慢慢的陷入了時睡時醒的狀態。

  幾個小時之後,我被一個閥門的滋滋聲吵醒了。我趕緊察看氧氣顯示器,發現氧氣氣壓正在緩慢下降,現在它已經降到了460毫米以下,不再構成危險了。

  我推了推帕沙,「看,氧氣氣壓降下來了。」

  距離重新進入大氣層還有幾個小時,太空艙的旋轉還在繼續,但情況似乎已經足夠穩定,可以繼續執行任務了。自動著陸系統一啟動,旋轉就停止了。我們也享受了難得的片刻平靜。我甚至還拍了一段記錄我們活動的短片。

  但是很快太空船又開始出毛病了。制動火箭的預定啟動時間之前五分鐘,我發現自動導航系統出了故障。旋轉又開始了。我們只好把自動著陸系統關上。這意味著我們必須以手動的方式重返大氣層,並自行選擇著陸地點以及啟動制動火箭的時刻與火箭工作的持續時間。一關上自動程序,旋轉就又慢了下來,那種寧靜的感覺相當好。儘管直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遇到了一堆困難,我依然覺得就算像這樣再航行個一百年我也樂意。

  儘管沿線情況緊急,我們依然開始有條不紊地評估我們的艙內系統。在不修正目前軌道的情況下,我們還可以在距地面500公里的高度繞地球航行一年。不過我們的維生系統還能支持最多三天,我們的燃料頂多還能進行兩次定向。我們知道,下一圈航行時就要確定著陸地點,就算我們盡了最大努力,距離原定地點也會向西偏離1500公里。

  我們來到克里米亞上空的時候,地面指揮台聯繫了我們。

  「怎麼樣,金毛?你們落到哪兒了?」是尤里的聲音。能聽到他的聲音很令人高興。就算在眼前這種局勢之下,他的聲音仍然是溫暖而令人放鬆的。不過聽他話里的意思控制中心認為我們已經著陸了。

  帕沙打開了他的通話器。「自動導航系統失靈了,我們必須將其關閉。我們的燃料還可以完成一次軌道修正,另外顯示器顯示返回大氣層的主引擎燃料也剩的很少。」帕沙的聲音很穩定。「我們只能嘗試重返大氣層一次,請求進入緊急模式。」

  尤里馬上做出了回應。「好,允許你們採取緊急措施。」聽起來他對我們目前還在太空里這一點毫不吃驚。

  作為導航員,我的職責是決定著陸地點。我們的軌道經過莫斯科,理論上我們可以在紅場降落。但是我們必須選擇一個人煙稀少的地點。我在彼爾姆市的附近找了個地方,位於烏拉爾山西面,伏爾加地區和西西伯利亞的中間。就算我計算錯誤,越過了彼尓姆,我們依然可以降落在蘇聯境內。我們不敢冒險,恐怕萬一降落在中國,因為當時兩國之間的關係很差。我向控制中心通報了我的決定。但是我們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已經沒有時間操心他們究竟收沒收到我的信息了。帕沙開始調整太空船,準備重返大氣層。這並不輕鬆,但帕沙幹得十分出色。為了使用光學導航儀器,他不得不橫著趴在兩張椅子上,而我則扶住他,讓他能穩定地面對定向舷窗。然後我們趕快坐回椅子上,保證飛船的重心恢復原位,接下來好點燃制動火箭。

  帕沙一啟動火箭,我們就聽見一聲巨響,全身為之一抖,因為太空船減速了。然後我們兩個同時倒數起來,數得是制動火箭的運行時間,時間一到我們就得把它關上。火箭的轟鳴聲一停,一切又安靜下來。根據計劃,制動火箭啟動後十秒鐘著陸艙應該和軌道艙分離。但是這裡也出了大問題。

  這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從後面拽著我們一樣。同時,進入大氣層之後,我們能感到重力從另一個方向拉住了我們。兩股力量的較量——儀器讀數是10G——是如此強大,以至於我們的眼睛裡有好幾條細小血管都爆裂了。我看向窗外才意識到情況有多可怕。連接著著陸艙和軌道艙的電纜並沒有斷開,這使得我們在越來越稠密的大氣里飛速下墜時繞著共同重心打起轉來。

