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出山記

結束了1998年對俄羅斯布里亞特共和國碧玉礦脈的初步勘察後，我們正式開始了對俄羅斯碧玉礦產資源的開發。在此後10多年的時間裡，既有發現的驚喜，也有動蕩的環境帶來的種種的不安。每一塊玉石的背後，都有一段傳奇的歷險的經歷。China Gems獨家為你披露今年玉石界的新寵——神秘的俄羅斯碧玉的勘探和貿易史。

上一年的考察工作的順利進展，我們決定了對俄羅斯碧玉礦的進一步商業開發。1999年，我們與俄羅斯國營的玉石公司BQS商討過合作。BQS公司擁有7號礦的開採權已經10多年的時間，負責7號礦碧玉原料的開採加工。在1999年前後，7號礦的開採遇到了一些瓶頸，俄羅斯方面希望藉助我們的商業經驗對7號礦以後的開採工作做一個規劃,特別是對玉石的後期加工能夠給出專業的意見。初衷雖然很好，可是在實際商討合作的過程中，BQS公司固有的官僚主義作風和舊體制下工作人員責任心的極度缺乏令我們難以適應。通過多方的接觸，我們最後決定和另外一家礦業公司西伯利亞礦業公司進行合作，對一座全新的碧玉礦——10號礦進行勘察和商業開採。

碧玉之山的新發現

俄羅斯的地質普查工作進行得非常徹底和詳細，我們1999年7月進山的時候，領隊工程師薩沙就是一位有著豐富地質經驗的工程師，為人熱情、誠實敬業，10號礦就是他發現的，對這份工作的熱愛，使我們建立了深厚的工作友誼，成為了親密的朋友。

1999年我們進山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把礦脈帶周邊的一些道路疏通好，搭建永久性的工作營地。龐大的建設工程和礦業開採的需要，我們這一次將大型的履帶車、推土機帶進了布里亞特的深山。吸取了去年的教訓，7月河水還未化凍的時候，先遣隊就開著重型越野車從厚厚的冰層上躍進，輕型車就更不用說了，在冰層上行進的速度要比從河水中開過快很多。即便是這樣，7月份也有很多地方冰雪才剛開始融化，進山的越野卡車還是很容易陷在泥濘和河灘之上。大型的履帶車拖車就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有時候，這種大型履帶車也會被冬季大雪壓塌的樹木卡住，探險隊員就要把履帶車分解從樹叢中挪開再裝配好。

營地的選址既要靠近礦區還要離水源很近，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時，在建設營地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塊重達300噸的巨大碧玉礦體。這塊玉石的發現頗有戲劇性，誰也沒有想到營地旁邊這座小山一樣的岩石是一塊巨大的碧玉。當時從發電機的位置往營地拉電線的時候，要在這塊大石頭上打眼固定，打壞了好幾根鑽頭石頭卻紋絲不動，薩沙敲下了一塊樣品，現場分析，營地一下子沸騰了，這塊長滿了青草的岩石竟是大家一直在尋覓的碧玉，剝離風化層之後，這座碧玉礦體內部顏色和純凈度非常好、結構緊密，它的發現實在是一個好兆頭。

10號礦的原生礦雖然早就已經發現，但是直到這一次，才從寶石學的角度對這裡進行整體的勘探和商業評估。10號礦的原生礦是位於海拔3000米的一處山坡地帶。在這裡，7月份天氣仍然非常寒冷，早晚溫度都在零度之下，早上營地旁邊的溪流都是凍住的，我們的勘探工作要等到每天10點鐘太陽升起後進行，從營地到礦區也要翻山越嶺，雖然直線距離很近，但是開車要將近2個小時。從礦區往返營地每天要4個小時，由於天氣的原因，每天工作的時間很有限，所以大家一到工作現場，馬上就緊張地開始工作。

