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兄
我摔倒在床上,用出最後一絲力氣把鞋子蹭掉。
去他媽的會議;
去他媽的談判;
去他媽的出差。
天王老子也別想打擾我睡覺!
我闔上眼,陷入無盡的黑暗中,然而這寧靜只持續了短短一會兒。
「嗡......嗡……嗡」
該死的蚊子。
我借著翻身的慣性,胳膊往空中一甩,想把它趕走。誰知「砰」一聲,手腕摔在了桌沿,火辣辣的疼。
我有些惱火,但不打算睜開眼睛,只是蜷縮成一團。
「嗡......嗡……嗡」,耳邊響起了忽遠忽近的環繞立體聲,我痛苦地左右擺了擺腦袋,徒勞地希望能嚇跑這隻蚊子。
突然安靜了下來,緊接著,交疊放於胸口的右臂上傳來一絲微不可察的刺痛。
我睜開眼,欣喜萬分——這愚蠢的蚊子,正在我手臂上貪婪地吮吸;
我屏住了呼吸,一點點抬起左手,盡量剋制著右臂的動作。
你完了,我無比遺憾地看著這隻在大口吸血的蠢貨。風壓會讓蒼蠅警覺並逃竄,所以能打死蒼蠅的只有鏤空的蒼蠅拍,可蚊子不會,它們在我心中就是智障一般的存在。
我咬牙,狠狠地拍下。
「啪」一聲脆響,肉在顫抖。
屋裡光線不足,我摸索著打開檯燈——手臂上除了發紅的指印,連根蚊子毛都沒有。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我蹦回床上,大聲的嚎叫:
「操你媽的,來吸我血啊,有種把老子吸的就剩一層皮,老子不做人了,做個殭屍咬人去,先咬死樓上天天唱歌的傻逼,再咬死樓下那個老女人的腦殘泰迪,最後去咬死公司樓下那個記老子遲到的保安!」
「你很不開心。」
「啥?」我茫然四顧,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蚊子落在了我的鍵盤上,抖了抖透明的翅膀:「這裡喲。」
我一巴掌怒拍下去,鍵帽橫飛,一個「S」,一個「B」。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嗡嗡聲在我耳畔再次響起:「你打不中我的。」
不知為什麼,對於蚊子會說話這一詭異的事,我沒有分出一絲的精力去思考,只是抄起桌上的雜誌,胡亂的拍打,橫衝直撞,像是在囚籠里肆虐的野牛。
良久,我試著平復喘息,望著被我打歪了的米色燈罩,以及卧室里所有的亂七八糟,感覺像是外面那糟糕的世界一樣,洶湧地沖我壓過來,而我無力抵抗。n
有眼淚流了下來,在蚊子面前哭,好像不算丟人。
「不哭,跟我混吧,少年。」
「你他媽是什麼來頭啊?」我抹了抹眼淚,聲帶哭腔。
「現在我是你大哥」,蚊子得意地發出一陣嗡嗡聲:「你叫什麼名字?」
「陳曉。」
這天我多了個朋友,我叫他蚊兄,他叫我曉弟弟。
好像沒什麼不對的。
「蚊兄,你幹嘛?!回來!」
我齜著牙縫,擠出一點兒聲音。
蚊兄繞著對面的女孩飛了兩圈後,才悠悠的飛回我的辦公桌,語帶輕蔑:「就她?你眼光也不怎麼樣嘛。」
我低聲道:「你小點聲!」,其實除了我誰都聽不到。
「曉弟弟,大哥幫你追她,怎麼樣?」
我失笑道:「蚊兄,你始終是一隻蚊子。」
「蚊子能做什麼,你是這麼想的吧?」蚊兄振翅起飛,晃晃悠悠地叮在了女孩兒額頭上。
女孩眉頭一皺,蚊兄機敏地飛開,又向我飛來。女孩的目光順著它的飛行軌跡望來,剛好和我的目光交織。
四目相對,又都趕緊低下頭。
一整天,蚊兄都沉迷在這樣的把戲裡無可自拔,而我的目光則在吸引和躲閃中掙扎,心砰砰跳。
「你太慫啦!」蚊兄一邊趴在我的肩膀上吸血,一邊咕噥道。
「你想讓我怎麼做啊?」我無奈的搖搖頭,發動了車子準備回家:「我都感覺自己的目光讓人家不舒服了。」
「哪有,她挺開心。」
