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危險
旅行不是件輕鬆地事情,從出發前的機票簽證到出行後的租車雇導遊,處處都充滿著陷阱,讓沒經驗的旅者不知所措。旅行中也處處隱藏著危險,路邊熱情的騙子餐廳,沙灘上旁黝黑的一夜男孩,大教堂前給你突然繫上手鏈的吉普賽流氓,一個旅行者要有足夠的智慧和運氣才能安全回到家。但我今天要聊的危險,不是這樣的危險,是隱藏在內心的,難以發覺的隱藏著的危險。
- 思維懶惰的危險
我不止一次的想,我愛旅行是因為我享受「不負責任」的感覺,我可以到一個嶄新的城市,隨意的評價周圍的一切,我可以卸下包袱,肆無忌憚的觀察者陌生人,和他們交談,去他們家裡喝茶吃飯,無論我喜歡或厭倦,無所謂,明天我就離開這裡了。我可以讚歎宏偉的廣場卻不需要接納河水的污染,翻閱城市的歷史卻不必容忍路旁的垃圾車,我不用去思考這座城市和我的關係,反正我只是一個浮萍,從一條溪流飄到下一條。
還有另一種懶惰,有關閱讀,無論是大巴還是飛機,書總是陪伴著旅行者。在俄羅斯的時候我一直在看索爾仁尼琴,似乎書中的蘇維埃比街上的廢墟更真實,書中的戰爭比人們心中的傷痕更深,書中的革命比窗外的世界更能體現這個民族的本質。過了很久我才意識到,我在書中看城市的歷史,是因為我不想真的去思考真實世界,我想讓書本告訴我,誰是誰非。當然,這樣是很危險的,因為知識既引導觀看,也妨礙觀看。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阿赫瑪托娃就是俄羅斯么?不,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文藝是文藝,現實是現實。我想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懶惰導致了多少誤解。
- 旅行社交的危險
- 對異域著迷的危險
我太容易被異域還有美景所感動了,獨特的地貌,清真寺的尖頂,街邊的野狗,咖啡店支出的陽蓬,甚至是左側行車 電源插頭或者垃圾分類這種事情,只要和我的城市不同,都會讓我驚嘆連連。
對異域著迷看起來有點愚蠢。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旅行的時候像個腦殘,
髒兮兮的菜市場被我成「特local」,冒著大太陽拿著單反照午睡的大媽和腥臭的海蝦;為奇怪的交通方式著迷,為了體驗慢吞吞的有軌電車它不惜頂著大太陽多走半個小時路;堅持尋找當地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景點,爬上老街居民樓的屋頂或者探訪廢棄多年的水泥廠。本雅明說」假使把現有的城市描寫根據作者的出生地分成兩組,我們肯定會發現,大概作家對相關城市的描寫只佔少數。」的確,旅行者似乎總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喜歡去貧困的角落,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他們的生活。在大阪又一個區域叫shinsaikai 新世界,旅行者大多為了那個知名的通天塔來到這裡,我卻在那個區域閑逛了一整天。不同於日本的整潔和有序,這裡的一切顯得停滯,失業的青年,花枝招展的大媽,還有玩老虎機的老人。幾十年前色情電影院還在放映著成人電影,破舊的理髮店中擺滿了收集來的廢紙殼,路邊的老人孤獨的逗著三隻野貓。我總有錯覺,這樣的體驗,給我的旅行增加憂鬱的同時,也增加了一些深沉。
對一個城市著迷本沒有什麼壞處,壞處在於我們會被喜悅蒙蔽,一廂情願的把事實扭曲,用一個自我臆想出的符號來理解一個國家。一個70年代來到中國的西方遊客,厭倦了消費主義和物質世界,他會覺得這個貧窮的土地自給自足,平靜祥和。對異域的著迷,讓他看不到,人們內心的對物質生活的躁動渴望。這種一廂情願處處都在,無論禪思的巴厘島,紳士的倫敦,感傷的亞美尼亞,還是幸福的不丹尼泊爾。
- 被指南控制的危險
在旅行的時候,我接納漫長,忍受辛苦,我喜歡跋涉和徒步,喜歡那種對前路未知略有緊張的心情。指南毫無疑問會一定程度上會削弱這種未知,減少不安的同時也減少了旅行的樂趣。
慢慢的我發現,旅行不再是尋找而變成了印證。當我親眼看到那些大名鼎鼎的景點的時候,我看到的不是他本身,而是曾經看過的遊記,看過的文章和照片。這張拼貼攝影,是一個扭曲了的埃菲爾鐵塔,由44個iphone屏幕組成,每個屏幕上都是鐵塔的一個片段,每個片段都是google街景的截圖。
當我們第一次站在戰神廣場,真正觀看埃菲爾鐵塔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曾經在手機上看到的片段的拼貼。
像是kindle上的多人標註功能,總是會打斷我閱讀的節奏,強迫我highlight那些許多人關注的地方。指南總是把景點分成不同的級別。在羅馬,斗獸場 萬神廟 聖彼得大教堂是五星景點,真理之口 西班牙台階 還有卡拉卡拉浴場是三星,而艾米麗亞會堂 元老院 復興運動博物館就是只有一星。
當一本指南對一個景點讚賞有加的時候,它就對旅行者施加了壓力。即使有時候這樣的五星景點往往帶來的是失望、沉默或者莫名其妙。
- 知識匱乏的危險
然而我們往往是做不到的,從繁忙的工作生活中規划下一次行程已經很不容易了,哪會有機會為旅行閱讀那些巨大的名著還有紛亂的的歷史啊。大多數的旅行者,對本國的歷史,尚是懵懵懂懂,又怎麼可能在了解另一個國家的歷史呢?
