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止境的洞穴

01

現在正下著雨。雖然我披了件雨衣,但一點作用也沒有。

身體早就濕光了。

和我相同處境的還有四個人。領隊的隊長,一個高大沉默的男人;生物學家,我的朋友;科學家,似乎總帶著口罩;最後一個是導遊。

因為無意中聽到朋友說起要去見證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於是,我經過苦苦央求才被允許加入這個隊伍。

進入森林前,我們在附近的村子裡住了一晚。村長帶來了唯一懂外界語言的年輕人。談好價錢,我們決定明天就去。

這個村子是這片叢林唯一的文明。但大部分人都停留在類似原始部落的生存狀態。記得第一天來到這個村莊時,村子裡的人都用讓人發毛的眼神看著你,後來我才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我們去的時候是晚上。我看著他們的眼睛,心裡極度不舒服,因為那些眼睛都幾乎沒有眼白。

這片森林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已經三天了。我眼睛裡能看到的,只有樹木和下過雨後積起的水塘。

其實在來之前,隊長就極力反對我這個外人參加隊伍,即使到現在,我還是沒有被告知即將看見的是什麼。只聽朋友說過一點,那一定是超乎想像的。

一路上偷偷觀察隊友的表情,似乎只有那個科學家和隊長自己大致了解一些,很多次都看到他們在一旁爭論交談。我一來,他們便無話可說了。

清晨......密雨......

背上的汗水已經將裹在裡面的內衣浸濕了。這是一片比較茂密的叢林,前面是小溪,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走路。

我的包里本來有很多食物,但是已經快吃完了。沒有想到這趟旅程居然會這麼漫長,我還剩最後一瓶礦泉水。如果水喝完了,就必須問朋友要,或者說問領隊的隊長。這個沉默的男人似乎對我的態度不是很好,我想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去招惹他。

從村子裡出來後已經四天了,這之間,我幾乎沒有和隊友說過一句話。我們五個人之間也極少有交流,大家的眼裡都是疲憊和懷疑,以及...對未知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我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去見到什麼驚奇的事物。為了以防萬一,出發前,我甚至在鞋子里藏了一把刀。每當叢林里出現風吹草動的時候,我都會把手放到腳上面。

但是它到現在還沒有用處。

第五天,我們在一個開闊的盆地紮營,一共扎了三個帳篷。我和朋友睡在一起,鬧鐘上顯示,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準確的。

在城市裡呆慣了,森林裡扎帳篷一點都睡不著,平均我只能睡三個小時,所以白天都極度疲憊。第六天的夜裡,一直沒有睡,因為我在前幾天覺察到了隊伍的後邊有一個東西在跟著我們。

我的恐懼感在與日俱增,我一直聽到有一些奇怪的聲音。那應該是腳步聲,但卻和人類的腳步聲有明顯的區別。

我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因為在晚上,我向朋友反映的時候,他也皺著眉頭說有這件事。

我相信,這個聲音是確實存在的。

朋友在帳篷里悄悄地對我說,導遊有提過這種生物。他們生活在這個區域。我們只要不去理他們,他們就會自動離開的。

晚上,大概是兩點的時候,我的眼睛還睜著,很酸痛,但是卻不能閉上。我的帳篷外面,火焰在跳躍,看久了,眼睛都差不多看不清了。要是現在有鏡子的話,我可能會被鏡子里的自己嚇到。

突然,我感覺到一種距離感,那種距離感在靠近,

我一直盯著前方,突然發現了火焰處有很多影子。一條一條的,細長,可能足足有兩米的高度。

我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這些東西才好。

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一雙有手有腳的巨大筷子。

雖然聽起來有點可笑,但當時在現場的我感到了巨大的恐懼。隔著帳篷,我能感到了一種被注視的眼光,不停的注視。

那些筷子樣的生物在帳篷周圍來回走了很久,它似乎覺得這裡的人都睡著了。我想轉過頭叫醒朋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了,甚至連嘴唇都不能動。

我就這樣睜著眼睛,看著那些筷子生物在慢慢走進。手邊是朋友帶來的DV,但是我卻不能觸碰到。

這樣的時間過了多久,可能有一個多鐘頭吧。漸漸地,影子淡去了,我終於抵擋不住困意,還是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等我走出帳篷的時候,隊長和其他人都用驚奇的眼光看著我。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那個科學家很不自然的走過來,催促我趕緊收拾行李出發。我分明看到他們幾個都已經準備好了東西,即將離開的樣子。

他們...沒有打算叫醒我?

我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隔閡。

一個上午我都在做同樣的事情,那就是拿刀砍前方的樹枝,以至於我幾乎過了兩個小時才發現朋友已經不見了的事實。

上午九點四十分,我記得手錶上是這樣顯示的。我的心裡很內疚,自己居然完全沒有想到他,也沒有等他。現在要是在這個地方迷路了,他回得去嗎?

