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麼和網友「吵架」的？

02-04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爭吵的人，事實上，我特別討厭和別人起爭執，在現實生活中，如果和他人起爭執超過一定次數，或者在一些重要問題上有本質分歧，哪怕之前關係再好，我也會永遠把這些人拉進我的黑名單。可是，自從我開始在網上回答關於艾滋的相關問題，開始進行艾滋的科普，我就避免不了和一些網友發生爭執。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我們這個社會還有太多人不了解艾滋，太多人帶著偏見的觀點去看待艾滋病和感染了HIV的病患。每當看到一些低級、無知、充滿歧視的評論和留言時，我真的沒有辦法抑制內心的憤怒，憤怒久了，就只剩悲哀。起初，面對這些言論，我會選擇忽略，我反覆告訴自己，這部分人是少數，不要把自己拉低到他們的檔次去，就像前輩告誡我的那樣——儘可能的遠離評論區。更重要的是，偏見一旦形成，往往根深蒂固，我喊破了喉嚨，吵得心力交瘁，也無法叫醒那些「裝睡的人」，那所幸就讓他們待在井底沉睡吧。

沉默了一段時間以後，我發現真是不「吵」不行了，不是我真要把自己當聖母，要拯救世界，是因為我逐漸意識到，如果沒人對這些觀點予以有力的回擊，其他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真的會以為那些偏頗的觀點是唯一，是真理！我把我的觀點留在那裡，有理有據，至少讓別人看到了還有不一樣的聲音。我不能拱手把這個世界讓給我所鄙視的人。抱歉，我做不到！

今天這篇文章，我就把我在知乎上和網友「探討問題」的一些片段整理摘錄下來。也許，透過這些片段，你會清楚我為何憤怒。

關於一般性歧視

代表性言論：

你做你科普，你反你的歧視，不要拉我下水，我就是不接受我身邊有感染者。
……
我覺得我是老闆我的屬下有艾滋我也會開除他的，我可以給他一定的金錢補償，但我不願意冒險和他生活工作在一起。說著不介意的人誰是真的願意和感染者每天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就算艾滋可以治療，大部分中國人負擔不起最初的治療費用
……

說明：回復這類評論的目的不是為了改變他們的觀點，而是藉機做反歧視科普。說出類似觀點的人對艾滋基本上處於0分以下的認知水平，那就不妨從壽命、傳染性、生育能力、治療費用告訴他們到底現在艾滋的治療是一個什麼情況。

我的回復：

再次強調：1、只要你不和感染者無套性交，一同生活工作根本不可能感染艾滋病！2、感染者好好治療可以活到正常壽命，可以生兒育女，幾乎沒有傳染他人的風險，工作效率也不會受到影響。3、國內治療艾滋病，免費。

代表性言論：

萬一生活中發生了血液接觸怎麼辦？你能保證工作中，生活中，感染者不出血么？
……

讓感染HIV的小孩和我小孩上一個學校？我絕對不能接受！小孩子打鬧多正常，搞出血了怎麼辦？
……

說明：人吶，在面對未知的恐懼的時候總是喜歡強調「萬一」，越是強調萬一，就越是喪失了理智分析問題的能力。

我的回復：

我是無法保證在日常工作生活當中，感染者不會出血。但是，感染者出血容易，大出血難，出血的同時恰巧濺到別人的傷口上更難。就算真的發生了傷口暴露，感染風險也不是百分之百，事實上，針刺傷的傳播風險也不過0.3%，粘膜暴露的傳播風險不到0.1%。

之所以說日常生活接觸不會感染HIV，一是因為，我們日常生活中其實很難有機會接觸到帶有病毒的血液、精液、陰道分泌液等帶毒體液。二是因為，沒有皮膚粘膜的傷口暴露，沒有體液交換，傳播就不可能發生。三是因為，脆弱的HIV病毒暴露在空氣中，幾分鐘就失去了活性，根本不可能導致傳播。HIV流行30多年，還沒有確認一例HIV感染是通過日常生活接觸而傳播的。

關於極端偏見和歧視

代表性言論：

大家為什麼歧視，都是有原因的。很多艾滋病人都是因為濫交或者吸毒。這兩者社會本來就不接受。好好的生活不過，要走邪路，中招了又要別人來同情來理解。他們到處傳播病毒，破壞了正常人的生活，還有道理了？

……
這樣一個群體，呵呵。
……
同性戀、吸毒、性亂得艾滋的人都是有原罪的，艾滋病是上天給他們的懲罰，是自作自受，為什麼要我去同情他們？一群人自己作死還要政府買單，那不是鼓勵這些人更加肆無忌憚的作死么？
……

說明：持有這樣觀點的人，生活在自己構想出來的道德高地上，幻想著自己是水冰月可以代表月亮消滅一切「錯誤」，這類人，說實在話是很可悲的。如果這類人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倒還好，重點是，有很多接受過高等教育，掌握話語權的高知分子有類似的觀點，這就很可怕了。

