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支爵士舞

01

雨聲淅瀝，行人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帶出一道道水痕。外科醫生劉大有披好外套，踩著夜色出門。

夜已經深了。

馬上就要過年了，劉大有卻一直加班到現在。整個科室里他資歷最老，卻依舊任勞任怨。

這樣的人，沒有人想到他會往落星街走去。

落星街在這座城市裡臭名昭著，是個藏污納垢的好地方。關於這條街的介紹，都寫在《刑法》里了。

即使是這裡，也難得的掛上了喜氣的紅燈籠。

一堆紅紅綠綠的招牌中，有一間從不亮燈的酒吧。這家酒吧的老闆陸先生，連名字都懶得起，人們只好叫它「一間酒吧」。

劉大有停在「一間酒吧」門口，收起傘，推門而入。

酒吧里倒是一點都不灰暗，反而明亮得過分。酒柜上也只有零星的一些酒瓶裝裝樣子，甚至有蜘蛛在支架上結網落戶。

店裡的唱片機播放著爵士樂，用的是黑膠唱片。客人們守著不明顏色的酒精或者無酒精飲料， 靜靜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這裡的人也同這間酒吧一樣，有些不合時宜。

「老達西怎麼樣了？」劉大有坐下，問道。

「還有最後三天吧。」陸桓有點憂傷地說。

「一點消息也沒有？」

「電話整天都在響，達西只聽一句就知道不是他要找的人。」

「可憐的達西。」

劉大有喝了一口啤酒，為他的老朋友神傷。

達西命不久矣，在全國最大的幾家報紙上刊登了尋人啟事，希望在離世前和初戀情人見最後一面。兩人相識在游輪上，度過了一段如夢境般美好的時光，她的笑容像地中海的微風一樣溫暖醉人。

然而擁有迷人笑容的戀人卻騙走了達西隨身帶的幾萬美金，然後逃之夭夭。

「達西為何想見那個騙子呢？」劉大有不明白。

「人生苦短，老了以後，對美好的事情會加倍懷念。」陸桓微笑著說。

「你看起來這麼年輕，卻懂得比我還多。」劉大有看著陸桓年輕精緻的面龐，由衷嘆道。

「我已經300歲了。」

「雖然有點冒昧，但看起來你的母星是海諾星吧，那裡的人長壽又漂亮。」

「很久沒有人提起海諾星了。」陸桓的目光有點迷離。

「打算回去看看嗎？」

「不。」

意料之中的回答。

在地球住久了，回到任何星球都覺得惶恐。地球是個太神奇的地方，如此落後的科技水平，竟然能誕生一種叫「感情」的東西。

他們還有分明的四季，輪換的晝夜，人來人往，奔流不息。

只是人類的身體太過脆弱，每天工作十個小時就要影響健康，令劉大有這樣的外星人為他們擔心。

如你所見，這不是一間普通酒吧，來這裡的也不是普通人。

這顆美麗而渺小的藍色星球上，許多來自宇宙各地的人，和平共處著。

而地球人，絕大多數對此並不知情。

「一間酒吧」是這個城市中，外星旅人們的驛站。

酒吧里有三條規矩：

一、只能播放爵士樂。

二、不要輕易談論彼此的母星，或打探別人隱私。

三、只能播放爵士樂。

陸桓說，爵士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所以他選擇在這個城市最骯髒的地方，用爵士樂洗滌這條黑街的罪惡。

也只有劉大有才會相信陸桓的鬼話。依靠從海諾星帶過來的微型監察機器人，陸桓手中掌握著這個城市裡外星人，黑手黨，政要，富商各式人等的情報，全市有半數以上的犯罪事件都和他有直接間接的關聯。

可這樣的人，偏偏和劉大有成了好朋友。

因為劉大有這樣的人，是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的吧，在人類的字典里，應該叫爛好人。

