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13號:一次失敗的太空任務,卻失敗得很偉大
世界上有「偉大的失敗」這種東西嗎?
如果有的話,阿波羅13號的歷險必須算一個。
整整46年前的4月17日,阿波羅13號登月任務的三名宇航員歷經艱險回到地球。他們本來是要登陸月球的,但最後只能在月球上空匆匆投下一瞥。即使如此,整個行動也耗資接近4億美元。從這個角度看,這次任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
但這次事故與其處理過程卻為之後的載人航天計劃提供了啟示和借鑒,它比一次成功的登月更有意義,更有榮光,更有價值。
而在我看來,它最有價值的地方莫過於:無數人為了拯救三個人的生命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最後,他們贏了。
今天在「美麗閱讀」app(想下載,請點擊:應用詳情)的「每日晒書」,我曬的是《阿波羅登月計劃研究》。這本書利用了不少材料,對這起事件論述得非常詳細。
接受阿波羅13號登月任務的三個宇航員是:指令長詹姆斯-A-洛威爾、指令艙駕駛員傑克-斯威格特和登月艙駕駛員弗雷德-海斯(下圖由右至左)。
洛威爾是經驗最豐富的宇航員之一。2005年公開的一份材料顯示,尼爾-阿姆斯特朗曾經猶豫過要不要把他第一次阿波羅11號登月任務的登月艙駕駛員由巴茲-奧爾德林換成洛威爾,後來他決定維持原來的安排,因為奧爾德林可以勝任,而洛威爾也配得上屬於他自己的一次任務——那就是阿波羅13號了。
斯威格特是候補上場的。原來的指令艙駕駛員肯-馬廷利因為有麻疹發病的危險而被取消了資格。
所以你可以在電影《Apollo 13》里看到,由凱文-貝肯飾演的斯威格特和海斯關係不是很好,因為他是個臨時加入的外來者。
這是那次任務萬事不順的徵兆之一。任務本身的號碼「13」就讓人覺得不吉利。更要命的是,飛行的發射時間被定在了4月11日13時13分!連續幾個13,讓宇航員的家人隱隱有點不安。
但飛船還是如期發射了。負責這次任務的飛船叫「奧德賽」(Odyssey),登月艙叫「寶瓶座」(Aquarius)。發射很成功,不過關注的人不多,因為這只是「又一次」發射而已,人們已經習以為常。
開始他們安然無事地在飛船里呆了兩天多,近56小時。他們做了電視直播,斯威格特在鏡頭前面展示了在失重狀態下如何移動身體,洛威爾向觀眾道晚安:「這是阿波羅13號成員祝福每一個人晚安,我們正準備關閉對『寶瓶座』的檢查,準備返回『奧德賽』好好地睡上一晚了。晚安!」
沒想到僅僅9分鐘之後,他們就陷入絕境之中。
4月13日21時7分,也就是飛船時間55小時52分58秒,地面的飛行通信員查里-杜克根據指令艙電氣和環境控制系統主管利伯格特的指示,向斯威格特傳遞了打開風扇、進行低溫貯箱攪動的指令。
杜克是這樣說的:「13號,我們要你們空閑的時候,安排一項額外工作。我們希望你能攪動一下低溫貯箱。」
斯威格特說:「好的。」
於是,他在55小時53分20秒打開了低溫貯箱的風扇。
只過了2.7秒,爆炸就發生了。短路、高電壓、電火花,特氟龍材料被點燃,然後是猛烈的爆炸。
飛船上的三個人頓時懵了。斯威格特馬上向地面指揮中心報告:「喂,休斯頓,我們這裡遇到了麻煩。」休斯頓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太空中心所在地,也就是那些太空任務的地面基地,宇航員們的精神家園。
地面立即詢問:「這裡是休斯頓,請再說一遍。」這時候,是洛威爾說出了那句日後被無數影視劇借用的著名台詞:
休斯頓,我們有麻煩了。(Huston,we have a problem.)
麻煩還不小。三個燃料電池中的兩個壞了,兩個氧貯箱的氣量和壓力也在表明一個似乎完全空了,另一個也在迅速泄氣。
是真的在漏氧,還是儀錶指示錯誤,這一點要馬上查清楚。
休斯頓對此沒有過多擔心。阿波羅12號也出現過儀錶指示問題,一旦把斷路開關複位,問題就解決了。而且,通常一個電池或一個貯箱出現機械故障的概率很低,兩個同時出現?大概只有億分之一吧。
但隨後出現的各種現象都不能吻合到某一個具體故障上。
直到爆炸後14分鐘,洛威爾偶然從左邊的窗口向外瞄了一眼,看到的震驚景象才提示他們,這是一場大災難。
「我們看到正向……正向太空泄出某種東西。」他說,「那是某種氣體。」
那的確就是氧氣。他們正在失去氧氣。
事後有當時身處休斯頓指揮室的人說,洛威爾報告有氣體泄出的一刻是整個事件中最讓人震驚的時刻,因為這說明問題不可能只是儀器出了毛病,而是氧貯箱在遠離地球30多萬公里的地方發生了爆炸。
登月是別去想了,情況很清楚,他們面前只剩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怎樣把他們弄回家?
