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吃腌篤鮮,中國人的春天才算完整

前言

今天的中國,吃的重要性被前所未有的放大了。中國人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看重餐桌上的一日三餐:不僅要吃的美味、安全,還開始追尋食物與健康的關係,食材與烹飪之間的關係等等。越來越多的人主張,吃也要順應時節,這種需求,用孔子的話來說就是:「不時,不食。」

無獨有偶,上世紀80年代,面對麥當勞、肯德基在全球範圍內的擴張,一群義大利美食家提出了「慢食」的理念,並掀起了「慢食運動」。「慢食運動」並不是放慢吃飯的速度,而是去尋找原產地的食材和原料,按照傳統的方式生產,按照傳統的菜譜把食材烹飪出來。

某種程度上,中國的「不時,不食」與「慢食運動」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接下來一周,三匠廚房(微信ID:sanjiangfood)希望通過對春季食材的解讀,重新認識食物與我們生命之間的關係。

腌篤鮮是什麼?

什麼菜最能代表春天?在三匠廚房(微信ID:sanjiangfood)看來,最經典、最好吃、最不容錯過的春季菜,還是一道「腌篤鮮」。不同於刀魚、河豚等名貴的開春時令菜,腌篤鮮的原料頗為簡單和家常,尋常人家也可以煮上一鍋大快朵頤,品味來自春天的鮮美。

腌篤鮮是江浙滬地區春天裡的一道時令菜,典出名菜「竹筍腌鮮」。原料頗為簡單,只有鮮筍、鮮肉和鹹肉三種,其中「腌」是指經過腌制的鹹肉;「鮮」不僅是鮮筍和鮮肉,還點出了這道湯特有的咸鮮味;「篤」則是江浙方言中的象聲詞,就是小火慢慢煮的意思。江南方言里,「煮」這個詞發音發不出來,煮就是篤。

腌篤鮮原本是江浙家常菜,江浙一帶生活素以溫婉精緻聞名,即使是家常菜也是色香味俱全。杭州喜歡叫「咸篤鮮」,在淮揚一帶稱之為「燉鮮」。而腌篤鮮在上海興起是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當時上海市面興隆,飯店林立,一些本幫菜館在農家菜的基礎上將腌篤鮮加以改進,一炮而紅。

腌篤鮮所需要的食材:春筍、鹹肉和鮮肉

將筍與肉同燉,人們常常歸功於曾為杭州郡守的蘇東坡。蘇東坡在詩句中曾寫道:「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後來,這一詩句還被世人附會上兩句:「若想不俗加不瘦,餐餐筍加肉。」北宋時,養豬業發達了起來,儘管上層人士依然將豬肉視為不登大雅之堂的賤物,但在民間豬肉已很受歡迎。

而在此後的一千多年,竹筍和豬肉更是成了天作之合。林語堂說,中國的烹飪與西方有兩點區別,一是重視食物的「組織肌理」,二是仰仗「味道的調和」,舉出的例子便是竹筍燒肉:「嫩竹能給我們牙齒以一種細微的抵抗……(竹筍)它不油膩,有一種神出鬼沒般難以捉摸的品質……竹筍和肉煮在一起,會使肉味更加香濃,豬肉尤其如此,另一方面,它本身也會吸收肉的香味。」

江南各地都出產春筍,但浙江出產的味道最為鮮美

春筍決定了一鍋腌篤鮮的成敗

雖然腌篤鮮所需的原料很少,但是對品質的要求極高。

筍是最鮮的食物之一,新鮮的筍是鮮中帶甜,但它的鮮味並不會壓過其他食材,還能吸收其他食材的味道,因此,腌篤鮮中,最有吃頭的也就是筍。在農曆正月、二月,新鮮的筍比肉還要好吃,用浙江人的話說,就是「鮮得眉毛都要掉落」。

雷筍,因早春打雷即出筍而得名,是春筍市場上最早上市的筍種

春筍遍布江南,皖蘇滬浙都有產出,但這四地中,以浙江為最。浙江的春筍又以浙西一帶的黃泥筍為好,如著名的竹鄉安吉、德清,其周邊山嶺就盛產黃泥筍。黃泥筍其實是長在黃泥地里的毛竹筍,即將破土,將出未出之時,口感脆嫩、回味稍田,味道最為鮮美。杭州的黑泥筍則比較差,雖賣相較好,但澀味較重,口感不算上乘。當然,春筍的品種很多,諸如雷筍是早熟的主要品種,遲筍品種有紅殼筍等。