比如一個小時前，劉大有還在手術室里和死神爭分奪秒，搶救一位服安眠藥自殺的女性。

人類這樣敏感又脆弱的物種，會不知道生命美好？可見是已被生活磋磨到絕處。

劉大有同情這名病人。

每個自殺的年輕女子，逃不開一個情字，越美麗越是。

度過最危險的時刻，劉大有看著安睡的女子，鬆了口氣。隨後便接到陸桓的電話，達西陷入昏迷。劉大有收拾了一下，背起箱子再次出發。

「別走。」醫生的衣角被病床上女子拽住。

「陳小姐，你安心休養，48小時以後就可以活動如常了。」

「醫生，為何你也如此忙碌？」陳琳眼神幽怨。

「我還有病人。」

「醫院裡的病人不用帶急救箱，你是要上門看診？」

劉大有摸了把汗，這陳琳好奇怪，怎麼剛醒來就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是一名護理。」陳琳又冒出沒頭沒腦的話。

劉大有摸了摸陳琳的頭，沒有發燒。陳琳的眼睛忽然湧出許多淚水，令劉大有手足無措。護士們忙得腳不沾地，他不知道怎樣對付流淚的女人。

「他妻子是植物人，醫生已經宣判沒有蘇醒的希望，他說在那女人昏迷前，兩人就在辦離婚手續，早已不復有愛情。」

這便是陳琳的故事了，劉大有靜靜聽著。

「可是她還是醒了，沉睡了十年，她不能離開他獨自生存，他有責任......」陳琳飲泣著，體內殘餘的安眠藥效果發作，眼皮又漸漸落下，剛好給大有解了圍。

原來是戀上有婦之夫，還輸給了一個早早退場，臨終又扳回一局的植物人。

劉大有唏噓，到了陸桓那裡，陳琳光潔白皙的面孔扔揮之不去。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卻往往為情所困，地球人真是活得辛苦。

02

「一間酒吧」的地下室別有洞天，是陸桓的秘密倉庫之一，他將不省人事的達西安置在這裡。

劉大有放下醫用箱，輕手輕腳，走近躺在床上的龐大軀體。

臨近生命終點，身體再也維持不住地球人的形態，漸漸露出本體的樣子。

「想不到達西的個頭這麼大。」劉大有感嘆。

「他是不死星的嘛。」陸桓點起一支煙，答道。

「不死星？聽說那裡的人高大似怪物，百毒不侵，身體韌性強到刀槍不入，且耐寒耐高溫？」

「換句話說，」陸桓叼著煙，手插口袋，「地球上已沒有能使他們意外死亡的東西，連炸彈的威力也無法奈何他們。」

「可這樣也終有一死。」

「壽命到了，沒辦法的。細胞不再主動分裂，舊的組織一點點壞死，總要有這一天。」陸桓輕輕吐出一口煙，好似談論死亡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劉大有為達西打了許多針，他是天生的醫者。劉大有的家鄉是致遠星，他們天生能夠分泌一種殺菌因子，可以消滅指定的細菌和病毒，而不傷及無辜。

此外，劉大有定期為外星人提供藥液，清理他們體內由於長期停留在地球累積的毒素。他只負責生產藥劑，收取合理的報酬。陸桓負責代賣，因他是黑白兩道的消息販子，這其中自然有許多不明不白的交易。

劉大有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只希望人與外星人間和平共處，地球人不要猜忌謀害他們，他們也不濫用各自的特殊能力。陸桓是罕見的有能力擺平此類事的人。

注射過藥劑的達西，緩緩掙開了眼睛。

「感覺怎麼樣？」劉大有走過去。

「我好像看見死神拿著沙漏一步步朝我走來，沙漏快漏盡的時候，你又把它翻了一個個兒。」達西開起了玩笑。

「下次他再來，你就給我打電話。」劉大有笑道。

「我這幅樣子，其實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達西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身體，「只是，還有一件心愿未了罷了。」

劉大有沉默，達西知道這沉默代表著什麼，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陸桓靜靜吐著煙圈，也許是漫長的生命中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他對此不夠敏感。