  在據地面100公里左右時,電纜終於燒斷了。著陸艙掙脫了出來。然後我們覺得猛地一頓,這是降落傘張開造成的。然後一切又平靜了下來,太平靜了。著陸艙懸掛在降落傘下面輕柔的搖擺著,連風吹傘繩的嗚嗚聲都能聽見。

  突然一切都暗了下來。我們進入了雲層。周圍越來越暗,我擔心我們可能掉進了峽谷之類的地方。這時用來減緩下降速度的著陸火箭發動了,一聲巨響,著陸艙終於陷入了停止狀態。

  我們落在了兩米厚的積雪裡。

  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本應將電子導航系統設定為預定著陸地點,然後將其關閉,這樣我們就能確切知道目前的經緯度。但是直到現在我一直都開著儀器,根據儀器顯示,我們距離彼尓姆市大約2000公里,西伯利亞的最深處。

  著陸艙晃晃蕩盪地停下來之後,帕沙轉過頭來問我:「你覺著他們什麼時候能來接我們?」

  我努力想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大概三個月吧,狗拉雪橇跑不了更快了。」

  首先,我們得想辦法出去。我們想用雙腳感受一下堅實的大地。這沒我想得那麼簡單。我們撥動了開啟艙門的開關,點燃了艙門鉚釘里的炸藥,艙室里立刻充滿了炸藥的氣味。艙門鬆動了,但並沒有打開。在外面有什麼東西把它擋住了。從艙門上的舷窗看出去,一根粗大的樺樹枝條正好頂住了艙門。

  我們沒別的辦法,只好來回用力搖晃艙門,好把樹枝搖下來。帕沙用盡全身力量把艙門從鉚釘的殘茬上推了下來。艙門掉在雪地里看不見了。

  我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清爽而冰冷的感覺立刻充斥了我們的肺臟。在經歷了這麼多險境之後,再一次呼吸地球空氣的感覺真是無法形容。儘管我們還穿著笨重的太空服,仍然忍不住擁抱在了一起,拍打著彼此的後背。

  帕沙設法接近了艙門,但我發現自己動不了。原來我的腿被監視器操縱台卡住了。最後我還是把腿抽了出來,不過靴子留在了裡面。帕沙在前我在後,我們剛從艙門裡擠出來積雪就埋到了我們的下巴。抬頭看去,我們周圍是杉樹和樺樹組成的茂密的森林,降落傘則掛在至少三四十米高的樹枝上。

  著陸艙的熱量很快融化了冰雪。艙室緩慢地在我們眼前沉了下去。我知道,我們必須儘快去定自己的為止並進行求救,讓人們知道我們還活著。我爬回著陸艙,拿出了六分儀和緊急發報器。本來我想藉助塌秧的高度來確定我們的位置,但是太陽很快就被雲層遮住了。天空越來越暗,開始下雪了。我們只得爬回飛船避寒。

  幸運的是,帕沙和我都很適應嚴酷的氣候。帕沙出生在莫斯科東北的沃洛格達,從小在森林裡打獵。他最初的志向就是當獵人。沒經歷過我們當年的嚴酷環境的人很難想像在戰時條件下生存有多麼困難。不過這也使得我們格外堅強。帕沙和我都覺得我們做好了面對任何困難的準備,儘管我們還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偏遠角落支持多久。

  和控制中心取得聯繫至關重要。我開始用發報器一遍又一遍發送莫爾斯碼。那邊能不能接收到我也沒底。我們很清楚,這片森林是熊和狼的棲息地。眼下是春天,正是交配的季節。這兩種動物在這個時期最兇猛。我們只有一把手槍,好在彈藥還算充足。

  天空逐漸黑了下去,隨著溫度的下降,樹木開始噼啪作響——我從童年起就十分熟悉這聲音——風也開始呼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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