一個沒有看過梵高的旅行者來到阿爾勒,向日葵花田、療養院、麥田、黃色咖啡店還有奧維爾的教堂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一個不了解北方文藝復興的人,到了根特的聖約翰大教堂,只會覺得凡艾克的這幅畫,僵硬不真實。而那些巨大的景點往往更需要廣博的知識,無論是英國的倫敦塔還是北京的故宮,太多的遊客,在空間和時間的巨大壓力下,感到迷茫不適,能看懂的就是那個金光閃閃的珍寶館,問的問題也只能是「這個值多少錢」。
陳丹青去土耳其的時候,坦言自己沒看過奧爾罕帕慕克,這在我一個帕慕克粉看來,真是無法接受。而我在去愛爾蘭的時候,也沒有看過蕭伯納或者詹姆斯喬伊斯,我想肯定會有人說我這健力士白喝了,愛爾蘭白去了。
迫不及待的觀光,造成了時機的錯誤。
- 無法回歸的危險
這是現在人們最常說的旅行的弊端了吧。旅行就是會上癮的,而且還特別上癮,我見到太多的人,無法回歸原來的生活,常年的飄在路上。在北京西安還有東南亞的咖啡廳里,有很多所謂的第一世界loser,他們當外教端盤子,賺一個月美元花一年越南盾,對於這種生活,我是嚮往的也是害怕的。他們旅行的初衷千差萬別,但難以停止旅行的原因卻都是一樣的「我無法克服回到家之後的失落感」。
我難以形容每當我從漂亮海島回到家中的那種失望感。我的日記中最常出現的話是」哈爾濱太糟糕了,我好懷念......「想像一下,一周之前我還待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燦爛沙灘,充滿美術館的藝術小鎮,或者夜生活豐富有趣的酒吧之城,現在卻要在這個無趣的大東北,吸著霧霾,穿醜陋的羽絨服出門,還不得不去上一節點名的課。這巨大的落差導致的失落感必然很大。帕斯卡爾寫到「人類不快樂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到如何安靜的呆在他的房間里",旅行歸來往往導致我們難以靜下心來呆在固定的場所。你可能覺得回歸沒什麼難的,一個DDL,我們就馬上回到旅行前的狀態。但我嚮往的回歸不是被原有的生活節奏裹挾,而是保持著旅行時的好奇和有趣,把旅行時的經歷和學得加工思考,幫著我在未來更好的生活,這樣的回歸是很難的。結語
上面那些討人嫌的觀點還有消極的句子,不是我的抱怨,而是我的反思。這樣的反思可能會讓有些人覺得我不能很好的享受旅行,但不是這樣的,這樣的反思幫助我繞過一些幼稚的喜悅,一些天真的幻想,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幫助我更好的旅行,但他們幫助我更好的歸來。畢竟更好的歸來才是旅行的意義。送給大家一段我很喜歡的話
Movement only have a meaning if you have a home to go back.
And,home,in the end,is of course not just the place where you sleep.Its the place where you stand,the place where you became yourself.
每一個旅者,都不得不面對如何平衡旅行和生活這個問題,下一篇文章我會跟大家分享一個我在阿蘭德伯頓的書中看到的 超級好用的方法,叫做「房間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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