「明天晚上，幫我拖到明天晚上，拜託了。」達西對陸桓的方向說道。

陸桓點了點頭，把時間留給達西和劉大有，離開了地下室。他算不上他們的朋友，他和所有人，只是利用關係而已。儘管這種關係，已經比世間大多數友情更堅固長久。

此時，在酒吧里里外外，布滿了不死星人的眼線和便衣高手。為了防止有人覬覦他們無比強韌的生命力，或者勘破他們「不死」的秘密，這個星球的人從來不讓他們的遺體流入地球人或其他星球的人手中。陸桓與他們交涉過，明天夜裡12點之前，無論達西是否離世，都要把身體交給他們。

第二天，本市的豪華別墅區里，陳琳照常進行她的護理工作，絲毫沒有剛從鬼門關闖過一次的樣子。

昨天劉大有破例為她注射了補充生命力的藥劑，陳琳沒有感到虛弱，反而神采奕奕。

「你昨天請假，老吳很擔心呢。」管家看見陳琳，親切地說。老吳在適應了陳琳的護理之後，用其他護工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足。

「沒什麼，家裡出了點事。」陳琳笑笑。

「很麻煩嗎？需要幫忙的話，就和我說。」病床上說話的是陳琳的主顧，身上插著好幾根管子的吳先生。

吳先生已經絕症晚期，他放棄了治療，想走得體面些。

「沒什麼事，不然也不會今天就回來了。」陳琳滿臉朝氣，使屋子裡的人相信她沒有遇到棘手的問題。

如果自己沒有被搶救回來，他們會為她悲傷嗎？會的，陳琳想道。

看來她也不是一無所有。被人關心，被人需要的感覺，如此讓人留戀。自己之前怎麼會想不開？陳琳搖搖頭，開始為老吳做護理工作。

黃昏時分，今天的晚報送來，陳琳心境晴朗，為老人一字不落地讀完整個版面。

「你今天好似很有興緻。」老吳慈祥地笑著。擁有這樣笑容的人，年輕時也一定是個紳士。

讀到廣告位時，照例應該跳過，陳琳的目光卻停在那裡，一時出了神。

「怎麼了？」

「想不到這個年代，還有人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廣告。」陳琳笑著，翻了一面。

「等給我讀讀嗎？那個尋人廣告。」老吳不知怎的，心忽然顫了一下。

「同我一起乘坐過皇冠號游輪的佳人，茫茫人海一別，五十年矣。浮生一夢，我亦不久人世，忽覺往事盡可勾銷。若安琪君看到這則通告，還肯來見我，請到柏油路梓喬巷XX號，『一間酒吧』處來。達西留。」

短短几句，似乎已經講完了一個蕩氣迴腸的故事。她抬起頭，看見吳先生老淚縱橫。

開玩笑的吧，難不成吳先生是那個達西要找的人？可是「佳人」，「安琪」這樣的稱呼，應當用來形容女子。

「快，載我到那個地址去。」老吳掙扎著起身，拔去身上的針管，輸液瓶架被推到一旁。

03

來到「一間酒吧」時，這個平時冷清得要死的地方，竟然滿滿當當的。陳琳和管家一人抬了一隻肩膀，把吳先生抗進去。

陸桓眼睛一亮，他的母星美女如雲，如陳琳這般楚楚動人的也不多見。

「我們看了報紙上刊登的廣告，來找達西。」陳琳急急說道。

陸桓一驚，看年紀這位老先生應該是達西的故人了，可他是男的啊？

陸桓愣了一下，達西從來沒說過他的戀人是女子！這個老傢伙竟然瞞他這樣緊，想必連劉大有也沒有告訴，可是怕他們瞧不起他？

陸桓腦子亂嗡嗡的，領了陳琳三人去地下室。

望見已經不成人形的達西，老吳一下子跪在地上，兩個女子扶都扶不起來。他爬到床前，卻只是流淚。想說的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相反的，達西只是一味傻笑，看樣子神志已經不大清楚。