首先就是要把10號礦伴生的礦藏情況摸清，清除碧玉礦體周邊的圍岩和混雜礦物。開採時，用炸藥將圍岩炸開，然後用挖掘機和牽引機將圍岩搬走，露出碧玉岩體。俄羅斯的開採技術比較原始，通行的做法是用炸藥將大的碧玉礦體破碎成小塊。這樣開採的岩石經常是外觀完好，但內部結構已經被破壞了。所以我們使用的方法是把碧玉礦體和圍岩破裂開之後，在礦體上拴上鋼索，用大馬力的拖拽機整體將礦體拖下來，這樣能夠最大程度地保留碧玉礦石的塊度和內部結構的完整性。可是這樣做的危險係數也挺高，礦場上曾經出現過拽下的礦石從山坡上滾落砸壞拖拽機的事故，好在沒有傷到人。1999年7月到9月間勘探隊對10號礦的開採工作以清理圍岩為主，真正開採並運出山的碧玉礦石不過15噸。

溪流尋寶

1999年的勘探隊工作的範圍非常廣，除了10號礦的原生礦石外，還對周邊方圓50平方公里範圍內的地區做了廣泛的地質調查，竟有意想不到的巨大收穫。距離營地大約30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名為Arahushun的河流，就是在這條河裡，我們在第一年進山考察的時候發現了一塊重達15噸的巨大碧玉子料（詳見China Gems9、10月合刊）。在1999年，這條河流也成為我們重點勘察的地區。

從營地到Arahushun的直線距離很近，但是道路中間遍布著懸崖、河灘和密集的樹林，雖然乘坐直升飛機進山考察是最便捷的。20分鐘就能到達，但是飽飲過伏特加之後再上飛機的俄羅斯飛行員給人的感覺實在有點不靠譜，從安全的角度考慮，我還是要求勘探隊員盡量依靠越野車，騎馬甚至步行進行考察，這段路程就要耗費3～5個小時的時間，山路陡峭，很多地方是越野車是沒有辦法通行的，只能騎馬或是步行。到達溪流之前要經過一個陡峭的山坡，兩邊都是懸崖，馬走到半山腰就下不去了，人要攀著樹枝，用繩子吊著才能慢慢下到河邊，然後順著溪流邊的石灘徒步向上遊行進。

考察隊很快就發現了一塊重約800公斤的碧玉子料，陽光照射在玉石上流動的潺潺溪水，閃動著碧綠的光芒，真是難得一見的美麗景色。很快，在距離這塊碧玉子料幾公里的地方，我們又發現了一塊巨大的碧玉子料，這塊子料的大部分在水下，很難估計能有多大，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怎樣才能把這樣巨大的碧玉子料從連馬都下不來的河流中吊起？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了直升飛機，很快無線電就呼叫來了直升飛機，鋼索慢慢垂下，固定，直升飛機上升，但即使開到了最大馬力，鋼索崩到筆直，這塊碧玉的子料仍然是紋絲不動，看來這塊碧玉重量已經遠遠地超過了5噸，肯定在10噸以上。如此難得的碧玉子料是絕對捨不得用炸藥破碎的，只能打孔使用膨脹劑來破碎玉石，而這一年我們從山外並沒有帶來能夠給堅硬的玉石打孔的柴油鑽機，所以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塊巨大的玉石子料留在原地。我們在第二年才完成了打孔的工作，在9月份冬季到來之際，放上膨脹劑，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用將近一年的時間，慢慢使玉石裂開，在第三年夏天，才把分割成三塊的玉石用直升飛機運出了山。

碧玉出山記

用直升飛機吊起玉石也是一個技術活，彪悍的俄羅斯飛行員，暢飲了伏特加之後，駕著直升機從兩面都是懸崖、近乎天險的環境中，穩穩地將玉石一塊塊的吊起，在直升機下降和上升的過程中如果撞上樹梢就會機毀人亡，駕駛員的技術實在是太高了。在1999年，我們依靠直升飛機將發現的那塊重800公斤的子料玉石運出了山外。