我硬著頭皮去問隊長朋友的去向。他告訴我,昨天晚上朋友就離開了,他是因為受不了這裡的氣氛,離開了。

「他認識回去的路嗎?」

隊長沒有在回答我,此時此刻,我能看到的就只是他的背影而已。

我感覺我們四個人現在像是朝聖者一般,在走一條沒有目的的旅途。我甚至連什麼時候停下都不知道,隊伍里已經沒有可以交流的人了。我能做的只是行走。

現在,在隊長的肩上有一架攝像機,看上去很重的樣子。不過也只有他這樣兩米多的人才可以維持這樣的重量。他平時一直放在背包里,很少拿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少路程。手機一早便在這片森林失去了作用。好在還有筆和紙。本來是想把此行的經歷寫下來,本以為是有趣的過程。完全沒有想過是如此的壓抑和難受。

差不多在第十天的時候,導遊終於開口說了句,就快要到了。

他的話讓我們一行人都很高興,我甚至連朋友的安危都不顧了,我猜想他現在應該在家吧。

我的好奇心現在就像是一顆即將爆炸的行星。

現在的我只想知道即將看到的東西。

02

確實是出現了讓人吃驚的東西,但隊長說,這不是他們尋找的。即使是這樣,我還是看的膽顫心驚。因為真是太噁心了。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沼澤。這沼澤並沒有擋住我們的去路,因為它就像是一個噴泉般,是圓環形的。換而言之,它是一個人工沼澤,周圍還有用原始工具修建的痕迹。

這片沼澤散發著說不清感覺的惡臭味,極度噁心,中間區域還冒著溫熱的氣泡。它的顏色是粉紅色的,是那種鮮艷的粉紅。裡面還分布著彩色圖案的圓環。

這沼澤的表面簡直像是一個巨大的糖果,那種小孩手裡拿著的糖果。

但...就是因為這樣才顯得噁心。

最讓人害怕的是裡面有數以萬計的蟲子,都是些沒有見過的醜陋蟲子,簡直可以直接拿到恐怖科幻電影中去了。

它們有一個公共點,那就是手掌一般大小的身體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洞。有幾千個小洞,打個比方來說就是放大的蒼蠅的複眼一般。對於密集恐懼症的人來說,這是最噁心不過的了吧。那些蟲子每一次的蠕動都能夠從洞穴裡面帶出沼澤的液體。然後又會有液體流進去。

我沒有忍住直接吐了出來,科學家也跪在地上嘔吐。只有隊長還堅持站著拍攝這些畫面,因為鏡頭擋著臉,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導遊說,路線沒有錯,這是我們的必經之地。從這裡開始,我們要走得更當心一點了。我不敢盯著他的眼睛看,很多時候,我都能看到他那種沒有眼白的眼睛。

自從經過了那片沼澤,我發現前面的森林,樹不再茂密,更多的是五顏六色的花。路變得好走了很多,我們用了一個下午來到了一個類似古代廟宇的地方。那個時候,天氣沒有預兆的下起雨來,越來越大,雨水再次將我的衣服弄濕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游泳。

我們三個人推門進去了,裡面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光。我走到前面去的時候,頭撞到了一樣東西。看到後我嚇得跌坐在地上,原來是一個被鉤子吊起來的死豹子,而且它的一條腿已經被切掉了。

也就是說我看到的是三隻腳的豹子。

隊長過來把我拉了起來,導遊則用不清晰的話,說今天就在這裡過夜了。

我們很快生起火來,我身體上的寒冷多少驅走了一些,這時候我又想起了朋友,他現在運氣好的話已經回家了吧。我一遍遍的這樣說服自己,然後沉沉睡去。

這一夜,沒有什麼東西出現。

第二天清晨,出門的時候,我看到這個廟宇的外面全都是霧。滿世界的霧。跟著導遊走了幾步,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已經不是昨天來時候的樣子了。雖然很像,但是我記得,昨天廟宇的門前有一棵被砍了一半的樹。而現在的這個門前已經沒有那棵樹,反而多出了一些植被。

到底是這個廟宇在我們睡著的時候移動了位置,還是這些植物會自己走路?

