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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尼·巴克斯特:本該如此

2001年,北京,第21屆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男籃半決賽,中國「國家隊」主場面對美國"大學生隊"。如今,大運會已經很容易被人忽視——當然你或許可以依稀記起兩個月前在韓國的光州結束的那屆大運會,可回想那年北京大運會,恰逢申奧成功後不久,自然排場、陣仗都是不同以往的。

今年的光州大運會,中國男籃已經是以北大男籃為班底、加入一些CUBA、CUBS明星球員而組成的、「貨真價實」的大學生隊伍了,不過當年,姚明、王治郅、巴特爾悉數登場,郭士強還可以在夾縫中輕巧過人,朱芳雨還是板凳席上沒什麼太多表現機會的毛頭小子……

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再去追究當年中國球員們到底上的哪所大學也沒什麼意義,我們還是聊比賽吧。

面對東道主,之前場均大勝三十多分的美國隊顯然有些大意,結果一上來就被中國隊打了一個11比0;當然我們也都很熟悉,中國隊開場領先就是為了提前填坑,被美國隊輕鬆追平之後,比賽逐漸陷入焦灼。好在第四節開局階段,中國隊用一波強硬的防守讓美國隊的年輕人們吃癟,在比賽就剩三分鐘的時候,中國隊把優勢拉大到了11分。

我想關注中國男籃的朋友們都知道,是時候開始作死了。

結果下一年的NCAA冠軍、球隊核心胡安·迪克森成功利用中國隊漏洞百出的外線防守和莫名其妙的傳球失誤連續投中了幾個三分球,比賽還剩16秒的時候,握有球權的中國隊只領先1分了。

這時候應該怎麼做?

中國隊的答卷是這麼寫的:把球交給底角、孤立無援的王治郅,被雙人夾擊的大郅勉強轉身走底線強行出手,被對面的15號內線輕鬆蓋掉。

美國隊趁勢反擊,羅傑·梅森(是的,就是後來在馬刺名聲大噪的那位)帶球強突出手,被回防迅速的姚明點了一下,結果皮球砸在籃板上偏出;機敏的15號球員摘下籃板,此時,這個年輕人獲得了一次拯救美利堅的機會——

他毫不猶豫地起身,勾手……

唰。

姚明奮不顧身地拍走了這個球。

時間到。

15號球員只能無奈地看了擁抱在一起的中國人,黯然走出鏡頭。

這個15號球員的名字,叫朗尼·巴克斯特。

「裁判剝奪了我最後一次蓋喬丹的機會。那個球我真覺得應該是好球,還記得2001年北京世界大運會半決賽最後一秒那個球么?我覺得今天這個球還沒有那個球爭議大。當時我封蓋巴克斯特的點要比今天蓋喬丹的點高,但那個球被判成蓋帽有效,要不我們就輸給美國隊了。這也是情理之中,當時是在北京,今天我們在人家的地盤上。」

——兩年後,姚明在NBA賽場上又一次遇到類似情況時如是說

不過對於胡安·迪克森和朗尼·巴克斯特來說,也不必太過遺憾,他們依舊有捧起獎盃的機會。一年後,他們和克里斯·威爾考克斯、史蒂夫·布雷克一起,帶領馬里蘭大學一路披荊斬棘最終奪得了NCAA總冠軍。除了布雷克,其餘三人都選擇了參加2002年NBA選秀。

在這裡可以稍微多說一句,馬里蘭在16進8的比賽中,戰勝的正是查克·海耶斯、基斯·博甘斯和普林斯坐鎮的肯塔基。

另外,那一年的狀元,叫姚明。

馬里蘭大學之前為NBA輸送了那些人才?我可以說幾個你們可能知道的:約翰·盧卡斯、喬·史密斯、史蒂夫·弗朗西斯以及……倫·拜亞斯。幾個名字數下來,總覺得這幾位的NBA生涯都不算特別如意,至少,和當初人們的期望還是差了不少。

而巴克斯特,一個身高6尺8寸的矮壯型內線,本就屬於選秀大會上管理層們不太中意的類型。結果在第二輪,巴克斯特和老隊友羅傑·梅森一起被公牛隊選中。對巴克斯特來說,這個消息並不好:公牛的內線群里,馬紹爾正直當打之年,而錢德勒、庫里和費澤爾又個個潛力十足,哪裡有巴克斯特施展拳腳的機會?