對10號礦的開發在2001年就比較上軌道了，由於季節的影響，一般都是7月初進山、8月底在下第一場雪之前，將這一年開採出來的碧玉礦石運出山。就像在前文中說的，進山的路程艱辛自不必說，出山的時候也頗具危險。2001年，在我們出山的時候，一場突降的暴雨讓河流頃刻間漲水，一輛載重卡車在河中心熄火了，河水很快漲上駕駛室，司機被河水困在車上整整一夜，等到救援的拖車在第二天達到的時候，他幾乎被凍僵了。如今想起來真是令人後怕。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時候，卡車裡要載重，即使是出於安全的原因，只敢裝上核定載重量三分之一的重量，但是也會由於重心不穩而出現事故，2002年8月，在陡峭的格列山口，早降的大雪讓本來就十分陡峭的山路更加泥濘難行，一輛拉著玉石的載重開車就是由於重心不平衡，猛然側翻，雖然司機只受了輕傷，但是還是讓我們驚出一身冷汗。後來，再有載重卡車下山的時候，我們一定要用牽引車來進行保護。

即使到今天，7號礦和10號礦也是俄羅斯迄今為止所發先的產量最大、最具有經濟價值的碧玉礦。這兩個礦各自有著鮮明的特點。

7號礦是俄羅斯開發時間最早的碧玉礦，顏色翠綠、質地乾淨，但7號礦卻有一個致命的特點是解理性強.在加工的過程中，在玉件邊緣的位置很容易「剝皮」，做精細的東西很容易斷，難以適合精細工藝和精加工的需要，只能製作素麵手鐲和圓珠，而且成品率很低。7號礦的另一個特點是顏色不穩定，有的礦石看上去很綠，但是切開後，在底部會變成灰白色。從接近礦坑底部的位置開採出的礦石，顏色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還會變淺。對7號礦的原石，一定要兩頭切開，仔細評估工藝價值之後才敢購買。

10好礦的顏色遠沒有7號礦漂亮，帶有小黑點，但是卻具有很緻密的結構和韌性，塊度也很好，適合製作器皿類和大型的玉雕藝術品。在一些精緻的玉雕工藝，比如表現細緻的轉彎結構和細膩的線條和螺旋紋的時候，是非常適合的。

俄羅斯的碧玉貿易史

在1999年以前，俄羅斯的碧玉是作為一種工藝材質，主要供本國、歐洲製作首飾和藝術品的需要，俄羅斯碧玉貿易的真正興起，與中國的玉石行業的發展有著緊密的聯繫。國營的BQS公司在開發玉石產品的局限性很大，不善於審料。1999年我們在BQS廢料堆里就發現了很多質量很好、適於加工的7號礦出產的碧玉原料。

1999年以前，俄羅斯碧玉的年產量為20噸左右。2000年的年產量為30噸～50噸左右，2002開始的年產量達到了100噸。在2005年之前，開採碧玉是虧本的，當時碧玉的售價是1.5～5美元/公斤之間，都夠不上開採和運輸的成本。2005年10號礦的年產量達到了100噸左右，這其中只有1/3的礦石真正有商業價值，而按當時的價格，如果全部運出來連運輸成本都不夠，我們只能是優中選優。7號礦年出產量在幾十噸，但是真正有商業價值的只有十幾噸。2000年～2005年，河南玉石商人很多人在俄羅斯收購白玉，2005年，俄羅斯白玉的價格開始上升，普通料的價格大約在200～300美元/公斤，優質子料的價格在500美元/公斤，因而一部分河南玉商將視線轉向了俄羅斯出產的碧玉礦。

當時大部分的俄羅斯白玉和一部分的碧玉的來源非常複雜，特別是7號礦出產的碧玉料，很多都是當時布里亞特的原住民和礦工從礦上偷下來小塊的玉石在黑市上銷售的，我當時以500美元/公斤的價格在礦區買了一塊白玉的子料，勘探隊的領隊兼工程師薩沙嚴肅地告誡我：以後最好不要買白玉、特別是白玉的子料。當地黑幫勢力猖獗，他們知道中國人會用美金高價收購優質白玉子料，所以經常會在出山的路口武裝搶劫采白的玉人，他們搶劫極少留活口。我從那次以後為了整個勘探隊的安全，再也沒有在礦區買過白玉。我們開採的碧玉一般都是成噸重、塊度很大的玉石，勘探隊又有具有國家背景的嚮導和領隊，正式報關、用貨櫃裝運，這才保證了安全性。

