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作惡誰來收?

前不久某搜索引擎的風波鬧得沸沸揚揚,關於對「作惡」的討論不絕於耳,我想到了這樣一幅畫關於科學善惡討論的畫,分享給你們,希望你們喜歡。

Joseph Wright of Derby, An Experiment on a Bird in the Air Pump,1768, Oil-on-canvas,183 cm × 244 cm, National Gallery,London

月圓,夜深,一群衣著精緻的男女圍坐在桌旁,彷彿在參加一場秘密的聚會。畫面被來自處於木桌之上的玻璃器皿之後燭光照亮,玻璃器皿的左邊還能隱約窺見蠟燭的影子。這明亮又柔弱的光,彷彿只夠照亮木桌和木桌周圍人的臉,而他們的身體則處在半明半暗之中。模糊的背景,讓人一時很難判斷他們身處何處。如此對比強烈的光,為畫面蒙上了一層神秘又具有戲劇性的氣氛。

他們究竟是在做什麼呢?為什麼每個人的反映看起來竟是如此不同?根據光的指引,也許可以先從從桌面這些儀器發現些端倪。

作為曾經也是經歷過義務教育物理普及課的學生,發現桌面的最右側放置著一對半球狀的儀器,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靠近觀眾的這隻半球上有一枚圓形拉環,另一隻上延伸出一段可調節的長管。這正是大名鼎鼎的馬德堡半球,在中學物理課本上見過呀!通過將球中的空氣抽出,造成負壓,使兩個半球牢牢地「鑲」在一起,用來證明大氣壓的存在。

馬德保半球的左側,有一隻裝有看似比較粘稠液體的玻璃瓶,瓶中插有一支羽毛吸管,瓶塞倒在一旁。我無法肉眼判斷具體是什麼液體,但還記得上學時老師會用吹泡泡的遊戲來證明正壓。

有了氣泡瓶和馬德堡半球的配合,中間這台半人高的儀器就好理解了,它是一台氣泵,而連接氣泵的封閉玻璃器皿中有一隻鳥。氣壓的變化會對鳥造成什麼影響呢?其實不用說我們也會知道,製造氣泵的科學家羅伯特·波義耳 (Robert Boyle)就曾用氣泵做過一系列實驗,其中駭人聽聞的41號實驗,就是用動物活體進行的,實驗記錄更是這樣描述「小鳥看起來還是生龍活虎的,但是把空氣抽干之後,明顯變得萎靡不振,病怏怏的……在劇烈而不規律的抽動幾下之後,小鳥翻動兩三次,然後胸部向上,頭向下,脖子反擰著死掉了。」

通常在影視作品中看到的科學怪人都是獨自在陰暗秘密的角落進行著自己不可告人的實驗,可是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旁觀者呢?

其實這裡在進行一場科學表演秀,穿紅袍的科學表演家正在向觀眾演示證明大氣壓存在的實驗。我們雖然對氣壓的存在見慣不怪,但是對於畫家所處的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通過實驗體會到無色無味的空氣存在,還是很有吸引力的。18世紀下半葉,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有許多科學家會帶著各種科學儀器,往來於不同的城市和聚會,像我們現在的科普網紅一樣,更具表演性,戲劇性地展示奇妙的科學發現,給當時沒有豐富科學經驗的民眾。

在英文中啟蒙運動是Enlightenment 其詞源是En+lighten,字面意思是把某物照亮。如此看來,畫中的面孔被來自放置著實驗儀器的桌子上的光源照亮,彷彿是被來自科學的光照亮了,得到了科學的啟蒙.

然而,面對如此殘酷的實驗,各位觀眾是什麼反應呢?

我彷彿先注意到了畫面最左側的這對男女,他們似乎並不關心實驗,而是在眉目傳情,原來是來秀場約會的。根據他們的長相推測,他們應該是Thomas Coltman和他的未婚妻,兩年後他們結為了夫婦,畫家又給他們畫了右側這幅。也許正是這次科學表演聚會促成了這段姻緣,也未可知。

女「呀,這隻鳥好可憐啊」

男「你照,這世界上最可憐的並不是這隻鳥,而是你視而不見的有緣人」

不管他倆,我們繼續看。

除了這倆齣戲的,其他大部分人還是很關心實驗的,比如這對男女的下方的兩男子就對正在進行的實驗十分感興趣,年輕些的少年都快把眼睛瞪出來了、嘴唇微張、一臉痴迷,我相信他將來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另一位男子更是專註,他左手握著懷錶,好像在計算這隻鳥能堅持的時間做出自己的觀察數據。

除了情侶和好基友,似乎還有家長帶著小朋友來進行科普的。在兩位男子的對面,是一位年長的男子在耐心地講解這個實驗,一位小姑娘已經蒙上眼睛側過頭去,另一位姑娘皺緊眉頭面露懼色,感覺就快要哭出來了,但是雙眼還是緊緊盯住鳥,緊緊攥住她身側姑娘裙子的手,將她的此刻緊張顯露無疑。

畫面的最右端的銀髮的長者,他雙手抱拳,握著眼鏡,拖著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背後是一位小男孩,掌控著鳥籠籠門的開關。開放的籠門給了我們開放的想像,也許鳥是剛從籠中取出的,並不會死,一會還要放回籠內,我們尚未可知。窗外的月光平境地目睹著眼前的發生,藏在雲後默不作聲。

這裡的月亮還有一個暗示,畫家Joseph Wright有一位叫Erasmus Darwin的醫生也是好友,正是我們熟悉的進化論奠基人Charles Robert Darwin的祖父。老Darwin於1757年左右開始和他的好友Matthew Boulton(瓦特的合伙人)在月圓之日定期舉行科學技術交流活動,之後演化為了代表新興資產階級進步思想的月亮社(Lunar Society)。畫中的這輪滿月,也許暗示著這正是一次「代表月亮消滅你ao」的聚會。

那麼問題來了,畫家為何要呈現這樣一個實現?是為了表現科學的殘酷嗎?

仔細觀察,會發現這隻作為實驗工具的鳥很不尋常,它是一隻純白色的鸚鵡,幾百年前的英國,白鸚鵡是十分稀有,如此珍貴的寵物鳥,怎麼可能用於這樣殘酷的實驗呀。

那畫家為什麼要特意安排了一隻,不可能出現在這種殘酷試驗中的白鸚鵡,做所謂受害對象呢?

我想一方面是畫面昏暗,別的深色鳥類無法造成鮮明的戲劇性。另一方面,白色的鸚鵡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經常出現在宗教畫里的白鴿。

Piero della Francesca,The Baptism of Christ ,1448-1450,National Gallery,London

白鴿在宗教畫里代表聖靈。那麼被安排在氣泵里,並被科學所戲弄而奄奄一息的樣子,彷彿是象徵著工業革命後,科學的發展挑戰了傳統的宗教信仰,上帝被科學殺死了。

右側思想者盯著器皿中的人類頭骨,思考的不僅僅是鳥的生死,而是人類的前途。

畫面中的人物幾乎是與真人大小一比一,畫家精湛的技藝不僅使銀髮男子紅袍上的花紋清晰可見,連女子的領子上的毛都根根分明,讓作為觀眾的我們有一種就在現場的錯覺。跳動的燭火糾纏著輕盈的月色,少女的驚恐,男孩的執念,大人的安慰,智者的沉思,在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實驗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科學表演家的下一個動作將決定鳥的生死,然而他對身旁的這一切並未所動,左手控制著氣泵蓋的開關,右手伸展向前,彷彿是對畫面外的觀賞者發出了邀請,他似乎在對我們說「真正能決定上帝生死、科學進退的裁決者是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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