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
(圖片來自互聯網)
作者:@大愈坨
一、
六歲那年,父親突然對我說,他是個殺手,而我將來也會成為一名殺手。
打那以後,父親便開始親自教我殺人的技巧,時不時的也會讓我殺些生。奇怪的是,父親的課程里並沒有槍法的訓練,我不禁納悶,這二十一世紀,不用槍,還能用什麼殺人?
漸漸地,我的身手愈發敏捷,力氣愈發壯大,心腸也跟著硬了起來。十七歲的時候,父親抓了只野狗回來,我眼都沒眨一下便將其脖子扭斷,然後抬頭望向父親。
我本以為父親會為我的進步而感到驕傲,要知道當初我可是個連魚都不敢殺的人啊!可誰知父親卻突然哭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哭。
我被父親的反常搞得不知所措,許久,才硬生生的問了句:「爸...沒事吧?」
父親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你做的很好,抓緊訓練。等你成年的時候,我有東西給你,做好準備。」
一年的時間很快便過去。我坐在沙發上,面前,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長劍。
「你以後,就靠這個殺人。」
我實在不敢相信父親的話,用劍!?
「爸...別人都用槍,我用劍?你沒開玩笑吧?」
「沒有,這把劍比槍好用。」
唉,我嘆了口氣,伸手去碰那劍,突然,腦袋裡像是有千萬蛆蟲翻滾般,痛得我差點昏了過去。
「啊!」我將手縮了回來,「爸,這,這是?」
「這劍,他認主,剛才是在找你的靈魂。」
靈魂?我本以為當個殺手就夠不正常了,卻沒想到還有劍,認主,靈魂這些個玄乎的事情。
「那...」我再次伸出手把劍握住,這一次卻沒了半點異樣:「這劍他,有名字嗎?」
父親指了指胸口,只說了兩個字:誅心。
二、
父親把劍給我的第二天便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
我躺在床上,無奈的看著誅心,直到今天我也覺得父親是在和我開玩笑——這劍鈍得來連豆腐都切不開,到底要我怎麼殺人!?
更令我鬱悶的是,都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也從沒有道上的人找過我,而我自然更不知道上哪找道上的人。若非屋裡還有些錢,我早就被餓死了。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最棘手的,還是誅心。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這誅心,嗜血。
這幾天每到晚上,誅心周身都會散發出微弱的血光,伴隨著劇烈的震顫和凄厲的慘叫,若非我膽大如虎,早就被嚇死了。
「叮——」客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連忙衝出卧室,接起了電話:
「喂?」
「明天下午四點,雅苑茶坊,七號包間。」
「啥?你誰啊?」
「嘟——」
「喂?喂!」
「嘟——」
媽的神經病!我惱怒的將電話放下,走回了卧室。然而就在開門的一瞬,我突然想起這客廳的電話,一直都是父親在接。
角落裡的誅心,此時又泛起了血光。
三、
我推門走進包廂時,桌上的男子明顯一愣:「你是...」
「我是楊大帥的兒子楊小帥,」我將裝有誅心的琴包放到腳邊:「父親的活,現在我來干。」
「好吧。」男子推了推眼鏡,將一摞資料遞給了我:「一百萬。」
資料上的人一臉文弱書生相,我不由得有些好奇:「這人誰啊,人頭值一百萬?」
話剛一出我便後悔了。果然,男子有些不悅道:「不該問的就別問,而且我不是叫你去殺他,是殺他家人。」
「殺他家人?」我看過的殺手片不少,裡面的人都是不殺孩子和女人,怎麼到我這裡成了專殺孩子和女人?
