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罪惡「告白」——以愛之名的犯罪

文：酒令/黑白漫文化

這次想說的《惜兒─青葉兒童相談所物語─》，是一部關於虐待的漫畫。

提到虐待，或許人們的心裡已經不由自主打起寒顫，腦海中倏忽閃現過各種傷痕纍纍和暴力交加的場面。囚禁、捆綁、辱罵、毆打、淤青……這或許還算是「輕」的，更甚者，棍棒、藥水、重物甚至刀片……總叫人於心不忍不願再想。但是無論再怎麼動起惻隱之心，想必也不會怎麼想到流血和死亡，彷彿那是「殺害」的專有名詞，儘管事實並非如此。

「虐待」聽起來更多是讓人「同情」「憐憫」，之所以不像「殺害」那般讓人激烈憤慨又極度恐懼，是因為它大多數時候是一個循序、緩慢的過程，不「流血」不「致命」，甚至是可「拯救」可「改變」的。人們會對突然而強烈的極度刺激反應激烈義憤填膺，卻對「慢性和隱形的毒藥」不那麼敏感。或者說，當你作為一個外人時，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和為之不平，並且「虐待」的傷害程度一般遠小於「殺害」，至少看起來如此。但實際上因為虐待而致殘致死的慘案比我們想像中更常見、更頻繁、更殘酷，所以其實更應該被重視。尤其是，關於孩子的時候。

《惜兒─青葉兒童相談所物語─》就是一部很少人會去實際描繪的、關於「虐待兒童」的漫畫。

在漫畫中「被虐待的兒童」其實並不少見，常常一些作惡多端的變態反派角色就有著「悲慘」的童年，「沒有生下你就好了啊。」這種經常能聽到的殘酷話語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大多或毀天滅地或報復世界報復人類的極度誇張表現手法已經弱化和轉移了人們對「虐待兒童」的注意力，最後讀者剩下的總是複雜而虛無的憐憫，而非對於映照現實的思索。

而《惜兒─青葉兒童相談所物語─》卻能夠以認真和專註的態度去描繪這一容易被人忽略的嚴重社會現象。漫畫的取材和協力企劃是埼玉保護受虐兒童會理事、前埼玉新聞記者、著作過《虐待兒童·最嚴重的侵害人權》的小宮純一，可以說算是一部相對來說比較「紀實」的漫畫。漫畫以青葉市一個新手兒童福祉師相川健太的視角，講述他救助被虐待及被遺棄兒童的故事。

「兒童福祉師」在日本是什麼樣的職業呢？簡單來說就是解決小孩子各方面問題的專家，是兒童保護機構「兒童相談所」中從事「社會工作」的專門職員，主要負責處理兒童虐待問題。比如漫畫中健太就要通過醫院提供的信息找到可能被虐待的兒童並及時實施救助，挨家挨戶找到被藏起來的渾身是傷的孩子等等。其實不只是處理「虐待問題」，還有很多其它問題比如無人撫養、離家出走、無法上學等等。而女主長澤彩香，是一名「保健師」，在隔離保護受虐兒童的臨時庇護所工作，主要負責照顧受虐兒童的生活。

其實在許多國家都有專門保護兒童的法律和機構，比如漫畫中日本就有《兒童虐待防治法》和「兒童相談所」「臨時庇護所」。因為兒童是一類特殊群體，太過於脆弱、被動、缺乏保護自己的能力，無法簡單就置於「未成年人」分類之下，所以需要法律和社會機構特別對待。但即便如此，虐待兒童的現象依然很多。就拿漫畫中的數據簡單來說，日本每6天就有1個兒童死於虐待，平成22年度（2010年）統計出虐待兒童案件55152件，比20年前增加了50倍。其實虐待兒童的現象一直都存在，每個國家都是，但是只有去關注去統計才知道它的真實情況有多麼觸目驚心，才知道原來它，很可能就發生在你我身邊很近的地方。