在我疑惑的時候,隊長說我們到了。

這個隊伍行進了這麼多天終於到了目的地。

我走到後面,大霧中,我看到了那些奇妙的東西。這裡的樹超乎想像的大,這些樹木每一棵都像是樓一樣高大,遠處的看上去更像是幻影。我們站在懸崖上面看到下面的樹海,這樣的景色在文明的世界裡,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

我看著周圍的樹木,這裡的每棵大樹上面都連接著像蜂房一樣的小盒子。一個個盒子連在一起,我覺得這裡就像是一個王國。或者說樹的國度。

看到這樣的景色,我忍不住的想去碰一下那些小盒子。導遊立刻說,不要。

我回頭,原來他是在對那個科學家說的,後者把一個小盒子摘了下來,捏在手裡看著。

他看到導遊這樣大驚小怪,似乎心裡也很不安,手中的小盒子一下子掉了。大家都看著對方,不說話,我覺得氣氛很怪異。要是按照恐怖片中的情節,他應該已經觸犯了這裡的神明或是詛咒什麼的吧。

不過若真是這樣...那不是太俗了么...

隊長是在一個巨大的樹洞前面停下的。這是這裡最大的一棵樹,它的樹桿半徑太大了,簡直可以說是隧道。前面的黑洞,不知道通向何處。

導遊,科學家和他三個人在不停的講著什麼。我聽不清楚。

因為裡面沒有光源,所以,他只能借用攝像機的夜視模式來觀察,最後看到隊長的時候,他扛著攝像機。他轉頭來看我,然後,身體漸漸消失在了洞穴中。科學家拿著手電筒緊隨其後。導遊沒有進去,他站在我的面前,一直看著他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黑色的。

我只是站在門外,不敢進去。

我一步都沒有向前邁,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已經不敢動彈了。這個洞穴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感到無與倫比的恐懼。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從飛船里出來,漂浮在太空中。

一個人,始終是一個人。

而且,他已經......回不去了。

03

回到A城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那天,我就這樣在樹洞外面一直等,等了很久也沒有看到隊長和科學家走出來。後來導遊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他們已經回不來了。我沒有勇氣到洞穴裡面去,最後只能和他一起原路返回。

回來後便生了一場大病,在醫院裡休養了好幾天。

不過剛從原始森林裡回到城市,我都開始不適宜這裡的舒適生活了,為了彌補之前的日子。有時候,我一天洗兩次澡,早晨醒來一次,晚上睡覺一次,雖然融入了城市的節奏,但是有時候,身體還是感覺處在森林裡。感覺痒痒的。

從醫院裡出來,沒回家,我直接去拜訪了朋友。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他了,我想知道他怎麼樣了。進門的時候是他妻子開的門,她說朋友還在上班,馬上就要回來了。叫我等等。一直到了晚上,才等到朋友的回來。他的臉頰消瘦了很多,他看到我後很驚奇,不過還是過來擁抱我。

我發現他的身體輕了很多。

」這幾天一直發燒,很難受。「

說這話的時候,朋友鬆了松他的領帶,喉結蠕動的幅度很大。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很虛弱。

」去醫院看看吧。「

」是啊,打算過幾天就去。「

後來聊了很晚,我把隊伍之後幾天的行程告訴了他,他聽得也覺得驚恐。

看到朋友仍舊安在我終究是安心的。

回去的路上撞上了一個電線杆,本以為是自己邊走邊思索事情導致的,不過後來又撞上了一根。我歪著頭看眼前的電線杆,很奇怪,剛才沒有想事情啊,而且也很注意,怎麼會撞上了呢?之後又接連撞上了一些東西,到家的時候,我甚至連走樓梯都摔倒了。

打開燈,我發現我的左眼裡流下了一些液體。

我的眼睛應該是受傷了。

04

從森林回來以後,我感到渾身奇癢無比。

不過最讓我吃驚的是發現自己左手的中指,上面有一個小洞。雖然很小,但是仔細盯著看的話,還是可以看到有一個小小的空洞。但過了一天,那個洞居然貫通了。不痛,但是有點癢。我總是忍不住想要去撓它。

兩天之後,我才覺得恐怖。我的每根手指上都出現了這樣的洞,每一根上有二十多個。看到這樣景象的時候,我的幾乎成了一個瞬間失聲的人,我的腦袋發涼,身體凍住了。

一開始是不敢看這樣的手掌的,過了很久才能面對。我明顯感覺自己的手比身體其他的部分涼,因為貫穿了以後,風可以從裡面穿過去。

在家裡,我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看,我想知道這個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結果一直盯著,也沒有什麼變化,眼睛倒是很酸痛。

我乾脆躺著睡著了。現在只有睡覺才能夠讓我忘記這些東西。一直到四點半才醒過來的。我看了看手背,又多出了幾個洞,看來這些東西是我在睡覺的時候出現的。

現在變得很誇張了,最大的一個洞已經可以放的進一顆小米粒了。

醒過來之後,拋開頭暈不說,我覺得手掌奇痛無比。在我痛苦不已的時候,妻子回來了。我只能將手插在口袋裡,妻子回來之後,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叫她不要打擾。妻子果然只是將飯菜端在我的房門前,沒有進來。