身處太空的三個宇航員雖然是當事人,但他們卻只能依靠地面的同事們收集指數、分析情況、得出結論,然後根據地面的指示輸入指令。可以說,他們就像一個被蒙住雙眼的人,靠別人指揮他們邁出一步又一步,直至走過架設在萬丈深淵之上的鋼絲繩。
他們聽到的指令是正確的嗎?
這是不容懷疑的。洛威爾他們深深明白,休斯頓聚集了無數擁有知識、經驗和職業精神的科學家和技術人員,給予他們完全的無限的毫無保留的信任,是他們三個安全回到地球的唯一機會。合作與信任,這是他們所受全部訓練的第一步,也是太空人刻入骨髓的素質。
經過多次努力,休斯頓決定,讓指令艙「奧德賽」迅速斷電,把保留下來的那一點點動力留到重新進入地球大氣層的時候再啟動,因為只有「奧德賽」才抵禦得住飛船與大氣層摩擦產生的高溫。而當他們在太空的時候,唯一的選擇只有利用登月艙「寶瓶座」,把它當做救生艇,依靠它的動力系統和消耗品返回地球。事故發生後1小時29分,休斯頓把這個消息通知了宇航員。
利用登月艙作為應急救生艇的思想,其實早就有人想到並進行過研究。1964年,載人航天飛行器中心就此研究得出的結論是:「用登月艙作為救生艇……最終被放棄了,因為絕不可能有單一的指令服務艙故障能夠影響服務艙推進系統的使用。」
真是絕不要說絕不可能啊。現實會打臉。
登月艙突然成了整個營救行動最重要的部分,研製它的格魯曼飛機公司就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公司的相關人員被緊急召集起來趕到紐約長島的公司所在地研究對策。他們開車狂奔,在路上被警察攔下來,當警察知道他們是為營救阿波羅13號的宇航員而超速,就開著警車為他們一路開道,時速達到160公里。
格魯曼公司派駐休斯頓的登月艙設計部主任斯特拉科什和他的小組成員一起提出各種可能出現的緊急情況及其解決方法,一共列出了85個「如果……怎麼辦」,包括:如果下降發動機氧氣系統出現故障怎麼辦?如果在靠近地球後登月艙無法和指令艙分離怎麼辦?如果水用完了,或者水流停止供應了怎麼辦?
這項工作需要百分之百地集中精力,奇怪的是,他當時沒有感到疲勞。他說,他感覺自己不間斷地工作了18到20個小時,後來看記錄才發現事實上他連續不休息工作了三天。直到危機解決,他才垮了下來。
呆在飛船上的三個宇航員也不是無所事事。在返回的過程中,有一件又一件的困難等著他們去克服,事實上,在那幾天里,他們根本沒時間睡覺。
比如利用太陽校準方向。一般是用特定的某顆恆星作為參考,校正飛船的方位和姿態。但在阿波羅13號上,爆炸的碎片反射太陽光也很明亮,與恆星極易發生混淆,所以他們只能依靠太陽。雖然太陽直徑太大,會引起誤差,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又比如登月艙的二氧化碳吸收問題。他們吸入的氧氣是足夠的,但呼出的二氧化碳太多,因為登月艙本來只供兩個人使用,現在多了一個,用於吸收二氧化碳的氫氧化鋰就不夠了。而二氧化碳太多,會造成人昏迷,直至死亡。
指令艙應該也有二氧化碳吸收器呀?沒錯,可它的大小和形狀與登月艙的不兼容,就像把方塊放進圓形里。
怎麼辦?
地面的技術人員又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在模擬器里利用飛船上能找到的一切材料做原料,用儲藏袋、膠帶、飛行手冊的硬塑料封面做成一個袋子,套在指令艙的氫氧化鋰罐上,然後把平時用於艙外活動時宇航服內的軟管連接好。get!
你看,就是這麼一個醜陋的玩意,但它能運轉,能救命。
還有,艙內的低溫也困擾他們。為了節省動力,他們關閉了加熱器,艙內溫度降到攝氏4度左右。海斯撐不住,開始發燒。
總之,他們吃盡了苦頭。但他們抱著「一定要回家」的執念和永不放棄的精神,把這些障礙一個個地消滅了。終於,他們走到了這段艱苦返程的最後階段。
4月17日10時43分,他們三個從「寶瓶座」回到「奧德賽」,進行登月艙分離的操作。時間緊迫,他們只來得及從那裡拿回一些網狀保護物和一隻把手當做紀念。洛威爾說:「別了,『寶瓶座』,我們感謝你。」海斯後來回憶說:「我們傷心地看著登月艙遠去。從友誼和實用的觀點看,它都是我們的救命之船。它為我們做了它能做的一切。」
11時23分,登月艙「寶瓶座」與飛船分離,掉入地球的大氣層燒毀。
然後就是載著他們三個的指令艙「奧德賽」進入大氣層了。由於飛船與大氣層劇烈摩擦使空氣產生電離,形成一層屏蔽,通訊一般會中斷3分鐘左右。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休斯頓指揮中心全體人員都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全場一片可怕的寂靜,人人都在想在爆炸中受損的隔熱板能否承受高溫,人人都在等著努力這麼久換來的最後結局到底是什麼。
電影的這一段也令人印象深刻。
在沙沙的電流聲中,休斯頓一遍遍地呼叫「奧德賽」。
人們的耐心在消耗,恐懼在積聚。
直至最後傳來發自「奧德賽」的聲音。
壓抑的情感終於爆發,一片掌聲和歡呼聲,為此付出辛勞的人們如釋重負地點起雪茄,慶賀屬於他們的勝利時刻。
此時,距離阿波羅13號發射時間過去了143小時54分41秒。
洛威爾他們濺落在南太平洋上,幾千米以外就有美國的航空母艦沖繩島號停泊在那裡。直升機救起他們,運送到航空母艦上,向夏威夷開去。
當他們到達夏威夷的時候,總統尼克松在那裡,他們的家人也在那裡。
一切圓滿結束。
不過,爆炸的元兇到底是誰?
