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案例丨哪家醫院都不敢收的雙胞胎高齡產婦

02-04

（微信公眾號：不神醫堂）

5月9日補充：在發生丟腎和殺醫事件之前，評論的傾向大多是點贊，但這兩天，評論的話風變了，開始質疑w教授逞英雄，而且質疑者多為醫生：

首先，我不覺得w教授逞英雄。如果他是小醫院的醫生，拒絕患者的理由可以是「你去北京上海的大醫院再看看」，但作為北京知名三甲醫院的醫生，拒絕患者幾乎意味著她失去了救治的機會。而且，這個病例只是風險大，又不是失去了手術機會，w教授對自己的水平還是有信心的。

其次，我也不覺得評論有錯，拒絕患者不是推卸責任。綜合評估自身能力、手術風險、大環境後，認為不應該手術，是對自己和對患者都負責任的行為。

但是，一個行業不需要人人都藝高人膽大，但總得有人是這樣的吧？而且對於醫療行業，藝高人膽大的人當然是越多越好。

不過，就當下的醫患關係來說，醫生傾向於做出謹慎和自保的選擇，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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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在手術室餐廳吃飯間隙，碰到了W教授，肝膽胰微創外科領域的知名專家。他說看了我們《如果你在肝膽科ICU看到孕婦，肯定是因為這個病》那篇文章後，很認同其中的觀點，另外和我分享了一例「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病例」。

雙胞胎高齡產婦的孤注一擲

某天門診，來了一位36歲的孕婦，既往育有一女，此次妊娠4+月，而且是雙胞胎。主訴右上腹反覆絞痛，B超提示膽囊壁水腫增厚，膽囊多髮結石，膽總管多髮結石。

按說這種情況，手術指征非常明確，應該行膽囊切除+膽管取石術。但當地醫院表示，這是三條人命的事，不敢手術。但是如果不做手術，孕婦只能採取有限的藥物保守治療，無法解決反覆發作的膽囊炎、膽管炎，甚至如果小的石頭卡在了膽胰壺腹部可能引發致命性的膽源性胰腺炎

現在，患者每天稀粥青菜，雞蛋都不敢吃，更別說肉了，吃點就疼。

W教授告訴她，手術應該做，但你是高齡產婦，這次還是雙胞胎，手術風險確實很大，最好和家裡商量好，考慮清楚願不願意冒險再決定。

一周後，患者和丈夫又來了門診，丈夫是一位常年跑長途的卡車司機，他說：「W教授，我老婆回去這個禮拜還是反反覆複發作，就算不發作期間，天天吃稀粥青菜的養不活兩個孩子啊，就算生了，坐月子期間還是啥也不能吃，終究不是個辦法。手術我們一定要做，跑了好幾家醫院了，都不願意收治，都說你們醫院肝膽水平高，這個病瞧到這裡算是瞧到頭了！如果您願意做，風險我們承擔，若是成功，皆大歡喜，若是不成功，先保我老婆。」

「這個病瞧到這裡算是瞧到頭了」這句話，或許是事實，但也是激將法，激起了W教授的職業擔當和挑戰欲。於是他決定開住院單，做！

風險最大的手術計劃

等到有了床位，已經妊娠5個多月了。因為腹中雙胞胎的緣故，患者肚子看著更大了，意味著腹腔內空間更小。

我曾在《揭秘腹腔鏡手術》寫過一台標準的腹腔鏡膽囊切除手術過程，不過具體到每個患者，手術計劃各不相同。W教授指定的手術首選計劃是「腹腔鏡膽囊切除、膽道探察取石、膽管一期縫合術」。從專業角度給大家解釋如下：