「嗯?」我笑著說:「你怎麼可能知道。」
「我猜的」。
「咚、咚」,我轉頭,看到一隻雪白滑嫩的手輕扣我的車窗。
「那個,今天要去見朋友,能麻煩載我一程嗎?」,是那個女孩。
「蚊兄我愛你。」我撅著嘴往肩膀的方向狠狠親過去。
「滾!你想要我命啊!」
我想這是第一次約會的預兆,心裡也變得美滋滋。
「蚊兄,你知道嗎,剛掛擋的時候,我手背蹭到了她的大腿。」
「然後呢?」
「我今天是不會洗手的。」
「傻逼。」
讓我頭痛的是,我依然沒和她講上幾句話。對於這樣的自己,我憎惡又無比依賴。
「你這樣是不對的。」蚊兄嚴肅地說,晃悠悠地飛到我的桌子上。
「我只想慢慢來」,我嘆了口氣。
「慢慢來個屁!」,蚊兄在我眼前飛舞,又發出了之前討厭的嗡嗡聲:「你在怕什麼?嗯?」
「我沒有害怕!」
「你就是在害怕,看看你一直是什麼樣子吧,怯懦,邋遢,無神,病仄仄」蚊兄繞著我飛了一大圈:「眉頭死皺著,像是這個世界欠了你!」
無明業火騰地從心底燃起,我怒吼道:「給我滾!」
嗡嗡聲遲滯了一下,隨即遠去了。
我抬頭,蚊兄不知所蹤。
呵,我就活該過這樣的生活。
第一天,我照舊去上班,女孩美麗依然,只是不再看我;
第二天,我把咖啡往灌進了鼻孔,感覺很好喝;
第三天,我把訂書釘釘進了手指,感覺不到疼痛;
第四天,第五天……
我剛蕩漾起波瀾的生活,被我親手撫平了,也許我很滿意。
第十天,我我摔倒在床上,用出最後一絲力氣把鞋子蹭掉。
去他媽的會議;
去他媽的談判;
去他媽的出差。
我把頭埋在枕頭裡,強忍著不發出啜泣
去他媽的一成不變的生活。
「嗡......嗡……嗡」
我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聲音,驚喜地起身。
蚊兄說:「我要死了。」
我看著他無力地趴在窗戶上,纖細的腳奮力地抓著玻璃,微風一動,他緩緩下滑,突然就心頭髮酸。
「我讓你失望了。」我說。
「其實也還好」,蚊兄說:「是我太堅持。」
良久的沉默。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在這個屋子裡等死么?」,蚊兄說。
我望向他,輕聲說:「去吧,我以後會勇敢。」
「以後?什麼是以後?」蚊兄大吼道:「現在就打開你的床底下那個生鏽的鐵盒,拿出那個該死的戒指」
「可是……」
「你不是說自己會有勇氣嗎?」蚊兄大聲說:「現在就給我看看!」
我跪在床邊,掏出那個滿是蜘蛛網的鐵盒,拿出那個廉價的指環。
我往女孩的住處奔跑,感到自己的眼淚在飈。
「蚊兄!好丟人啊!我為什麼會哭?!」
「因為風大啊」,蚊兄咬著我的脖子,滿意的打了個飽嗝:「風大是起飛的時候。」
我喘息著,給一臉茫然的女孩遞出戒指。
「送你個禮物」我深呼吸:「打明天開始,我要追你。」
女孩一臉複雜地接過,又噗嗤一笑:「有些大了」。
我一看,果不其然,與女孩纖細的手指相比,這個我從不知名的舊貨市場淘來的戒指,顯得無比粗大蠢笨。
突然,蚊兄如利箭一般飛去,在女孩的右手無名指中段輕輕一點。
一個紅紅的包慢慢鼓了起來,剛好把原本大一圈戒指穩穩地撐住。
女孩笑了。
「姑娘,你救我一命,我也還清了」蚊兄的聲音更加細弱。
女孩甜甜一笑,又疼惜地點了點頭。
「你……能聽得到蚊兄說話?!」我瞪大了眼睛。
女孩羞紅了臉:「嗯」。
「從什麼時候開始……」
女孩的頭更低了。
蚊兄用盡最後的力氣飛到我的面前,輕聲說:「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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