在性交易合法化的國家，如泰國，由於政府大力推行安全性行為，女性性工作者感染HIV的幾率其實很低。又如中國，由於向吸毒人群免費提供一次性針具，以及免費的美沙酮治療，吸毒人群感染HIV的幾率也大為下降。所以說，關於濫交和吸毒，說實在話和艾滋並沒有必然關係。重點是有沒有戴好套，有沒有使用一次性針具，做好安全措施。還是那句話，疾病只是疾病，和行為有關，和道德無關。如果道德敗壞的人就應該得絕症去死，那世界就不需要法律，也不需要警察了。

所以我說，「最可怕的是，我們培養了很多高學歷的野蠻人」。

我的回復：

人可以無知，但不能把無知當個性。你的眼界和胸懷決定了你人生的高度。拉黑，不送。

關於人身攻擊

代表性言論：

你這麼支持HIV感染者，你自己肯定也是感染者吧？
……
只有HIV感染者會說這種話
……

我的回復：

我可以舉報你惡意誹謗國母么？拉黑，不送。

代表性言論：

你真讓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醫生？
……
此人對醫生群體是極度貶低的。寫的文章無論證，無數據，嘩眾取寵，博人眼球。奇怪的是，還有這麼多人關注他。
……

說明：我因為建議批判醫生對感染者的拒診行為，認為醫生群體不應該歧視和拒診感染者而遭到上述攻擊…

我的回復：

很可悲，關注的朋友多了，出現你這種評論當然也是在意料之中，「此人對醫生群體是極度貶低的」，這種結論其他人說也就算了，從一個介紹為麻醉醫生的嘴裡說出來，我真是感到震驚。合理客觀的批評和建議，只要站在對立面就是對醫生的極度貶低么，我想不是。作為公民，尚且有責任有義務對國家的不是提出批評，因為那是愛國。我即學醫，即從醫，難道就不能對自己的職業群體進行批評建議？難道中國的醫生真的已經做到了上帝做到了天使而不允許半點相左的意見？我想，你發出這種言論才是對醫生群體的最大貶低。你可以質疑我是不是醫生，我也用不著像你去證明。我的同學，老師，哪怕最開始對感染者抵觸強烈，在經過教育和了解後，都願意對感染者對艾滋抱有一種開放的態度，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為了避免其他關注的朋友因為你而誤解了醫生這個群體，我也不妨惡意揣測一下，你接受的醫學教育是極度低級的，你的胸懷是極度狹隘的，你的言論是極度欠妥當的，可想而知，你的醫療水平更是極度值得懷疑的。如果中國都是你這樣的醫生，我一點都不奇怪現在醫患關係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以上。

關於向HIV感染者提供社會救助

代表性言論：

如果艾滋病都可以免費治療，那為什麼其他疾病反倒得不到國家救助？

我的回復：

反對國家對艾滋病患者進行救助的人士常持有的論證方式是，將艾滋病與其他疾病進行類比，既然國家可以救助艾滋病，為何不去救助高血壓、糖尿病等等，從而使支持國家對艾滋病進行救助的人士陷入一種道德困境。這其實也是一種「滑坡陷阱」，反對人士的基本邏輯如下：

【大前提】如果艾滋病患者，特別是那些因為不安全性行為感染艾滋病的患者都能接受到國家的免費治療，那麼其他疾病，比如高血壓、糖尿病乃至腫瘤、先天性疾病同樣應該接受免費治療。

【小前提】大部分疾病無法獲得國家的免費治療。

【結論】國家不應該花納稅人的錢去給艾滋病患者提供免費治療。

一般來說，面對這種觀點，有兩種方式可以進行反駁，正面的方法是：論證艾滋病和其他疾病的特殊性：HIV感染者如果沒能及時接受治療，艾滋病作為一種高傳染性、高致命性的嚴重威脅公共衛生安全的疾病，由高危人群擴散到一般人群的速度會大大加快，死亡率居高不下，進而會引起社會的極大恐慌、造成混亂。政府不出面干預，最終遭殃的是整個社會。向艾滋病感染者提供免費治療，感染者的傳染性可以大大下降，艾滋病流行趨勢大為放緩，變成一個可以長期控制的慢性病，所以說，這種社會救助不單純是從人道主義為出發點，更多的是為了維護公共衛生安全和社會穩定。如此，直接拒絕類比，阻斷滑坡。

反面的方法是：將舉證責任交給反對人士：如果說因為性行為得艾滋不應該得到同情，那因為性行為得乙肝值得同情么？貪吃不運動得糖尿病值得同情么？吸煙得肺癌值得同情么？反對者自然而然就會陷入一種難以自圓其說的境地，因為靠道德去區分「值得救」、「不值得救」的患者本來就不靠譜。反對者根本不可能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對患者進行區分的辦法。

以上這些摘取的「爭執」也只是冰山一角，無論具體針對的是什麼問題，都反映了大眾對艾滋了解的匱乏。面對這麼多不了解和不理解，我個人的能力真的很有限，雖然有時候感覺很無奈也很無力，但我依然抱有希望。

還是那句話，

We did this together and together we can end AIDS.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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