幸好,同是內線出身的主教練卡特萊特還是給了這個年輕人不少表現的機會。代表公牛出戰的第四場,對手是達拉斯小牛。第一節就輸了14分的公牛根本無心戀戰,而巴克斯特就被卡特萊特果斷推上場積累經驗。卯足了勁想證明自己的巴克斯特在短短18分鐘里就得到了10分和10個籃板的兩雙。這種良好的狀態……嗯,延續了11天。11天後,巴克斯特在薩克拉門托一節多的時間裡砍下17分5個籃板,連續六場比賽中第四次得分上雙……同時,也早早地撞上了自己的新秀牆。

長達三個月的時間裡,巴克斯特都在幾乎可以忽略的一點點時間裡打著醬油——直到費澤爾意外受傷賽季報銷,他才重獲機會(我倒並非是有意要扯到費澤爾,只是故事一篇篇寫下來,忽然發現一個個的互相造就彼此的故事挺有意思)。客場面對籃網,他終於獲得了二十多分鐘的表現機會,交出差強人意的6分8個籃板;第二晚,因為馬紹爾深陷犯規泥潭,他打了足足33分鐘,得到13分8個籃板。賽季即將結束,巴克斯特的上場時間漸漸趨於穩定,作為一個場均只能上場一節的二輪秀,4.8分和3.0個籃板的成績單無可指摘,只是55場里多達135次的犯規還是暴露了他在防守端的毛躁。

03年夏天,公牛發生了很多事,傑·威廉姆斯斷送了自己的職業生涯,辛里奇來到了芝加哥,而當時看來最引人關注的一件事(我在費澤爾篇好像忘寫了),其實是皮蓬的回歸。對於巴克斯特來說,在公牛最難忘的記憶,恐怕就是和皮蓬搭檔鋒線,在新賽季揭幕戰首發出場了。可惜這段回憶真不怎麼美好,公牛主場慘敗25分不說,巴克斯特只打了19分鐘就六犯下場,雖說現在看來,6分7個籃板2次封蓋的數據也不是說不過去。

11月底,卡特萊特下課,巴克斯特彷彿一頭突然蘇醒的野獸,在之後的兩場比賽里「狂得」了29分——要知道,這兩場比賽他加起來才打了24分鐘。在聖安東尼奧,他在鄧肯的眼皮底下12投9中得到19分,新帥即將走馬上任,這對巴克斯特來說,也許是個新的開始。

斯凱爾斯來了,而巴克斯特也確實迎來了一個新的開始——打出「交易價值」的他,在用馬紹爾和杰倫·羅斯換安東尼奧·戴維斯的交易里,被打包送到了多倫多猛龍;而僅僅過了不到3個月,他又不得不在交易截止日前收拾行李前往華盛頓。整個賽季,巴克斯特為三支不同的球隊效力,但球場生活卻也沒太大變化,平時打個一節輪換繳槍,主力有問題時頂上去多打會兒,交個接近兩雙的成績單完事兒。不能說表現得不好,可也難談出色。華盛頓人也並不太在意他,於是在山貓的擴張選秀中,他和自己的老隊友費澤爾一起被挑中。

在擴充協議規則下,巴克斯特最終選擇成為了非限制自由球員,事後證明這個舉動並不太明智。亞特蘭大老鷹一度與巴克斯特簽約,最後又放棄了他,而在為新奧爾良黃蜂打了4場比賽之後,合計僅僅得到6分(11中3)的巴克斯特也提前結束了自己的04-05賽季。

2005年春天,在NBA找不到工作的巴克斯特遠渡重洋,來到了剛剛結束奧林匹克盛會的雅典,為帕納辛納科斯隊效力。此時希臘的聯賽已經進入的後半賽季,而火線加盟的巴克斯特場均貢獻7分和5個籃板,幫助球隊成功奪魁。考慮到歐洲籃球與NBA在表觀數據上的天差地別,這次「遠征」,巴克斯特做得還算不錯。

「觀眾台上有焰火發射,他們會向我們扔東西,並且向我們吐痰。我第一場比賽時覺得『哇,這是什麼?』保安人員在場,但他們在這種情況下能怎麼辦呢?」歐洲籃球帶給了巴克斯特許多不一樣的感受和變化, 「在那邊是一種不同類型的比賽,是一段非常好的學習經驗。那裡更是一種團隊比賽。很多戰術都是不同的。」

