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練習 006
(一)
「饒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被剜去雙目的少年哭喊著,猩紅的鐵榔頭沒有聽見,還在一下一下地砸在少年的身上。
如果你在 1984 年 11 月 1 日傍晚 7 點經過大阪市的天滿橋,你會聽見黑紅色的黏液從少年空洞的眼眶中咕嚕咕嚕冒出來的聲音,壯碩的身體中骨節一點一點碎裂的聲音,比晚霞還要鮮艷的鐵榔頭,帶著巨大的仇恨發出的悶響,橋下的舊淀川溫柔地奔涌,像是媽媽的懷抱。
然而那天傍晚的天滿橋,沒有人經過。
少年似乎是死了,龐大的身軀癱倒在地上,旁邊的人扔下榔頭,一人扛起一隻手臂,打算把他甩進舊淀川里。
死死地,少年的手指扣緊了欄杆。
(二)
小明的爸爸是屠夫。
那雙屠宰畜生的手以同樣的力道落在媽媽身上,小明看著這樣的場景長大。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長大後保護媽媽,一定要變強,一定要變強,要打倒那個男人。
初二的秋天,小明開始在大阪城公園的柔道場里練習柔道,172 公分、93 千克的他很快成為公園柔道場里的無敵選手。把對手壓制在身下,不得動彈,這是最大的享受。
初中在學校里先後擔任了學生會書記、副會長和會長的小明,一進高中就當上了學習委員,以出色的工作能力獲得了老師和同學的信賴。
私立大阪產業大學附屬高中的柔道部很有名,小明也理所當然地入部了。
他是媽媽的驕傲。
(三)
不能呼吸了,喉嚨被鎖住,雙手使不出力氣。
絕望地倒在墊子上,感覺不到皮肉之痛,小明想到了媽媽。
爸爸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在媽媽身上,自己只能躲在門後看著,那種絕望感又湧上來了。
那一年加入柔道部的 15 人中,有 9 人是體育特長生。公園柔道場出身的小明連黑帶都不是,技巧和力氣都被體育生碾壓。
「不是的……剛才是我大意了,我們再來一局!」
「哈哈,我不想欺負你,公園柔道場只是給人們鍛煉身體用的,這個你知道吧。」
「不是的!教練說過,只要我想去考黑帶,一定能過的!」
「我們還要備戰全國大賽呢,沒空陪你玩,小矮子。」
「晴天霹靂」是什麼意思呢?某種東西突然在腦袋裡炸開了,有人在用榔頭敲著你的大腦皮層,那一瞬間,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連跟前的大塊頭把你推下競技場,也沒有感覺了。
(四)
五月,樹梢上的新葉青得逼人眼,金黃的落葉鋪了一地。
神明啊,為什麼偏偏是在生機蓬勃的時節,讓我墮入黑暗的網中呢。
其他人根本不懂我的痛苦,他們一定還沉浸在入學的快樂中吧。
腦海中浮現出小剛和小聰的臉。
分不清是嫉妒還是輕視的情緒在胸中翻滾著,小明捏緊了拳頭。
「喂!今天怎麼沒來訓練?」
「牙……牙齒痛。」
「你別逼問他了,這傢伙從公園柔道場進入我們學校的柔道部,落差太大,自卑著呢。」
小明撲向了那幾個體育生,扭打在一起,兩分鐘後,他開始被按在地上狠揍。
下雨了,體育生們罵罵咧咧地散去,等到他們走遠,小明開始號泣。
五月,被烏雲壓制的天空在慟哭,比冰雹還大的雨滴打在操場上,濺起比烏龜殼還大的水花。像是天譴,像是地獄,像是無數把重劍插進身體,這殘忍的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了。
(五)
小剛的高中學費是借錢交的,爸爸向公司借了 30 萬日元。
小剛是個瘦小的男生,168 的個子,體重只有 50 千克。靠著溫和軟糯的性格,總算是沒有被欺凌地成長過來了。上高中之後,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是同桌的小聰,小聰比他高上幾公分,但同樣是精瘦的。兩個人體型相仿,性格相似,十分合拍。
小剛的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家裡只有母親,也沒有兄弟姐妹。
後桌的小明經常開玩笑說小剛喜歡小聰,其實不是的,他只是把小聰當哥哥。
對於小剛和小聰來說,後桌的小明就是天神般的存在。身材魁梧,擅長柔道,加上又是班幹部,深受老師喜愛,小明是強大的,絕不可能受欺負的。
「參孫和德萊拉。」
「誒?」
