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人都說「既不好看又沒什麼卵用」,但我依然安利這檔真人秀

給澎湃新聞寫了篇稿子:雖然是一檔既不娛樂又沒用的節目,但我還是想推薦,登出來時刪減了我一些內容,下面是無刪減的原稿:

———_(:3」∠)_我是正文分割線———

對心理諮詢師這個職業,人們總是存有很多的想像。我曾見過有人這麼描述他認為的心理諮詢師工作場景:來訪者躺在一張躺椅上,諮詢師BALABALA問一些問題,來訪者BALABALA回答之後,諮詢師再BALABALA解釋分析一番,然後來訪者「嗷」一聲恍然大悟一個鯉魚打挺,心中疑慮煙消雲散,掏出錢包付錢走人。

作為一個看過一些心理諮詢師(例如歐文亞隆)著作的人,我自己更喜歡下面這個笑話:一個心理諮詢師會如何換燈泡?他會搬把椅子坐在旁邊和燈泡聊天,然後等待燈泡自己產生想要被換下來的念頭。

當然,我對心理諮詢師工作的全部了解都僅僅是來源於各種文字,以及結合自己某些過往經歷的腦補。所以一直以來都期待可以觀摩下心理諮詢師的工作,本以為除非哪天我自己作為治療對象否則這輩子是沒什麼機會了,沒想到《來都來了》滿足了我這個念頭。因此去年年底時即便節目根本沒播出,我也只看過預告片,完全不知道會是一個怎樣的節目,依然馬上就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上做了推薦。

一方面是因為我意識儘管肯定和實際諮詢場景有很大不同,但這個節目多多少少可以滿足我窺探心理諮詢師工作的心愿。另一方面是作為 @李松蔚 的忠實讀者,我也很好奇他會如何將自己文章上的那些理念也好道理也罷,去落實到與來訪者的實際溝通之中。要知道寫文章只是一個人自說自話,而諮詢是面對面與活人溝通,這兩者之間的距離比我和李松蔚的知乎粉絲數之差還要大好幾個數量級。

這個在宣傳語中說「不負責解決問題,不承諾明天更好」、每周四晚上在騰訊視頻上線的「心理傾談真人秀」從一月開始已經播出了五期,大家對它最直截了當的質疑是這樣的:如果既沒娛樂效果,又不能解決問題,對來訪者來說它有什麼意義?對觀眾來說它又有什麼意義?連出品人 @申音 自己都說《來都來了》是個「既不好看又沒什麼卵用」的節目。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節目挺有卵用的。你若問我到底意義在哪兒,我的回答是:它向我們真實展示了人們的生活與自身生存策略之間的衝突,同時也呈現了自我改變最初始的一步——看見。

我們每個人生來就是產品經理和碼農,所謂長大,其實就是不斷在給自己撰寫應對外界種種情況的流程圖和批處理程序的過程。或有意或無意,我們會給自己設定許許多多的生存策略、信條和技巧,來應對生活拋來的難題也好壓力也罷:怎麼和喜歡的人相處?需要公開場合演講怎麼辦?當別人對我們表示失望不滿該如何應對?怎麼去處理自己的負面情緒?

對於這些問題,我們都有著自己的一套標準流程和處理模式。大多數時候一旦遇上,就會「咔」一聲打開開關,進入自動化處理,跑完一圈流程搞定收工。啊,多麼貼心,多麼人性化!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實中的程序都有一堆程序猿攻城獅產品狗們跟在後面除BUG以及不斷迭代升級,而與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的生存策略和應對模式,則很少能得到這種待遇。

離得太近反而視而不見,沉浸其中所以不會發覺。我們看待他人應對外界的方式,早已化成了我們的血和骨,深深地烙印在每個念頭和一舉一動之中,如此地渾然天成無聲無息,以至我們根本不會察覺它們的存在。所以我們大多時候不爽不開心,便會將原因歸咎於某個外界事物或現象,以為只要它消失了就會得到解脫。

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不了。我曾經被口吃的問題折磨了20多年,然後當我自己真正走出它的陰影時才發現,原來我所感受到的痛苦,99%都來自於我對於「口吃」這件事的「看法」,而非「口吃」本身。正是這些「看法」讓口吃這件事情徹底壓倒了我的生活,吞沒我對其他事物的熱愛和樂趣,讓我和它不斷地扭打在一起,直到把生活打得七零八碎,變成一座廢墟。我在《給Ponoy姑娘的一封信》(zhuanlan.zhihu.com/thez)一文里對自己如今的想法這樣總結過:

從小到大,咱們受到的教育都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模式,如果問題沒法解決,那麼一定是自己的問題。社會崇拜那些不斷克服重重難關的人,將他們迎上舞台站在聚光燈之下,讚美他們的智慧與勇氣。不過Ponoy姑娘,這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智慧和勇氣值得我們大聲讚美,就是承認這爛攤子自己搞不定,但就算搞不定這爛攤子,我也要咬緊牙關好好活下去,打死都不能讓它毀了我的生活。

所以當我在《來都來了》第二期里看到李松蔚的這段獨白時,真的有一種被老禪師大慈大悲千葉掌擊中的感覺:

心理諮詢師有時候也會解決問題,但更多時候我們會去想有沒有可能這些問題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以至於我們有可能會對於生活之外的其他事情視而不見。如果我們把這個問題拿掉,我們的生活會發生什麼,我們是否會看見更豐富多彩的東西,這個轉化是我們這個職業非常關注的。

這段話,再加上偶爾在片中一閃而過的那句「看見,是改變的開始」,便是我解讀《來都來了》的鑰匙。

自稱社交恐懼症患者的李松蔚在《來都來了》里扮演了一個非常稱職的傾聽者角色。在與來訪者對談過程中,他很少去表達自己的觀點,更極少進行是否對錯的價值判斷。絕大部分的時間裡,他都在很認真地思考與提問,用問題去引導來訪者真實而具體地呈現自己的現狀和困惑。然後再將這些碎片重新組合成更完整的圖景,用另外一些問題去引導來訪者,從而讓他們「看見」自己所採取的生存策略,以及它是如何與外界發生摩擦,同時提供一些看待現狀的新視角。

這種以「共情」為主的溝通模式,我以前只在心理學書籍中看到過的。親眼目睹之下,說實話還是蠻有衝擊力的。以後拿來追妹子或刷別人好感度一定很實用!

這種溝通方式也緩解了這麼一個難題:當來訪者被數十人的製作團隊所包圍,當來訪者知道他所談的內容將被無數人所觀看乃至評論時,如何才能讓他儘可能真實地呈現自己?李松蔚的傾聽與共情技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來訪者在鏡頭前卸下防禦心理消解壓力與緊張情緒。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很佩服所有願意上這檔節目的人。在公眾面前去講述自己的困惑與痛苦,甚至去揭開那些多年未曾觸碰的秘密,是一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情。

當然也有失敗的時候,比如引起最多討論乃至批評的第五話。這一話的來訪者F從始至終都把自己防守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李松蔚提出的每個問題都被她輕鬆帶過然後又把話題拋回給了李松蔚。許多看節目的人都能感受到,她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一個承諾儘快度過這段時光,並無任何想要打開自己談點什麼的心思。她用一套清晰縝密的生存策略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所有指向她本人的話題都會被消解掉。

不過換個角度,也可以說這期和之前幾期一樣,同樣是呈現了來訪者一種應對外界的生存策略。只不過這次它與外界的摩擦以一種更加直觀且激烈的方式展現在了觀眾面前。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都不喜歡F。但我並不認為她需要改變,僅僅因為不喜歡別人就認為別人要改變,這種想法也忒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既然她的生活很好,自己也認為並不需要改變,那確實就沒改變的必要。正如開頭那個笑話一樣,除非燈泡自己覺得有必要被換下來,否則沒任何人能把它換下來。

除了上面說的這些,《來都來了》另外一個意義在於,它告訴人們:那些我們埋藏在心底的,以為只有自己獨自品嘗著的苦惱和痛苦,也許並不是那麼的獨一無二。還有許多人都和我們一樣為同樣的事情所煩惱著,困惑著。

知道這樣一個事實,對解決問題並無任何幫助,但正如羅曼羅蘭在《約翰?克利斯多夫》里說的那樣:「當人們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是只有自己,就會減少痛苦,也會在絕望中燃起希望。」就像孤身一人在茫茫雪地中獨行,光是看到他人留下的足跡,就能給人帶來莫大的慰藉。

PS1.在知乎上看到出品人申音老師說過這個節目有一個長期回訪計劃,去記錄來訪者參加節目之後生活的變化,我很好奇這一部分內容會以怎樣的形式呈現?希望有機會可以看到。

PS2.這節目春節期間停播三周,25日才會上線第六期,有興趣可以關注下他們的微信公眾號「鏡相」,有不少節目話題相關的文章會推送。

PS3.估計有人又會咕噥這篇是不是軟文,真是沒眼光,這怎麼可能是軟文?這分明是真愛安利硬廣文,愛看看不看拉倒!


推薦閱讀:

如何改掉「自作多情」的毛病?
潛意識真的存在嗎 ?完全區別於顯意識嗎?可以記憶嗎?
人和動物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有人聽音樂喜歡把音量調很高?
為什麼我們明明知道人人平等卻又禁不住看不起某些人?

TAG:心理学 | 真人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