「你到底行不行啊?」男子徹底爆發了:「真不知道你父親怎麼會讓你個毛頭小子來做事。」
我被男子的輕蔑激怒:「注意您的言行,先生,至於這任務,我保證能做到。」說罷,我拿起資料背上琴包,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一回到家,我便一刻不停的看起資料,漸漸明白了圖上的男人是個貪官,和許多的人渣一樣,無惡不作,只是他很愛他的老婆,沒有包養情婦罷了。除此之外,這資料上也詳細的記錄了他平常的作息時間,所以我很快便找到了最佳的動手時機。
我按著父親的教誨休息了兩天,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第三天下午,我將誅心放進了琴包,猶豫了片刻,又將一把匕首丟了進去,以防萬一。
目標住在市裡有名的別墅區,加之有資料的幫助,我沒費多大勁便找到了他的房子。
我將計劃在腦中又模擬了一遍,直到胸有成竹,才伸手敲響了房門。
「誰呀?」不一會兒門便開了,果然是目標本人,我暗自竊喜。
「哦,先生,我是來給您兒子上音樂課的。」
「你?」目標一臉懷疑:「可我孩子的音樂課明明在一小時後啊。」
「是這樣的,張悅張老師今天臨時有事,所以叫我來替他上,而我晚上又有個聚會,只有將課提前了。」
「好吧。」目標點了點頭,將我帶進了屋裡:「我兒在三樓,你去找他就好了。」
「行!」說罷,我便向著樓梯走去,可就在這時,我腳下一滑,差點摔了下去,而這一下也使得包里的誅心和匕首相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小夥子等等,你這包里裝的是什麼?」
媽的,我心裡咯噔一聲,可還是強裝鎮定:「當然是琴啊還能是什麼。」
「那我為何聽到了鐵器相碰的聲音?」
「哈哈怎麼可能,你聽錯了吧?」
「那你可以把包打開給我看看嗎?」
媽的老狐狸,我感到冷汗浸濕了我的後背:「先生,這不好吧?」
「打開。」
「好吧。」我一邊將包取下,一邊思考怎麼擺脫現下的困境。
「你倒是快點啊。」目標突然湊了上來,催促我打開琴包。
沒有辦法,只能全殺。
我迅速的將琴包打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便拿起誅心對著他肩膀便是一擊。
喀拉!我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可目標卻連皮都沒破。
「啊啊啊啊啊!」目標慘叫著跌倒在地:「救命啊!!!」我沒想到我第一單生意便就要面臨失敗,可如今也只有破罐子破摔:「閉嘴!」我掏出匕首刺向他,卻被他用手擋了下來,刀刃刺穿手掌,鮮血飛濺。
「他媽的。」目標仍在慘叫,這樣下去遲早會引來鄰居,我心急如焚,抄起花瓶對著他的腦袋砸了下去,總算讓其昏了過去。
「怎麼了啊?」樓上傳來聲音,我知道是他被驚動的家屬,我此行真正要殺的人。
我低頭準備拔出匕首,卻發現目標的鮮血滴在了誅心身上。
誅心猛的散發出刺眼的血光,接著是一聲尖嚎。隨即我發現誅心身上的銹跡退去,色如秋水,漸透血光,薄如蟬翼。
眼拙如我,也能看出這真真是把絕世好劍。
我拿起誅心,緩步走上樓去,果然,削鐵如泥,斬人如切菜。不過五分鐘,我便完成了任務。
臨走的時候我突生好奇,這誅心滴上了目標的血才會這樣,那砍目標本人又會怎樣呢?
抱著這樣的心態,我對著尚在昏迷的目標的大腿便是一劍:劍身直接穿了過去卻不見血肉,對方似是成了幽靈一般。
真是把神器!我拿上琴包,又拿了塊布遮住面容,飛快的逃離了現場。
四、
看到新聞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這誅心比我想的還要厲害。
我本已打算收拾好行李逃離此地,卻見著電視的報道:XX局長一家離奇死亡,XX受傷,已送往醫院治療。接著,電視上又放了幾張受害者的照片,雖說打了馬賽克,可我還是能斷定,這和我殺了他們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而幾天後,又傳出新聞,說這局長連續自殺好幾次,卻都被奇蹟般的救活了,現在已經送往精神病院隔離了起來。
我將已打包好的行李放下,如今我終於明白父親為何說這劍比槍還要好用,也終於明白這劍為何叫做誅心。
殺人容易誅心難,我感到脊背一陣發涼,這誅心劍實在太過恐怖。
可當那一百萬到手的時候,我還是沒能忍住誘惑。
我終於還是走上了殺手的路,而且我也發現,每次拿上誅心劍,殺人都會變得十分容易,心裡的那道坎像是自動消失不見了。
打那以後,我的技法愈發純熟,我本以為自己的一生便要在鮮血中度過,直到有一天,我殺完人準備回家的時候,碰上了個姑娘。
那時候我知曉誅心的神奇,自然頗有自信,加之當天正有漫展,便索性不用琴包,直接將誅心背在了背上。而就是因為這個舉動,使我被一個無知的姑娘攔了下來。
「啊!你的劍好酷!在哪裡買的?你在cos哪個角色啊?」
「額...這不是買的,我也沒在cos...」我還是第一次被女孩搭訕,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這樣啊...那就是你自己做的對吧!那個我能留個你聯繫方式嗎?以後要做道具可以找你幫忙嘛嘿嘿。」姑娘微笑著看向我,雙頰粉嫩的像是熟透的蘋果。
道具師!?拜託我可是殺手,殺手啊:「這也不是我做的...」
「安?誒,不過也沒事,你還是把電話給我吧,就當交個朋友嘛。」
我被她的話噎得有些無語,可卻又不知如何拒絕,加之這姑娘長得也挺可愛,想了許久便還是應了下來:
「好吧。」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將號碼給了她。
五、
我戀愛了。