劉大有上前給達西打了幾針，陳琳這才發現她的救命恩人也在場。達西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回人身，這種葯副作用極大，不過這對達西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達西漸漸清醒過來，甚至看著還年輕了一些，他抓著吳先生的手：「你可讓我好等啊。」

吳先生就把他這些年來怎樣東躲西藏，最後還是在錦城落戶安家的半生說了一遍。

一屋子人聽得不明所以，陳琳在路上套過老吳的話，就向劉大有解釋了一通：

吳先生年輕時是一名「正義殺手」，專接那種要大人物性命的案子，民國時期的大人物，多半不是軍閥就是漢奸，總之他自覺沒錯殺一人。

直到他遇見大富豪達西，知曉達西喜好同性，就在游輪上接近他，期間無數次下藥暗殺，卻都要不了達西的命。而在此期間，小吳發現達西不像傳說中那樣唯利是圖，反而重情重義，漸漸愛上了同為男人的達西......

身為殺手，愛上自己下手的目標，這件事一旦被組織知道，他和達西這輩子都完蛋了。小吳決定拿走達西身上的所有現金，給客戶付違約金，並且暗中保護達西，以防那客戶再去委託別人。

達西的無數次起死回生和種種異樣讓小吳發現了蹊蹺，雖然找不出原因，只覺得達西不是普通人。他不再為達西擔心，悄悄地離開了他。但小吳仍記得兩人在游輪上的約定，不知怎麼的，就定居在陽光明媚，依山傍水的錦城安度晚年......

陳琳將兩人年輕時的故事娓娓道來，她自己也覺得感動，卻不像劉大有哭得稀里嘩啦的。陳琳覺得這人，名字也是，長相也是，連感情上也是......她就想起從醫院睜開眼的那一幕，戴著口罩的劉大有滿額的汗珠，眉頭擰成川字望著她。這樣一個人，註定不會是壞人吧？

陳琳正想著，冰涼的金屬管狀物抵住了她的太陽穴。餘光一瞥，是黑黝黝的槍口，還有持槍的陸桓。

「你要做什麼！」劉大有驚道。

陳琳嚇得連聲都不敢出。

「他們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就算我不動手，外面那些人也不會讓他們活著出去。」

陸桓面無表情，把槍上了膛。

陳琳幾人緩過神來，劉大有向他們承認，這間酒吧上上下下包括自己和陸桓，都是外星人。

陸桓既然說他們，也就意味著吳先生，吳家的管家，和陳琳，都在滅口範圍內。

「我會和那些人解釋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達西的生前好友來看他一眼而已......」劉大有無力地辯駁著，他自己都無法信服說辭，更不用說那些不死星人了。

「你這個人，怎麼我們進來的時候不說清楚，哦，是怕我們知道了打死也不會進來，你的外星人朋友臨死前見不到故人傷心吧！」陳琳質問著陸桓，她看出陸桓是個冷靜的人，不會因為她一兩句話就「走火開槍」，所以想辦法拖延時間。

「是的。而且吳先生暗中保護達西那麼久，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嗎？說不定在路上已經告訴了你們一切，我當然不會放你們跑掉了。」陸桓恬不知恥地承認了。

「對不起，」吳先生捂住臉，「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是我連累了你們。」

陳琳被槍指著，劉大有急得出了汗，室內氣氛一時詭異得可怕。

陸桓不是老好人，他早知道的。劉大有懊悔著，總覺得把陳琳招來，負責刊登尋人啟事的自己也有一份罪責似的。他如今空有一身醫術，也不能阻止子彈奪取一個人的生命，更不能將人起死回生。

達西輕輕拽了拽劉大有的衣角，往藥箱的方向使眼色。劉大有一時沒明白過來，難道達西的身體又不舒服了？看他的表情也不是，可是那藥箱里，只有一些針對外星人的藥劑。

劉大有猛然抬頭，死死地盯著藥箱，差點樂了出來。有這些不就夠了嗎？

「陸桓，你要是傷害他們，我就再也不給你提供藥物了，你覺得那些黑白兩道的人，會拿你怎麼辦。」劉大有認真地說，在陸桓面前，他從未這樣正經地談判過。

理智告訴他此時陸桓的方法是最安全的......但他就是做不到。

「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讓你殺掉豈不是很沒面子。」劉大有開著玩笑，眼神卻意外的堅定。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為了幾個陌生人，威脅我？」陸桓睜大了眼睛。