「那個女科學家,Hedy Lamarr 演過一部電影,叫 Samson and Delilah。那裡面的大力士參孫,有點像我們班的小明。」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想像不出來……」
「喂喂,你倆在說我什麼呢!」
小明用鉛筆帽戳小剛的背,三個人一起悉悉索索地笑了起來。
心地善良的大力士參孫,和弱小的人也能成為朋友。
(六)
八月,為了備戰全國大賽,柔道部開始進行強化合宿。
「雖然參加比賽的只有一部分人,但是希望全員都能認真對待這次合宿。不僅是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還可以給參加比賽的部員製造良好的備戰氣氛。辛苦大家了!」
「是,教練!」
小明找借口退出了合宿。
九月,小明以希望專註學業為由退出了柔道部。
(七)
「喂,小剛,你手伸到褲子里,是在幹嘛?」
「我沒有……」
「哈哈,你在打飛機吧?快,繼續打飛機。」
「誒?都說了我沒有……」
「快打!」
英語課上,小明為了逼迫小剛自慰,用刀片在他後背輕輕划了一道。
淡紅色在白襯衫上滲透開去,鮮血激活了小明的獸性。小剛的褲襠濕透了,小明冷笑著,又狠狠地在他背上戳了一刀,小剛猛的縮起背,像是某種噁心的硬殼昆蟲。
小明小時候踩過那種昆蟲,硬殼破碎的聲音,咔嚓,咔嚓,死亡的觸感從鞋底傳上來。
弱者在強者面前,就是昆蟲。
那天中午,小聰和小剛在教室外商談了很久。他們回來的時候,被小明堵在教室後面。
「上午是小剛,現在是你。把褲子脫了。」
「小明……我們不是朋友嗎?」
「哈哈,朋友,是朋友的話,就自慰給我看啊!快,我想看。」
「別打了……我照做就是了……」
其他的同學也興緻盎然地觀看起來。
「再來五回!再來五回!……喂!怎麼還不射!」
小明一腳把光屁股的小聰踢到牆角,白色的液體咕嚕咕嚕地流在地上。
是地獄嗎?小剛擦拭著地面,想不通為什麼小明會發生如此恐怖的轉變。
「被愛人剪掉了頭髮,被敵人剜去了雙目。」
「參孫與德萊拉?」
「嗯,失去力量的大力士,變成惡魔了。」
(八)
1984 年 9 月,小聰和小剛成為了小明的奴隸。
有幾個同學看不下去,偷偷報告了老師,然而老師不相信小明會成為加害者。
10 月 26 日,小明強迫小聰和小剛去招惹同班的大塊頭小強。
「小強,你是班上的蟑螂。」
「小強,你是班上的病毒。」
小強聽到這些話,並不知道是小明教他們說的,只是火冒三丈地揍了他倆一頓。
老師知道後,把小強,小剛,小明和小聰,都叫到了辦公室。
「小剛,小聰,不能辱罵同學。小強,不能使用暴力。小明,你是學習委員,看到這種事不能不去制止唷。」
「對不起,老師。」
(九)
小剛和小聰決定結束小明的暴行。
11 月 1 日,他們打電話約小明出來玩。
「那天幫你偷到的自行車,你不是不滿意嗎?我們搞到了一輛更好的。」
「要不要去天滿橋看看?那裡的好車更多,小明應該會喜歡。」
三個人走到天滿橋,小聰在小明身後拿出了鐵榔頭。
頭部受到重創的小明像毛毛蟲一樣蜷縮在地,小剛的榔頭尖伸進了他的眼眶。
「參孫被德萊拉剪掉了頭髮,國王剜去了他的雙目,把他扔到監牢里拉磨。」
「別說這些了,他應該死了吧,來,我們把他扔進江里去。」
腳下是溫柔的舊淀川,在肅殺的季節里緩慢地流淌著。沒有眼睛,沒有一塊完整的骨頭,小明竟然抓緊了欄杆。
小聰和小剛耐心地掰開小明的手指,輕鬆地像是在駱駝身上加一根稻草。
咚。
巨大的身軀落入江中,發出了令人作嘔的響聲。
小聰讓小剛在橋上等著,自己回家拿乾淨衣服。兩人在車站的廁所換好衣服,各自回到了家中,小聰洗乾淨榔頭,放回了爸爸的工具箱里。
* * *
因為是關西腔,所以用了俺,其實看故事的時候,因為關西腔還笑出來了。
明明是個有點恐怖的故事。
被報復的時候,那個 K 君在想些什麼呢,對我來說,這個事件最有趣的地方在這裡。
人類真是複雜啊,風光的小孩反而是脆弱的,軟弱的小孩也有殺人的勇氣。
可能和自我期望之類的專業知識有關吧……。
不過這只是一個馬虎的練習而已。
第一次覺得事件的主人公可憐,可憐得快要哭了。
為什麼呢,明明是加害者來著。
* * *
今天看到了兩株四葉草,摘下來了。
小學的時候,和爸爸在公園的草叢裡找了一下午的四葉草。
那之前我還以為自己是被父親拋棄的孩子呢(笑)
造成了童年陰影,即使是後來的陪伴和縱容,也彌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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