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她遇見了第一個人,在她14歲的時候。
他有纖長的手指,白的皮膚,臉頰上有兩顆淡淡的痣,偶爾在陽光下擦肩,能感覺到金色的味道。一片明炫。生病的時候,他說話啞啞的,帶著一點點鼻音,哪怕她從未走近去聽,那種專屬的聲線還是會穿過人群,遙遙地抵至身邊。學校的台階很高,轉角很急。她在轉彎時差點撞上他,還好剎住了步子,滿懷的作業本也安好地排列整齊。可他熟悉的單薄的身影從視線中走遠時,她還是忍不住埋怨,為什麼,停得那麼及時,為什麼,抱得那麼緊。
她認識他的同學。她經過他的同學的身邊,微笑地打招呼,當他正和同學閑散地聊天。如果他的同學也微笑招手,她就走過去,靜靜地站在同學的身後。
他並不認識她。無論是一年中有意無意的數十次相遇,還是不時地出現在他與同學的對話中作為陪襯,他從不記得。
他穿白色的襯衫,拍畢業照的時候站在第三排,笑得很誇張。整個夏天的香樟樹的氣味和爬牆虎的蔭蔽被裝進了一張小小的照片,集體照里,很容易就忽略了第三排的某張笑得很誇張的臉。
然後是第二個人。17歲。
第二個人與她的距離無疑太過遙遠。她和他相隔一條國界,她和他相隔一個人間。
有的時候她會在夢中看見他模糊的影子。在月光下的,在燈光下的。他低著頭,漫無目的地走,經過石質的長椅,就坐一坐,柳枝觸破了的是映著星光的水面。
她總是不合時宜地想到他。清晨抱著被角醒來,還看不清楚時鐘上指針的位置;車窗外看見路旁的女貞樹,公交車在紅燈線後排了好長;走在只有霓虹的街角,天變得有些涼,緊緊領口;深夜起來泡一杯濃茶,卻不小心嗆出了眼淚……這樣的時候,他深粉色的頭髮,夾煙的手勢,撥弄吉他時微弓的背,都會像暗涌,默默地提醒一種叫做思念的絲縷,那樣淡薄而堅韌地存在著。
她在網上看他的照片,一個下午一個下午的時間倏忽溜走。然後她閉一閉疼痛的眼睛,暈眩著,漆黑中浮現的光還是執著地拼出那張面容。
她用他的語言念出他的名字,非常動聽。像脈搏的尾音,風吹過時,手腕微微的冷。
遇見第三個人,是在26歲的時候。
新的城市高樓林立,有準時的颱風天氣。那天她闖進幾乎已經全員到齊的會議室,看見站在台前,拿著一疊厚厚的A4紙文件稿的他。他不緊不慢地看錶,嘴角浮出一個淺淺的笑,對她說,還有一分鐘,你就遲到了。樓壁外面風雨聲大作,她把滴著水的傘撐起來,放在門口。她留在最後走,悄悄地多看了幾眼他的背影。
她幫所有的同事代買咖啡和奶茶,也幫著把糖與奶加好。唯有他要的一直是清咖啡,所以最後一杯的咖啡配的糖與奶每次都會被她收進口袋,再小心地放進帶鎖的抽屜里擺好。
她會很安心地留下來加班。她和他的辦公桌離得不是那麼近,卻依然能清晰地聽見他敲擊鍵盤的聲音,還有指針,太輕快的腳步聲。
後來,他調任去別的地方,雖然是升遷,她卻找不到說出祝福語氣時應該有的心情。
她保留了最後走的習慣,雖然再也看不見她想要看的人。
她保留了幫同事代買飲品的習慣,雖然那個抽屜,再也填不滿。
她保留了傾聽鍵盤敲擊聲的習慣,雖然漸漸地,她開始遺忘那些曾切切在心的節奏。
她遇見了三個人。很近很遠。
她遇見的人,有另一個世界的聲色,但不屬於自己。
她將臉埋進掌心,抬起頭來看到的,只是無端的糾結。忽然覺得掌紋是碎裂的傷口,反反覆復地癒合,最終成了這般模樣。只是掌心的乾涸,終不能以淚終結。
其實是陌生人,彼此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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