「對不起，」劉大有嘆了口氣，「我不能看著你殺她。」

陳琳心想，劉大有這個人，救了她兩次了。

陸桓在心中飛快地盤算著，要花多大代價能把屋裡這些人保下來。他沒有想過和劉大有談條件，這種人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既然這樣要求了就不再有迴旋餘地。

陸桓猶豫得越久，陳琳就越覺得自己有生還希望。

終於，陸桓放下槍，狠狠往牆上錘了一拳。

陳琳放鬆下來，跌坐在地上。劉大有想去扶她，又覺得自己背叛了多年好友站在新認識的地球人一邊，未免太傷陸桓的心，一時不知道怎樣好。

「你們兩個，」陸桓瞪著劉大有和陳琳，「現在就結婚！」

「什麼！」兩人一起傻眼了。

「和外星人通婚的地球人不用受保密條件約束，我還要替你們造假結婚症，讓民政局的內應在系統里加上你們的名字，還要把日期改成兩年前，你覺得有更好的方法就自己想去！」陸桓咬牙切齒地說。

劉大有看著嬌花一樣的陳琳，覺得自己怎麼也配不上人家。

「可以，能活下去就好。」陳琳對陸桓說。劉大有目瞪口呆，他不善言辭，現在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安慰一下女方？

陳琳有點彆扭地看了劉大有一眼，小聲說道：「是假結婚，以後又不會真的在一起。」

「當然，當然。」劉大有忙聲應道。

陸桓看著兩人來氣：「你們至少坐近一點，總不能待會出去都一前一後的吧，好歹要手拉手做做樣子吧？」

陳琳的臉一下子紅了，劉大有也沒好到哪裡去。陸桓翻了個白眼，從一堆雜物中翻到空白的結婚證和印章，給兩人照了相，著手辦起假證來。另一邊，接到陸桓指令的人也在系統上登記了兩人的名字，總算可以應付過去。

陸桓蓋好章，把結婚證給了劉大有：「你們生不了孩子，可她這條命都是你救的，叫她洗衣做飯，揉肩捶背，等她死了再找個年輕漂亮的，不，等她老了就找——」

劉大有踢了陸桓一腳。陳琳就拉住劉大有：「他在開你玩笑罷了。」

陸桓心裡有些苦澀。明明是在開陳琳的玩笑，被硬說成他們兄弟倆的事。也對，大有跟這陳琳結了婚，就是形式上的一家人，說她不就是說劉大有嘛。這女人真是冰雪聰明，恐怕劉大有以後要被哄得團團轉了。

管家此時顫巍巍問了句：「那我呢？」

「留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苦力吧，店裡正缺個幹活的。沒有工資，飯自己做。」陸桓沒好氣說道。

不管怎樣，好歹是給了條生路，劉大有深知其中的風險。

「新夥計的工資和伙食費就從我的葯錢里扣吧。還有酒吧裡面也該裝修一下了，我前段日子看見有賣黑膠唱片的，恰好有幾張爵士樂，哪天給你捎過來。」劉大有說。

陸桓這才稍微滿意些，突然一陣槍聲噼里啪啦響起。陸桓點開監控屏幕，只見一群穿警服的人和酒吧里的不死星人正火拚著。

「還沒過年呢，就急著放鞭炮啦！」陸桓咬著牙，轉向劉大有，「我剛剛看到幾個熟面孔，平日是在東南亞那邊販毒的，今天恐怕就是那幾人把警察給引來的。」

不死星人百毒不侵，他們最喜歡享樂，個個腰纏萬貫。吸毒的更是多，反正有錢，又吸不死，而且毒品在他們身上一樣會產生難以描述的快感。

偏偏這些人只重享受，一點腦子也不想動，遲遲沒有生出統治地球的野心，讓陸桓恨鐵不成鋼。他最討厭和這些爛貨打交道，想著警察最好把他們都抓去做研究解剖才好。只可惜不死星人總會把那些人「贖」回去，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