2005年對於白玉和碧玉的價格來說都是分水嶺，白玉當時500美元/公斤的價格簡直可以說是天價，在此之後白玉的價格一直在猛漲，現在優質的白玉子料價格在1萬美元/公斤，而且這也不是絕對的價格，很多時候，根據原石的質量，白玉的價格依然是只高不低的。2005年7號礦的價格是在10～20美元/公斤左右，BQS公司通過中國商人將7號礦出產的玉石原料在河南銷售。但是7號礦的成品率非常低，而蒙受損失最大的是玉石加工者，經常是買到這種料之後，一加工才知道，70%的原料都是要被浪費掉的，中間商卻著實賺了一筆。2005年後俄羅斯的碧玉原料才開始進入中國市場，這是中國碧玉市場啟動的前奏。

2005年～2008年是中國碧玉市場的發展期，7號礦在中國慢慢被廣泛採用，主要是製作手鐲和圓珠，中國市場對7號礦碧玉原料的需求令BQS公司加大了對7號礦的開發力度。原料上天然存在的黑點使得10號礦在中國市場的需求不大，一般使用10號礦的玉石原料製作大型玉雕作品和器皿。由於對本土玉石資源和環境的保護，而且政府不允許本地玉石原料出口，紐西蘭珠寶商很多使用10號礦原料用來製作工藝精細的碧玉首飾。

2008年由於北京奧運會的推動，7號礦的碧玉原料在中國的售價一路飆升。由於7號礦解理性強的特點，將近3公斤的原料才能琢制出1隻手鐲，所以購買7號礦原石的風險是非常高的。我們購買7號料一定要求一頭一尾都已切割的明料。而現在很多7號料都是沒切的割荒料直接出售，經常是一切開才知道不能用，幾百萬就這樣打水漂。現在碧玉在中國的市場價格仍在飆升，很多人對7號料的解理性並不了解，看到是碧玉就買，很容易蒙受損失。

碧玉價格一再的上漲，使得布里亞特當地一些原住民在利益的驅動下趁著冬季大雪封山的時候，用雪橇將7、8月間開採沒來得及運走的礦石炸開後偷走，2009年我們的10號礦就曾經這樣被當地人洗劫一空。現在，只要是當年運不走玉石，我們一律深埋，也算是保護的措施。7號礦被偷的情況更加嚴重，7號礦出產的原石的塊度都比較小，方便運輸，被盜掘的現象尤其嚴重。如今BQS專門有自己的武裝警備隊，全部配備AK47步槍。在7號礦區周邊戒備，偷盜的行為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

俄羅斯的碧玉還能開採多少年

7號礦經過多年開採，表層已經全部被開採完了，要想繼續開採就要往地下十多米深的地方深挖，工作難度很大。7號礦開採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只能用炸藥來炸，這就存在相當大的風險。因為7號礦的兩邊都是懸崖，下面的礦脈已經挖下去很深了，如果炸的話，礦坑會有坍塌的危險，甚至會把兩邊的懸崖震下來。到2008年前後， 7號礦的開採也接近尾聲了。2008年～2010年碧玉的產量連續翻番，俄羅斯碧玉的年產量達到了4、5百噸。2010年7號礦的開採證到期了，經過多年的開採，按照地質礦產專家的估計，理論上7號礦的儲量還有1000多噸，但是儲藏在地下很深的位置，實際開採可能還能出產幾十噸到100噸左右。開採難度很大，基本上已經不能才開採了。在開採證到期之後，幾大礦山公司基本都對7號礦保持了觀望的態度。2009年10號礦的原生礦脈也基本開採完了，一些新發現的礦脈仍然可以維持俄羅斯碧玉的穩定供應。在10多年的時間裡，我親眼目睹了兩個碧玉大礦的消失，人類一定要珍惜這寶貴的資源，利用好它們，才不辜負大自然對我們的這份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