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國誌異——海底或天際之鯨

我夢見一群體態輕盈的鯨。

你很有可能見過但從未注意過它們。它們通體呈一種偏綠的淡藍色，纖細透明，體型小得就像最小的浮萍，卻喜歡成群結隊出沒。若非仔細觀察，你絕不會想到這是一種鯨。不同於其他的鯨，它們從不歌唱，成千上萬隻這樣的鯨組成一支沉默卻龐大的隊伍，永不間斷自己的旅行。日日夜夜，它們圍繞著整個海洋打轉，在不停息的遊盪中，鯨群中有無數鯨悄無聲息地隕落，但也有更多鯨悄無聲息地出生。這些鯨魚從誕生之日起就踏上了旅途，無所謂家鄉，亦無所謂歸路。像所有的鯨魚一樣，它們穿梭于海底與海面之間，當小小的頭顱露出水面時，它們也會竭力噴出細小的水柱，就算成千上萬隻鯨一起換氣，所呈現出的也不過只是海上的一層薄霧，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鯨魚們的智慧逐漸累積，來自外部的生存壓力漸漸減小，但日益龐大的族群使競爭慢慢增大。漸漸地，鯨群內部開始產生分歧，顏色較深、密度較大的鯨魚和顏色較淺、密度較小的鯨魚們漸漸分成了兩個鯨群，並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一隊在淺海遊盪，一隊在深海浮沉，每當它們交替換氣時，你會看見泛藍的銀色波浪暫時下潛，而泛銀的藍色波浪從海底扶搖直上，在海面上形成不大不小的漩渦。

就這樣又過了漫長的歲月，第一隻輕巧的淺色鯨魚發現自己已經能夠不費力地浮出水面，並可以在空中進行長時間的飛翔，但還是需要定期浸水以保持皮膚濕潤。這很快改變了淺色鯨魚的生活方式，很快它們的主要活動區域從淺海變成了低空。深色鯨魚樂於坐享其成，接管了整個海域，當深色鯨魚浮到海面換氣的時候，淺色鯨魚便俯衝而下浸水，雙方在取得生存必須的空氣和水後熱情擁抱，互訴衷腸。

終於有一天，在定期的相會中，淺色鯨魚的領袖鄭重地向深色鯨魚進行告別，原來它們終於飛得足夠高，夠到了最低的那片雲，雲中的水完全足夠它們生存。雖然雲間偶然有電與火交織的陷阱，但那是一個更美好更富饒更新鮮的世界。那天之後，淺色鯨魚不再回來，深色鯨魚們在最初的艷羨過後也漸漸習慣了海里只有自己種群的生活——或者說是遺忘了闖入新世界的夥伴們。

經歷過從海到雲的鯨魚們終於體會到了曾經與候鳥打照面時那些鳥兒們所說的思鄉之情，不過對於它們而言，個體的生命太過短暫，在學會家鄉這個詞的概念的時候，鯨群就已經快要忘卻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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