「警察們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那些人。」劉大有言外之意，他們要不要阻止不死星人亂來。

「我剛剛已經給警局的人報信了，叫他們只是圍著，不讓人跑掉就好，我還告訴警方的人把那些爛貨困在酒吧里的機關，這一次不死星人要大出血了。」陸桓輕描淡寫地說道。

「要是警察不肯放人呢？」劉大有擔心道。

這群地球人想要不死星人的身體做實驗，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就盼著他們不放人呢！」

劉大有不再言語了，他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陸桓策劃好的。

利用達西，引來不死星人回收身體，也許那幾個不死星毒販子是和陸桓串通好了引來警察......看起來警察找上門就像個意外，和陸桓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一次，也許地球人對不死星人的身體是志在必得了。

陸桓到底站在哪一邊？

劉大有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因為他已經想了上百年了，仍然沒有得出答案。

04

陸桓推開一處暗門，一條密道展現在眾人面前。劉大有倒是第一次見這個密道，陸桓總是有他的辦法。

吳先生執意留下，要陪達西到最後，管家和陳琳哭著向吳先生告了別。

劉大有是最後一個進密道的，他執意走在女士們後面。陳琳覺得劉大有一直在看她，又不好意思回頭證實，身體和心理都高度緊張，沒走幾步就氣喘吁吁。

「我背著你好了。」劉大有在陳琳耳邊說。她怕拖大家的後腿，便同意了。

劉大有的後背溫暖又結實，讓陳琳很有安全感。今天之前，她的每一日都是煎熬，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失去再愛人的能力，選擇了輕生。

今晚的一切離奇又曲折，卻讓陳琳感覺到安心，她似乎又擁有了觸手可及的真實。

想到這裡，陳琳在寂靜中發出一聲輕笑，讓劉大有摸不著頭腦。

等他們出了密道，出口果然有警察在把守。

劉大有將陳琳放下來，把陸桓安排好的託詞講了一遍。警察在陳琳和劉大有的臉上看來看去，直到兩人的臉開始泛紅，這才肯放行。

而陸桓和管家自然被扣留在警察身邊。如果說剛剛還是懷疑，此刻劉大有確信陸桓與地球人之間一定達成了什麼交易。

兩人走出了老遠，一路上尷尬無言。

良久，劉大有才開口道：「我送陳小姐回家，順便商量一下離婚的事情——」

「先不急吧？」陳琳話一出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劉大有覺得陳琳在開他的玩笑。

「我只是說，現在，還不想......」陳琳的臉頰燒起紅霞，「要不要，過一陣子......」

劉大有的腦袋嗡嗡響，不知道把手安放在哪裡好，最終只拽住了陳琳的衣角。反而是陳琳順勢挽住了劉大有的胳膊。

「我知道有一家夜宵鋪子蠻好吃，要不要先填飽肚子......」劉大有結結巴巴說。

午夜十二點終於到了，街上響起新年的鞭炮聲。

此時，酒吧門口，全副武裝的人類正在向裡面掃射，附近的居民已經見怪不怪，小小的青磚牆上連竟然一道彈痕都沒有留下。

酒吧裡面，不死星人正怨念的等著總部來營救他們，外面的槍林彈雨雖然打不死他們，卻也要吃點苦頭。

不死星人最討厭吃苦頭。

而達西呢？他在同族的看護下，拉起昔日愛人的手，緩緩走向吧台中央。一如多年以前，兩人在游輪上共同走下舞池。

槍聲沒有停歇，爵士樂繼續播放著，窗外亮起不知是子彈的火光還是新年的煙花，他們跳起最後一支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