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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枝,小椏

我再一次來到了素冠山下,面前的山洞裡躺著一具白骨,她叫小椏。

我第一次遇見這個女子是在她十九歲的時候。

二十日,寒。大雪紛飛。

我飢腸轆轆的前行著,三天來我沒找到任何食物,哪怕只是一條蚯蚓。直到我來到了素冠山。

山頂常年被白雪覆蓋,遠遠望去很像一頂白色帽子,故此名曰素冠。這是後來小椏告訴我的。

我沖著山下的洞口叫喚了兩聲,然後我見到了小椏,她紅彤彤的臉龐在冰冷的季節里讓我心裡暖暖的。

她蹲下身來摸摸我的腦袋,然後輕聲笑著說進來吧。

我看到山洞裡一塵不染,使勁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我只想以最卑微最誠懇的態度做一個過客。

篝火映在洞壁上,忽明忽暗的紅色總讓我想起小椏的臉龐,於是我轉過頭看向小椏。她也正看著我,眼神柔和的問我你從哪來?

我望了望洞外的遠方。

我叫小椏,以後就叫你小枝吧。說完她掬來一捧山泉放在我嘴邊。

我在她手心舔著,好幾次我的舌頭觸碰到了她溫暖的手心,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卻笑出聲來,她說她怕癢。

這是我在山洞的第一晚。

這一晚我吃得很飽,吃了一大碗的麥子,有點黏牙,雖然已經很滿足了,可是我還想吃肉。

這一晚我有了名字,小枝,小枝,很好聽,至少小椏這麼叫我的時候我是這麼覺得的。

這一晚我安定了下來,因為我躺在小椏裙邊睡覺的時候她對我說留下來吧。

她對我說這話的時候呵氣如蘭。

第二天,小椏起床的聲響驚醒了我,我睡得一向驚醒。

我看到她撐著一柄油布傘,迎著山風走出洞口,我翻身下床跟在她身後。

她穿著素色的衣衫,在雪花飛舞的山間顯得極其乾淨。油布傘下她的身影修長裊娜,我從來沒有特意去留心看女子的背影,這一次我卻入了迷。

小椏踮起腳尖採摘光禿禿樹枝上剩下幾顆野果的時候回頭微笑著對我說你自己去玩吧,別跑遠了。

我撒開腳步跑遠的時候又聽到身後傳來一句:記得回家。

我停住了腳步,雪花在風中打著捲兒,我不知道是否是幻聽,但我想起了我現在有家了。

我在雪中望著素冠山望了很久,因為我怕我不記得這個地方。

不記得回家的路。

回家的時候已經中午了,我又一次精疲力盡,因為我嘴裡咬著兩隻兔腿,拖著兩隻很肥的兔子,一白一灰。為了捕捉它們我跑了很久,精疲力盡。

兔腿上的血讓我很興奮,但我沒有把它們咬死,因為我知道活著才夠新鮮。

我吐著滴血的舌頭滿心歡喜的把它們交給了小椏,期待著小椏再次撫摸我的腦袋。

小椏卻心疼的抱著那兩隻兔子,找來兩塊棉布給兔子包紮起了傷口,傷口上的血跡染在了她的手掌上,分外殷紅。

小椏撫摸我的時候我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卻不再興奮。

她說六道生靈,皆我父母。

我不懂,可我懂了她接下來跟我說的話:跟著我,不許殺生吃肉。

這話讓我有些失落,因為我想吃肉。

但我更想跟著小椏,那個天仙一樣的女子。

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子。

往後的日子我有多了兩個玩伴,小椏沒有為那兩隻兔子取名字,這也讓我多少有些得意,不過我給它們取了名字:大白、小灰。

大白跟小灰很怕我,只要我一進來它們就躲在角落裡,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其實它們現在完全可以不用怕我的,它們有籠子,而且我也不再殺生吃肉。反倒我從此後每天都會找來苜蓿草餵給它們。

初七,晴。風和日暖。

自從三年前我來到素冠山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因為我的全部都在這裡,小椏就是我的全部,她依舊每天耕作、養蠶、採摘、對我笑,尤其她對我笑的時候,兩頰的酒窩彷彿蓮花一樣的盛開,好看極了。

我也依舊每天跟著她身後晃蕩著。

三年來,我習慣了吃麥子,習慣了她叫我小枝,習慣了陪她坐在山頂看日出日落,看鳥兒從深山飛往高高的大樹。

習慣了她的習慣。

我趴在洞口曬太陽,小椏在裡面織布,梭子在她纖長的手指中穿來穿去,織出的花紋很像天上的雲彩,有一次她把我的模樣織在了布上,給我縫了一床被子,每晚我躺在被窩裡的時候總是睡得很安穩。

這個季節陽光明媚總是很溫暖的樣子,照在身上總想讓我睡覺,只要我醒來睜眼看不到小椏的身影我就很心慌。

於是我倒懷念起了那年大雪紛飛的素冠山,小椏第一次叫我小枝時候的樣子。

微風中我聞到了恍惚的血腥味,我一下站立起來,警惕的盯著風吹來的方向,風力里夾雜著幾分肅殺之氣。

我看到一個身披戰甲的男子捂著肚子跌撞而來,我呲開嘴沖他狂吼,他在我面前倒了下來。

小椏聽見我的聲音走了出來,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然後艱難的把他拖進了洞中,留下一地的血跡,我貪婪的嗅著空中的血腥味,它讓我再一次興奮起來。