儘管瘋狂的客隊球迷曾經把水瓶砸到巴克斯特的頭上,他還是在很多方面享受大洋彼岸的生活: 「我們會去俱樂部,有很多樂趣。他們在那裡扔鮮花,而且每個人都在唱歌。我們玩得很開心,食物很香、很美味也很健康。」

在憑藉自己夏季聯賽中21.0分、6.2個籃板和1.2次助攻的優秀表現與火箭成功簽約後,巴克斯特表示:「我只想努力打球,可能我做的一些努力數據無法體現出來,但我依舊會貢獻我自己的能量。」在希臘的短暫旅程給了巴克斯特一次新生的機會,道森將這次簽約視為自己的得意之作。

可誰都沒有想到,巴克斯特在火箭,一共只打了23場比賽。

05-06賽季(海德篇里也已經帶過一些了),是很多火箭球迷不想去回想的一個賽季。太多的傷病讓這支球隊在一年中的絕大多數時候支離破碎。斯威夫特的加盟和霍華德的傷愈回歸理應佔據較多的機會,而范甘迪直截了當地表示:「作為一個離開聯盟許久的球員,只要能夠得到一份保障性合同,你將不會在乎排在自己前面出場的球員有多少個。在不是NBA的籃球聯盟打球,你肯定能有好的表現;但在這裡,作為一個新人,也許你上上下下很多次都得不到投籃機會。」

巴克斯特深知這一點:「我只是在這裡努力打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我不擔心別的東西,我只要求自己全力以赴。火箭是一支充滿天賦的球隊,我能夠給他們帶來競爭力,當然,他們也能讓我變得更加出色。」

火箭最終給了巴克斯特機會——以一種並不正常的方式。

聖誕節前,火箭客赴丹佛,內線用人捉襟見肘的范甘迪多少有些無奈地給了巴克斯特24分鐘替補登場的時間,結果巴克斯特在坎比和馬丁的頭上拼下了11個籃板,還得到8分;之後,他又多次在主力們傷停期間獲得了二十多分鐘的機會;1月底,在連續面對雄鹿和山貓的比賽里,巴克斯特分別交出了5分11個籃板和18分11個籃板的答卷,山貓陣中、巴克斯特昔日大運會的隊友梅爾文·伊萊被搞得灰頭土臉。

范甘迪對巴克斯特稍稍有些苛刻,他對巴克斯特的身高和防守端的劣勢始終耿耿於懷,而在隊中傷員逐漸回歸之時,查克·海耶斯的出現(海耶斯也算報了大學時代的一箭之仇)也基本提前宣告了巴克斯特的離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巴克斯特那場18分11籃板的表現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內線傷病嚴重的山貓毅然送出了後衛基斯·博甘斯,換來巴克斯特以解燃眉之急。

可惜的是,巴克斯特在山貓獲得的機會,比在火箭還要少,18場比賽里平均每場只能打半節。整個NBA生涯,除了被傷病折磨的火箭,巴克斯特基本都在一支又一支重建球隊中度過——不過,巴克斯特的能力不足也是客觀事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一年前在歐洲的愉快時光,他決定重返歐洲大陸,繼續自己的職業生涯。

可接下來,震驚全美的事情發生了:早在2004年夏天就因為向鄰居開槍被逮捕的他,在8月的一個凌晨,又惹上了大麻煩。這一次,他居然在白宮附近莫名其妙地放了兩槍。巴克斯特很快被捕,雖然最後他的恐怖襲擊罪名被撤銷,還是被判處了兩個月的監禁;而在義大利打了一年球之後,他又因為觸犯走私軍火罪入獄兩個月,直接斷送了去西班牙打球的機會……

哦對了,據說巴克斯特在大學階段主修的是犯罪學專業……

漸漸的,在場上和場下都同樣「火爆」的巴克斯特,開始淡出我們的視線;漸漸的,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只停留在「火箭舊將」和「姚明前隊友」這些不再流行的概念之中;漸漸的,漸漸的,漸漸的……

一切就是這樣,而且,本就該如此——因為你不是強者,或者說,你還沒有強到可以站在那個舞台上,所以你註定、也必須被淡忘,被遺忘。

這個道理,不只在籃球場上行得通。

所以我相信,對巴克斯特來說,最快樂的日子,一定是在歐洲打球的日子。所以有時候,特奧多西奇們的選擇,至少對他們自己來說,多半是正確的。

最美的舞台,不一定是最大的,而是自己恰好可以把握住的。

至於巴克斯特……今後,別的都好說,就是別再碰槍了。

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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