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鷹，六芒星——二戰中的波蘭人和猶太人

近來，雖然波蘭的反猶主義和針對猶太人的暴力事件引起了國際注意和關注，但實際上，波蘭參與大屠殺的程度要遠遠低於其他國家，諸如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立陶宛，拉托維亞，斯洛伐克和法國……《同胞》一書的出版引起了熱烈的辯論，這也證明了波蘭的知識分子，媒體，學術界和政治機構願意拿出勇氣，以明確的態度公開地、批判地和誠實地面對並討論他們國家的過去……就捲入到大屠殺的規模而論，東中歐、波羅的海和巴爾幹的其他幾個民族，以及法國和低地國家(指荷蘭、比利時、盧斯堡)，都比波蘭要大，波蘭的反猶太人的歷史絕對不是最糟糕的。

——羅伯特·拜德勒克斯，伊恩·傑弗里斯著《東歐史》，2013

一九三九，一切的開端

在1939年，納粹德國與蘇聯入侵併且瓜分了波蘭。隨後，這片土地上的波蘭人與猶太人便開始了苦難與奴役的生活。

被納粹德國佔領的波蘭被劃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直接併入德國，另一部分則作為「總督區」存在，而大多數的猶太人都居住於總督區中。而這也更加便於德國人對猶太人展開迫害。納粹控制了數百猶太教教堂，將它們炸毀或者改建為僅供德國人使用的娛樂設施，使得猶太人無法進行正常的宗教活動。同時，天主教牧師作為「精英階層」，也沒有逃過納粹的魔爪。此外，其它更加嚴酷的行為不勝枚舉，納粹對波蘭佔領時期的暴行罄竹難書，在此就不多加贅述。

另一方面，蘇聯佔領下的波蘭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同樣，蘇聯把近100萬社會政治背景不良或被懷疑有反蘇情緒的人——大部分為波蘭人和猶太人，但也有烏克蘭人——遷往西伯利亞、中亞和俄羅斯北極地區。

——保羅·庫比塞克著《烏克蘭史》，2009

在這種情況下，波蘭人與猶太人關係如何呢？

部分波蘭人對猶太人的暴行

在戰前，小部分波蘭人就有反猶太心理。在納粹的宣傳之下，這種心理便徹底的暴露了出來。1941年，納粹德國入侵蘇聯，也就進入了戰前的東波蘭，在這裡大約有一百餘萬猶太人居住。在德國蓄意已久的鼓動之下，發生了一些波蘭人對猶太人的暴行。最為臭名昭著而廣為世人所知的是耶德瓦布內事件。雖然在一開始，這起事件被認為有高達1600名猶太人死亡。但是根據最新的調查，在這起事件中，實際上大約有340名猶太人被波蘭人殺害。①雖然有納粹分子煽動的緣故，但是主要的屠殺仍然是由附近村子來的波蘭人進行的。波蘭民族記憶研究所自2000年9月開始展開了為期20個月的調查，最終結論是至少有40位波蘭人實施了屠殺。而這個責任，毫無疑問是屬於波蘭的——至少，有相當大的一部分責任。

應該承認，在戰前，因為國家民主黨的影響，的確有相當部分的波蘭人存在一定程度的反猶太主義。而在1939年，這些猶太人對蘇聯的入侵持歡迎態度，並且幫助了蘇聯人。因此，波蘭人懷恨在心，於是在德國人到來之後展開了報復。另外，還有一些波蘭人貪戀猶太人的財富，這也是驅使他們犯下暴行的原因。

但是總體來看，德國仍然對最終煽動結果感到失望。1941年8月的黨衛軍別動B隊準確的描述了當時的情況——這裡實際上不存在真正的反猶主義。

除了和德國人合作以外，也有小部分波蘭地下抵抗組織對猶太人採取了不友好甚至殺害的行為。代表的為「民族武裝部隊」(NSZ)，該組織主要由戰前的國家民主黨支持者組成，而國家民主黨到底是什麼回事，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經介紹過了。此外，該組織始終不願意接受波蘭國家軍的領導，而波蘭國家軍是最大的地下抵抗力量，也是波蘭流亡政府直屬的抵抗組織。一般來說，猶太人在衝突中被打死，不是因為他們是猶太人，而是因為他們更傾向加入波蘭共產主義人民軍。而這和民族武裝部隊極右理念無疑是嚴重衝突的。最為臭名昭著的代表性事件是在盧布林省波洛夫村附近發生的，民族武裝軍的攻擊造成了26名人民軍和4名平民的死亡。②這也是體現民族武裝軍反共性質的典型事件。

但是應該注意的是，民族武裝軍本身的確有反猶太性質，或者說，這是國家民主黨支持者所擁有的性質。無論如何，都有一點不可否認——波蘭的確有為數不少的國家民主黨支持者對猶太人進行了迫害——至少是漠視。