1 堅持腹腔鏡膽囊切除，目的是給患者帶來最小的創傷，術後第二天即可出院，但是雙胞胎會把術者置於操作空間極為狹窄的境地；

如果選擇傳統的開腹膽囊切除，術者操作順手了，但是患者需要留下10cm的疤痕，創傷大不美觀，住院時間長。

2 在腔鏡下因為空間的關係，用膽道鏡探察取石這個操作會很彆扭，因為角度的關係，殘留膽管結石的可能性增大，但是必須嘗試，因為患者妊娠期間不能經受放射線輻射，所以通過十二指腸鏡取膽總管石頭（專業點術語叫ERCP）的路子行不通。

3 膽管一期縫合，選擇這樣做是為了讓患者如同其他僅僅行「膽囊切除」的患者一樣，身上不留任何引流管道。

其實按照教科書的要求，「行膽道探察術後應常規放置T型引流管」，一來起到支撐減壓作用，防止術後膽漏、膽管狹窄，二來萬一膽管內還殘留有石頭，可以通過這條「後路」再次取石。

但是T管放置至少需要6周才能拔除，對於一個孕婦，大夏天的肚子上帶一根管子生活質量會大大下降，選擇「逆教科書」的做法，等於是冒風險不給自己留這條後路了！

當然手術肯定還有其他備選方案，但是從W教授決定為之努力的首選計劃看，他是想最大程度地把益處留給患者，把風險留給自己。

意外真的發生了

手術如期進行，W教授小心翼翼地放置戳卡，然後順著戳卡進入腔鏡，視頻系統顯示的第一眼圖像讓他驚呆了——他看到了羊膜包裹完整的胎兒！這意味著戳卡直接穿透了子宮壁！

驚呆僅僅幾秒，W教授穩住陣腳，恢復正常，撤出腹腔鏡，緊急呼叫隔壁手術間的婦產科醫生台上會診。行B超檢查顯示胎兒活動狀況良好，胎盤正常，羊膜完整。他說不要緊張，腹腔鏡下將子宮壁縫合。現在有一種胎兒鏡，就是要穿過腹壁、子宮壁進入羊膜腔檢查胎兒是否先天畸形，並進行一些小的治療。

（胎兒鏡影像）

婦產科醫生會診意見相當於一顆定心丸，W教授換了一個罕見部位重新放置視頻戳卡，在產科醫生觀察下完成了子宮壁小洞的縫合，長出一口氣。

經過這個意外，W教授鬥志上來了，堅定地按照術前的首選計劃，耐心細緻地完成了手術。術後，W教授第一時間把戳破子宮的事給家屬和患者做了交代，對方表示接受。

之後，患者恢復得很順利，多住了兩天觀察無異常就出院了，出院時叮囑定期到婦產科檢查。

幾個月後，W教授手機上收到一張照片，是那個女患者，比以前胖多了，懷裡是一對胖乎乎的雙胞胎，她老公來電話，說感謝教授，生了，倆男孩，母子平安，這是娘仨的滿月照！這張照片被W教授永久保存。

我想說

>>>>首先，敬佩W教授。

做別人做不了的手術，這是師父的師父黃志強說過的話，提醒外科醫生不能不作為，必須有所作為。這點在當下醫患關係惡劣的大環境下，更顯難能可貴。

或許這個手術，別人也能做，但是都不願意冒風險，所以有推諉之嫌。而W教授願意冒風險接下這個活，不但如此，而且選擇一條患者受益最多、自己風險最大的路子。這才是「仁心仁術」的體現。

手術中，碰到意外情況，能及時穩住陣腳，繼續堅定的地作，這就是外科醫生應該有的「lions heart」；對自己腔鏡下縫合技術的自信讓他「逆教科書」操作，這就是外科醫生應該有的「ladys hand」。

另外，W教授沒有避諱自己「危險的小失誤」，並允許我寫出來，他的坦誠同樣值得敬佩。

>>>>其次，感謝患者和家屬。

面對醫生坦誠交待的「危險小意外」，能理解醫生為患者著想的心，沒有找茬、沒有道德綁架、沒有趁機撈一筆。他們不僅讓自己得到了救助，也讓W教授可以繼續有信心、有熱情救治更多高風險患者。這樣的家屬和患者是促使外科醫生從優秀到卓越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