事後進行的調查終於查明了真相。1965年,指令艙進行過多項改進,其中之一是將氧貯箱中的加熱器電壓由28伏提高到65伏,但加熱器上的熱穩定開關沒有進行相應的修改,電壓仍然是28伏。當工作後,熱穩定開關就融化了,於是……bang!
他們是不幸的,登月是一個宇航員最大的夢想,這個夢想已經觸手可及,卻又失之交臂。
但他們又是幸運的。
英國的戴維-伍茲寫的《阿波羅是如何飛到月球的》評論道:
可阿波羅13號的氧儲箱恰巧在最有利的時機發生了爆裂。如果過早,他們前往月球並返回的路太長,返航的時機太長,登月艙無法維持他們生存;太晚的話,可能就沒有了可用作救生船的登月艙。阿波羅13號真是太幸運了。
他們更幸運的是,有無數人為營救他們而努力。
當時,整個美國,甚至全世界都在為洛弗爾他們揪著心。羅馬教皇保羅六世在一萬多名信眾面前為他們祈禱。耶路撒冷的猶太教教士也在哭牆邊為他們祈禱。連正和美國在冷戰中的蘇聯也表示了友好,蘇聯總理柯西金致電尼克松總統,說蘇聯政府「已號召全國人民和各軍種負責人動員一切必要力量協助救援美國宇航員」,蘇聯宇航員沙塔洛夫向NASA發去了問候。
致美國阿波羅13號宇宙飛船上的宇航員J-洛威爾、J-斯威格特和F-海斯:
我們,蘇聯宇航員,始終對你們的飛行給以極大的關注和憂慮。我們熱誠祝願你們能安全返回我們共同的母親——地球的懷抱。
送上全體蘇聯飛行員、宇航員的良好祝願。
V-沙塔洛夫
我不禁想到小說《火星救援》末尾,馬克-瓦特尼終於被救回之後他說的那段話:
我想了一下,為了把我這條爛命救回來到底動員了多少人力,那數字龐大到讓我傻眼。我的組員每個人都犧牲了自己一年的時間,只為了回來接我。太空總署里有無數的人日夜工作,想出探測車和接駁小艇的改造計劃。然後,不但沒有放棄,他們還蓋了另一個探測儀,幫賀密斯號送補給品。中國國家航天局高層放棄他們計劃好幾年的任務,只為了提供美國太空總署一座火箭推進器。
我活下來的代價,一定超過好幾億美金。這一切只為了救援一個研究植物學的書獃子。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好吧,我大概知道答案是什麼。一部分可能是因為我代表的意義:進步、科學,和人類已經夢想好幾個世紀的跨星球未來。但說真的,他們這麼做,只是因為幫助他人是人類的天性。雖然有時候會有例外,但這是真的。
如果登山者在山上迷路了,其他人會組成救難隊相助。如果發生火車出軌,就會有人開始排隊要捐血。如果哪個城市發生了大地震,全世界的人都會寄出緊急物資。這就是人類的本質,存在於全世界每個文化之中,沒有例外。當然,不論到哪裡都會有些漠不關心的渾帳,但是會在乎的人,數量絕對遠遠超過那些冷漠的傢伙。正因為如此,有數十億的人在挺我、幫助我。
聽起來蠻酷的,不是嗎?
洛威爾他們感受到的,又何嘗不是如此?
對整個人類來說,阿波羅13號的事故、挑戰者號的災難,不該成為絆住前進腳步的阻礙,而應化作激勵我們去探索星辰大海的勇氣和力量。
阿波羅系列計劃標誌人類在太空探索中達到過的高度。但那已經過去將近半世紀。歇息多時的人類,是不是應該重拾行囊,繼續向宇宙深處進發了?
當我們的後代到達比月球遠得多的地方的時候,他們會想起詹姆斯-A-洛威爾、傑克-斯威格特和弗雷德-海斯,也會想起尼爾-阿姆斯特朗、邁克爾-柯林斯、巴茲-奧爾德林,想起尤里-阿列克謝維奇-加加林。
他們會想到,無論他們走出多遠,這段激動人心的旅程永遠肇始於那些勇敢的先人踏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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