波蘭人在非軍事方面對猶太人進行的救助

雖然有少數波蘭人對猶太人進行了迫害，但是毫無疑問，對猶太人進行幫助的波蘭人仍然是絕大多數。在二戰後，以色列頒發了「國際義人」獎項。該獎項主要授予那些積極幫助猶太人的他國人民。很多人都知道的何鳳山，杉原千畝便是該獎項的獲得者。波蘭人有多少獲得了這個獎項呢？6620人。按照國別來算，獲得該獎項的波蘭人是世界最多的。

此外，在1942年，波蘭政府方面成立了一個單獨的委員會(?egota),以幫助猶太人。這個委員的職責包括為猶太人提供金錢、偽造身份證明和提供安全避難所。到了1944年秋天，獲救的猶太人數量達到了4.5萬人。在二戰的被佔領國中，這是唯一一個這種組織。③需要注意的是，在納粹佔領下，幫助猶太人會導致全家被處死。

當然，不可避免的，也有一部分波蘭人對猶太人進行了敲詐勒索。不過這些人的數量並不多，無關大局。用華沙作為典型代表的話，可以看出兩者孰輕孰重。在華沙，大約有七萬到九萬名波蘭人對猶太人採取積極的救助措施。而對應的，敲詐勒索猶太人的波蘭人只有三千到四千名。④

還有著名的維托爾德·皮萊茨基，可以移步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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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要說一下蘇占區的猶太人。

相當多的猶太人繼續保持了對波蘭國家的忠誠。上千名猶太軍官被蘇聯方面殺害，還有相當部分人被放逐。在1942年，大約6000人隨著瓦迪斯瓦夫·安德斯的波蘭第二軍離開蘇聯前往中東。在這段期間，相當多的猶太人(一半以上)選擇了脫離部隊當逃兵，其中包括了未來的以色列總理——梅納赫姆·貝京。波蘭第二軍指揮官瓦迪斯瓦夫·安德斯決定放他們走而不追究他們的責任。

軍事互助

猶太人的軍事抵抗組織主要有兩個，ZOB和ZZW。兩者的主要區別在於政治立場。而在同波蘭國家軍的合作方面，ZZW更早也加積極。但是最終，兩者都接受了國家軍的幫助與領導。

這兩個抵抗組織是1943年華沙猶太人居住區起義的主要力量。在起義之前，他們已經通過波蘭國家軍獲得了一些武器，但是武器仍然相當匱乏。這並不奇怪，因為國家軍自己也非常缺乏武器。但是在起義中，國家軍下屬的國家安全部隊仍讓給猶太人提供了不少武器。此外，也有一部分波蘭戰士直接參加了起義。

在華沙起義之外，比亞韋斯托克也發生了猶太人起義。相比華沙，比亞韋斯托克的起義規模要小許多，其武備也要更差。最終，只有幾十名游擊隊員逃脫。他們順利地抵達了比亞韋斯托克周圍的森林，參加了波蘭國家軍和其餘黨派的抵抗組織。

在軍紀方面，國家軍也多有管束。1943年9月，一支國家軍的流氓隊伍「鷹」由萊昂·申畢爾斯基指揮，襲擊了一支猶太人戰鬥組織的隊伍，殺死了五個猶太人。國家軍立刻展開了對申畢爾斯基的審判，並且決定執行死刑。

而在1944年的華沙起義中，波蘭人與猶太人更是精誠合作。在起義一開始，便有上千猶太人參加起義。而在數日之後，國家軍又解救了348名猶太人。題圖便是這一事件的紀念碑。

總結

目前中文網路上對二戰中的波蘭人對猶態度存在諸多誤解，甚至出現了「波蘭人狂熱反猶」之類的錯覺。但是事實勝於雄辯，雖然我們不否認，波蘭人中的確存在一定程度的反猶情緒，但是這種情緒相對而言還是很輕的。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比起迫害猶太人，救助猶太人都無疑是更加主流的行為。而雙方的互助也體現在各個方面，無論是軍事性還是非軍事性的。總體來看，波蘭人對猶太人的態度仍然是救助，而非迫害為主。

此外，以皮萊茨基為代表的一些波蘭人，應當永遠被歷史所銘記。

①[波]Leon Kieres : Jedwabne Postanowienie[R]. Warsaw：Institute ofnNational Remembrance，2002

②[波]Krystyna Kersten: ThenEstablishment of Communist Rule in Poland [M]. Oakland, 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1

③[波]耶日·盧克瓦斯基、赫伯特·扎瓦德斯基: 波蘭史 [M].上海: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11

④[加] Gunnar S. Paulsson: Secret City: The Hidden Jews of Warsaw 1940–1945 [M]. New Haven : YaleUniversity Press,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