我們對於虐待兒童現象不那麼「上心」，除了有社會法律制度和機構的不夠完善原因之外，還有著「意識」認知上的缺乏和誤解。有些虐待現象很明顯，比如漫畫中艾莉和莉子兩小姐妹被母親扔在小黑屋裡不管不問自己出去浪，只是偶爾隨便買點東西扔給她們自己吃，小小的莉子生病也不管，艾莉也不讓入學，看到莉子奄奄一息的模樣反而對艾莉大怒暴力相向……這是「顯性」的虐待。但有的虐待可能就不那麼明顯，家長們自己都沒有意識，美其名曰「管教」。比如海斗的父親對海斗動手遭到健太攔阻時，怒說自己只是在「管教」不聽話的小孩，讓別人少管閑事。不過，海斗身上的燙傷、淤腫……又豈止是「管教」兩個字能洗白？

那麼會有人問了，到底怎樣才算虐待，怎樣才算「管教」？雖說漫畫中講到兒童虐待大致分為四種——身體虐待、心理虐待、忽視、性虐待，但我印象更深的是它提到的另一種區分方法：虐待與管教的區別，並非站在大人的觀點而是以小孩的觀點來判斷。虐待是「嚴重傷害小孩子身心健康發展的行為」，就算父母懷著愛只想施以「管教」，但只要其言行舉止最後對小孩造成不良影響，就算是虐待。因為所謂「管教」，是要讓小孩學習社會道德規範，以求能夠獨立自主，所以父母要講求態度和符合社會規範，情緒和思維要安定。但是虐待的特徵常常在於利用小孩發泄壓力，情感多變而不理性。像漫畫中海斗的父親那般暴力和傷害，只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怨恨和壓力，顯然不是「管教」而是「虐待」了，儘管他是愛著海斗的，但所作所為已經讓這份愛蒙上厚厚的陰影，海斗看見的不是一個因為太過於介意「繼父」身份急切想被認可的著急的「爸爸」，而是一個只會對自己拳腳相加還逼著媽媽一起家暴的魔鬼，以至於海斗聽見「爸爸」兩個字就顫抖害怕，愛的表現形式卻是傷害，何其悲哀……

漫畫中強調了小孩的無辜與令人心憫之處，但可貴的是也深深去探究了父母為何會施虐的原因。健太其實也是被拯救的受虐兒童，對自己的母親難免心有怨恨，看到海斗的母親那麼溫柔的人也會對孩子暴力相向時心裡非常震驚，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母親毆打的情景，心裡更加難以平靜。但是，已經是母親的同事告訴他：

「你要知道，沒有一個母親會毫無理由地……毆打自己忍痛生下的小孩。都是因為育兒環境、伴侶問題、經濟問題……等等各式各樣的原因……才會導致對親生骨肉動手……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小孩的……」

這讓他又想起每次母親毆打自己之後總是哭著說對不起的後悔模樣，帶著強烈的罪惡感。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導致母親做出那樣的行為，但是健太最後，終究會原諒母親吧。

被虐的孩子是受害者，而施虐的父母，或許其實上也是另一種形式另一個方面的受害者。然而令人心痛的是，大人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強加轉移到了無辜的孩子身上，造成孩子身心的傷痕纍纍，而最脆弱的孩子再無可轉移只能獨自承受。

如果說天底下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小孩的，那筆者也想說的是，沒有哪個小孩是不愛自己父母的。漫畫中受虐的孩子，即便已經布滿傷痕，依然還是對父母保留溫暖的記憶和美好的期待，可惜的是父母都沒有去深入發現，發現之時傷害已經造成徒留後悔。但現實中父母又是否能夠發現呢？能否發現其實傷害可以挽救，過錯可以彌補，美好的未來可以一起再創造？還是說讓虐待行為和罪惡感無限循環，直到有一天戴上法律和道德的雙重枷鎖，不盡悔恨？

「我希望能拯救更多小孩，讓更多小孩知道，這世上有許多值得信任的大人……」

這是健太的夢想，但這個夢想是對於「兒童福祉師」而言。而對於看漫畫的我們來說，或許夢想就是希望不要存在「需要拯救的小孩」。社會法律的保護也好，國民意識的提高也好，都需要一個漸進的過程。不管看漫畫的我們是已經為人父母，還是在可預見的將來終將成為父母，都不妨來想一想，如何才能正確地愛孩子，如何才能給孩子一個陽光而美好的童年。因為：

無論親生父母是誰，不管生於怎樣的環境，小孩都有幸福生活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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