黃泥拱,是長在黃泥地里的毛竹筍,將出未出時,味道才最鮮美。等到已經露出地面,筍萚呈青色時,筍味便已經苦澀了。

上海人燉腌篤鮮最講究用春筍,理由是春筍纖維粗,更適合與油水足的食材搭配;而冬筍的纖維細,不適合與太油膩的食材搭配。

春筍挖出後兩三天便色味皆失,所以老上海人燉腌篤鮮通常都是晚上。因為安吉等地的農戶一早上山挖筍,10點左右帶到市場售賣,裝車後發往上海或杭州,到達當地菜市場的時間正好是下午。因此傍晚的菜市場往往能買到當日的鮮筍,而大清早,卻有可能買到隔夜筍。

春筍的品種和筍的新鮮度,這兩件事,已經決定一鍋腌篤鮮成敗的大半了。

再來說肉。鹹肉要選腌了一個月,曬過三四次太陽的最好。在以前,很多人家過年殺豬,因不好保存便製成鹹肉,而一個月後正當春筍上市,正是吃腌篤鮮的時節。在腌篤鮮中,鹹肉的作用是為了增咸,也是為了增鮮,經過腌制,肉里所有的鮮都被雪藏,在燉煮的過程中,慢慢釋放。

有美食家搞創新,將腌篤鮮中的鹹肉被換成了火腿。火腿是味道中的一極,在任何菜中都要謹慎使用,一旦過量,別的食材味道就會被壓制。當湯里充滿火腿的味道,還會有春筍的清香存在嗎?

上海一些人家會在腌篤鮮里加入豬蹄,湯汁更為濃稠,十分下飯

鮮肉則需要選五花肉,肥肉太膩,瘦肉太柴,五花肉剛剛好。而講究一點的上海人家做一份腌篤鮮需要用四種肉,鮮肉有五花肉和小排骨,鹹肉則有咸小排和咸豬蹄,豬蹄里的膠原蛋白可以讓湯汁變得更濃稠。

在快節奏的時代,原汁原味的腌篤鮮將要不存在了

央視曾經報道過的、浙江安吉「百筍宴」的創始人曹位鈞曾介紹過古法燒腌篤鮮。關鍵是兩點,不焯水、柴灶慢火。許多人為了去掉筍的澀味,都習慣在下鍋前將筍焯下水,但是與澀味同時流失的,還有筍中的鮮味物質。浙江安吉的傳統做法是,把大鍋燒紅,不加油鹽,下筍塊干炒,用高溫去掉澀味。做腌篤鮮,還必須得用柴火大灶,曹位鈞曾在接受採訪時說:「要趁著一根大柴火旺時將鍋燒開,此後自然而然會變成火力較為微弱的炭火,才有『篤』的效果。如果是煤氣灶,大火時分散不開,四面滾沸,小火時則受熱面積只有中間拳頭大一塊,不夠均勻,那就怎麼燒,都燒不出柴灶的味道來。」

如今的城市家庭早已失去古法燒制條件,煤氣灶做出的腌篤鮮也可以湊合著吃:先將鹹肉、五花肉焯水,然後放到砂鍋里,添水大火燒開後撇取浮沫,再加黃酒,在砂鍋里慢慢「篤」。待到湯色濃稠泛白,下筍塊再「篤」半小時到一小時。將就的人家還會撈出鹹肉,以免湯汁過咸。

今天已經很難吃到原汁原味的腌篤鮮了。曹位鈞曾經參觀過一家飯館的後廚,他說:「到後廚一看,年輕廚師煤氣灶燒開一大鍋水,先把筍焯水,撈出來,和肉一起扔到高壓鍋里,壓上半小時,起鍋加兩勺味精雞精,這樣做出來的腌篤鮮,全都一個味兒,不對。」

不過,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速成的腌篤鮮似乎更受歡迎,遵循古法的腌篤鮮卻備受冷落。曹位鈞在退休後曾在安吉一家度假村做餐飲總監,還專門在廚房裡安了口專燒腌篤鮮的柴火大灶,但是用到的機會卻微乎其微。畢竟,如今沒有人會等上幾個小時吃一道菜了。而在農村,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年輕一代湧入城市,傳統的柴火灶越來越沒有用武之地。也許,用不了多久,古法燉制的腌篤鮮只是個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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