他叫修羅。他告訴小椏他是落塵關守將將領,外敵來犯,守城失敗逃亡於此。

我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他寒鐵衣上的鐵鏽味跟血腥味很好聞,他一定殺過許多人。

修羅在山洞養傷的日子裡,依舊平淡如常,只是每天我跟著小椏出去的時候,她身邊多了一個男子,一個挺拔英氣的男子。

他幫著小椏耕作,把小椏舉得高高的讓她能摘到更多的野果。

小椏也變得越來越開心了,整日笑靨如花。

多一個人也挺好,我這麼想著,至少小椏不用再寂寞的讓我陪著了。

直到有一天,修羅從山下鐵匠鋪打了一柄斬馬刀,他提著斬馬刀回家的時候刀背上的鐵環錚錚作響。

我要回戰場了。修羅撫摸著刀身,對小椏說。刀身的寒光掠過小椏的雙眼,她的雙眸有淚滑落。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小椏流淚,我奔向修羅,狠狠的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他的小腿很結實,可我的牙齒更鋒利,三年來我第一次嘗到了血的味道。

小椏沒有喝住我,修羅也沒有掙扎。

留下來吧。小椏含著淚光看著修羅。

我慢慢的鬆開嘴,我想起第一夜的時候小椏也曾對我溫柔的說過留下來吧,於是我留了下來。

戎車既駕,豈敢定居?

修羅說完堅定的搖搖頭,轉身走了。

我跟小椏站在洞口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挺拔,決絕,仿若戰神。

我感覺有水滴在我頭上,抬頭,我看到小椏淚如雨下。

修羅走後。

第一天,小椏整日站在洞口望著山下。

第二天,依舊。

第三天,小椏整日坐在洞口望著山下。

第四天,小椏整日靠坐在洞口望著山下。

第五天,小椏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看著洞頂,她五天粒米未進,她已經沒有力氣走到洞口了,床頭是我給她叼來的野果,可她一口未動。

第六天,我開始瘋狂的撕咬她的衣袖。她依舊睜著雙眼,有氣無力的隨我撕咬。

第七天,我跳進了了兔籠,我看到小灰依舊害怕我,埋著頭躲到角落,大白伸著小腦袋蹭了蹭我的臉,我一口咬住了大白的脖子,任它掙扎我來到小椏身邊,讓大白脖子上的血滴到了她乾枯的嘴唇上,我又扒開她的嘴唇讓大白的血一滴不剩的滴進了小椏的喉嚨里。

我回頭看了看小灰,它的眼神不再恐懼,滿滿的都是對大白的悲傷,我知道它們已經相愛了,於是我把大白的屍體叼回到了籠子里,咬死了小灰,它反正已經生無可戀。

我將大白小灰的屍體安放在了籠子里,蓋上了小椏為我縫製的棉被。然後轉身往山下跑去。

小椏,等著我,等著我找回你的修羅。

我不知道落塵關在哪,哪裡有烽火,我就去哪,我知道修羅在烽火戰場上。

路上我看到了很多躺下的難民,他們的神態跟我離開小椏時候的一模一樣,我不知道他們還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小椏還能活多久。

十五,風起。天氣微寒。

起風了,落葉漫天飛舞,我從一個戰場趕往另一個戰場,但我沒有聞到修羅留下的任何痕迹。

我一天天的絕望起來,有時候我都不想找了。

我看著我面前的一位老奶奶,她坐在門檻上慈祥的對我說,你看你渾身髒兮兮的,還斷了一條腿,多可憐啊,留下來吧,我養你。

留下來吧。她讓我再一次的想起小椏。

可這次我沒想要留下來,我在心裡對老奶奶說了一聲謝謝,但你臉上沒有酒窩。

我的腿是我奔跑于山林的時候被獵人的夾子夾住了,被我自己咬斷的。我只想找到修羅,找到修羅就能讓小椏笑起來。

我突然看到有兩個士兵抬著一具屍體來到老奶奶面前,恭敬的說大娘,我們把您兒子送回來了。

他們放下屍體的時候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是修羅斬馬刀背鐵環錚錚的聲音。我跑過去仔細聞了聞。

沒錯,是修羅。他寒鐵衣上的鐵鏽味跟血腥味交織在一起。

我躺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寒鐵衣上,依舊很好聞。

老奶奶笑著對兩個士兵說道:好男兒,為國盡忠,就得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她渾厚的聲音在落葉中滿是悲愴。

而我,困意頓起,伴著修羅呼呼大睡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到老奶奶獨自在月光下對著修羅冰冷的屍體老淚縱橫。

我找到了修羅,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離開老奶奶再次啟程,這次不是為了流浪,而是為了回家。

初二,小寒。雁歸北鄉。

我走進洞中,將小椏的白骨一根根的叼了出來。

我已經老了,牙齒也鬆了,叼不了重物,手骨,腿骨,肋骨還好,最後剩下小椏頭骨的時候,我竟無從下嘴。我只能用嘴把小椏的頭骨拱著滾了出來,滾到了我事先刨好的坑中。

我掩上了泥土,蓋上了一個小小的墳堆,墳堆前插著一根樹枝,那是小椏的墓碑,直指蒼穹。

雖然我已經咬不動了,但我現在還是很想吃肉。

因為我是一條狗,我叫小枝。

以上故事純屬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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