我從未想過會與那姑娘走到這一步,我本打算一輩子單身,反正我不差錢,也不缺女人睡,只是世事難料,我竟一頭栽進無法自拔,或許正應了那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而更想不到的是,我們還未結婚,她卻已經懷孕,順利的話今年年底便能生下孩子。
我開始有意識的保護她,我明白不能讓她卷進我這刀尖上添血的日子,便逐漸降低接單的頻率,等到誅心實在按捺不住後,我才會去干一票。
雖說如此,我仍舊十分不安。我家裡從來就沒有過女人,我從出生的時候就沒有奶奶,而三歲的時候母親也沒了去向,我不知道這只是巧合還是命運,不過,萬事小心為妙。
同時,我也開始尋找父親的下落,只不過父親沒找到,倒是被一單生意找上了門來。
我拿著資料看了許久:「市長?」
「對。」對方是個穿著講究的光頭男子。
「對不起,這單生意接不了。」
「為什麼?」光頭的聲音里有些不悅。
「風險太高。」我撒了個謊。
「放屁!是因為你在和市長的女兒處對象吧?」光頭冷笑了一聲:「對生意人來說女人算個屁,這單生意你到底接不接?」
「不接。」
「你敢反抗我?」
我從包里拿出誅心指著他:「你看我敢不敢?」
「行,兩人一個德行。」光頭將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不做就不做唄。」
我將劍收回包中,轉身出了門,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惹了禍。
六、
「這下,你還做生意嗎?」光頭的臉和我貼的極近,我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一口痰吐他臉上。
我轉了轉被勒得生疼的手腕,誅心就在腳邊,可我卻不能動彈絲毫。
「不,做。」我一字一頓道。
「冥頑不靈!」光頭一腳踹我臉上:「行!我今天讓你見兩個人。」
我心裡咯噔一聲,接著聽到女人哭泣的聲音。吱呀——門被打開,女友被拖了進來。
「你他媽禽獸!」我掙扎著站了起來,卻又被光頭一拳撂翻在地:「我要是禽獸的話,就會把你兒子也抓了。」
「你什麼意思?」
「你兒子在我家,你做了這單生意,就能保住。」
「哈哈哈!」我被這句話氣的發笑:「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我女友來保兒子性命?」
「或者兩條命都不要咯?」
「你他媽敢!」我正欲起身,卻被光頭一腳踩到地上。
「事到如今你還想反抗?行吧,我讓你見第二個人。」
我扭頭看向門口,卻見一傷痕纍纍的男子被拖了進來,渾身是血,一條手上的肉被全割了下來,只剩下森森白骨。
我被來人的慘樣嚇了一跳,接著我發現他一隻眼睛已被刺瞎,再接著我發現男子不是他人,正是我父親。
像是被一拳擊中要害,渾身的力量都被抽空,我癱軟在地,如同一具沒了靈魂的空殼。
「你父親當年違抗我命,被我殺了老婆,現在居然又跑來複仇,你看,這就是反抗的下場啊。」光頭語氣輕鬆,可對我而言,這每一個字都如同針般扎在了心上。
「還不說話?好吧,這是你逼我的。」光頭說罷打了個響指,幾個人便上前把我女友衣服給扒了下來,露出雪白的乳房。
「你們幹什麼!」我只覺得五臟六腑被攪動了起來,一抹腥味涌了上來。
「嘿嘿,不幹什麼。」說罷,光頭走了過去,從嘍啰手中接過一把刀,手起刀落。
「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著慘叫的女友和她胸前兩個巨大的血口,終是再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全灑在了誅心上。
「翁!」誅心猛的震顫起來,整個房間都被它染成了血紅色。
「這?這是?」光頭被嚇得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啪!綁住我的繩子應聲而斷,我起身撿起誅心,一陣凄厲的叫喊又自其中發出,宛如地獄惡鬼。
飲他人血,殺他親近之人,飲主人血,殺到不能再殺為止。
「別!別!救命啊!」光頭一行人掙扎著想要逃走,我追上前,將他們全部斬成了兩半。
爽!
我將他們的屍體全剁成了肉泥才準備罷手,可即便我準備罷手,誅心不想。
殺到不能再殺為止。
不!我發了瘋的想把誅心扔掉,可卻有股力量將我手死死按在上面,那凄厲的叫喊聲攪得我心神大亂:「跑!」我幾乎是花光全身力氣,才對著女友擠出了這一個字。
可惜的是女友並未聽到,劇痛和失血已令她神志不清:「你來救我啦?」
我是來救你的,可誅心是來殺你的。
我將另一隻手也按在誅心上,可終究是無濟於事,血光一閃,人頭應聲落地。
「哈哈哈!」一旁的父親突然大笑起來:「兒啊!這就是我們家的命啊!你的奶奶,還有數不清的奶奶的奶奶都是這樣死的!你媽被光頭殺掉,我本以為有了轉變,卻沒想到這命,終究還是改不了啊!」
我感到雙頰一陣溫熱,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哭,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手起,劍落。
七、
我抱著兩歲的兒子坐在草地上,誅心躺在一旁。
我花了一年時間調查,終於明白誅心的來歷:祖上有位很出名的鑄劍師,因老婆被人殺害,便打出這把兵器報仇,殺光了仇人的所有親戚朋友,單留仇人一人苟活於世。
而那人死後,厲鬼化為詛咒賦於劍上,咒了我們世世代代。
這就是為什麼我家裡沒有女人,為什麼我們家的後代一定都是男孩沒有女孩。
誅心者,人恆誅之。
如今我才明白,這劍名為誅心,誅的不是他人,而是我們楊家世世代代人的心。
我低頭看了看熟睡的兒子,接著又看了看誅心,上面,紅光若現。
這詛咒,真該結了。
對不起。
我伸出手,死死捂住了兒子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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