第二天的清早,我的身體上也開始出現小洞,手臂很痛,撩開袖管,我差點從座椅上摔下來。我的手臂上面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幾百個洞穴,我想舉起自己的雙手,可以已經舉不起來了。

為什麼幾個晚上的時間就會變成這樣。這是對我的詛咒嗎?是那片森林的巨大詛咒嗎?我有做了什麼禁忌的事嗎,還是進入那片森林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我從一個從事影視的傢伙那裡借來了DV和支架,將它放在自己床邊。調整好焦距,便躺到了床上,為了不讓自己因為翻滾而改變位置,我用繩子將手臂固定在床的邊緣。

睡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些密密麻麻的洞穴,隨著我的呼吸,慢慢的起伏著。

多像嘴巴。我這樣想到。

早上,我解開了繩子的剎那,鮮血噴了出來,應該是我的一根小血管斷了。不過還是能夠作為支點拿取東西的。

伸手點了DV上的播放鍵。

真相開始了。

......

看了十幾個鐘頭,這期間,無論妻子在門外如何大喊大叫,我都不開門,哪怕她的苦苦相求。她說自從這次旅行回來之後,我整個人都變了,其實她說的沒錯。變化最大的是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裡面有東西。活的東西。

05

現在的我,身上裹著厚厚的衣服,正走在去往朋友家中的路上。我要借他帶去的DV看。那個東西當時隨著他的消失一同不見了。

路上的時候,我的背隱隱作痛,他們一定在吃我背上的肉了吧。我不知道自己身體裡面有多少這種東西,但一定有很多,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們的爬行。

到朋友家的時候,他妻子說他不在,這幾天一直出門在外。我懷疑朋友的身上也出現了這些東西,因為上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他很不自然了。朋友的妻子把DV找來給我,我問她有沒有看過裡面的內容,她說開始有好奇心的時候,朋友堅決沒有讓她看。後來就一直忘在家中。

我拿回家看,畫面裡面漆黑的一片。我看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後來想起來了,是帳篷里,沒有光源。從這個角度看,應該是他剛起身把鏡頭對著下面。

終於有了圖像,光來自於外面的的火堆。攝像機裡面出現了我看到的那些細長身影,很長,像筷子一樣。鏡頭裡出現了我,那個時候的我應該已經睡著了。他悄悄的爬了起來,很小心地把DV伸出了帳篷的外面。

我屏住了呼吸,因為那也是我最想要知道的,謎底即將揭曉了。首先出現自然的是火堆,不停跳躍著。然後有了一些東西,是樹枝。看了很久,居然發現,那樹枝在動。朋友似乎因為驚嚇而手顫抖了一下,碰到帳篷的邊緣發出了聲音。那個樹枝一樣的東西立刻快速的移動起來,我這才知道,那是它的腳。朋友手持DV一動不動的拍攝了很久,能聽見的只有外面風和樹葉搖擺的的聲音。

雖然感覺過了很長時間,但右下角顯示只過了七分鐘。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結果朋友的身體終於動了。

他悄悄舉起DV,極慢的走到帳篷外面。他環顧四周,慢慢的走向森林,裡面還是很黑。因為離火堆越來越遠了。

現在的我能感受到的是他急促不均勻的呼吸聲,還有風的巨大呼嘯。我

能夠感受到他當時候的恐懼和對未知的好奇。

之後不知為什麼朋友開始跑了起來,因為越來越大的動作,鏡頭搖晃不定。這台DV掉在了草地上。不遠處,我看到朋友,他蜷著身體摔倒在草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向他走來,但是我看不清。

他逃命般的離開了DV能夠拍攝的範圍,最後我聽到了他的呼喊聲,還有不知名的生物的聲音。那聲音分貝很高,聲線極細,就像是被虐待時候的貓叫聲。我只能看到,很多移動的影子交織著串來串去,最後一切歸於安靜。

還是落在地上的鏡頭,朋友的手將它拿了起來,關掉,一切都小無聲息。

安靜,因為沒有拍到臉部,能看到的還有脖子以下的身體。

機器被關掉了...。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06

如果我要去大街上都必須帶上手套。我手掌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出現了被蛀空的小洞,但是他們顯然沒有破壞我的血管。好的是,重要的地方還沒有被損壞。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而且比較誇張的是,我身體上出現的洞越來越大,手臂上面最大的洞已經足夠鑽進一隻老鼠了。好在我的臉上現在還沒有。

現在正在去超市的路上,我打算買一大盒蜂蜜。

經過很多天的嘗試,我發現了一些事,那就是那些小東西們喜歡吃甜的東西。每當我喝完碳酸飲料的時候,都有添上嘴唇的習慣。所以我能感受到他們中間一些微小的個體鑽到我的嘴唇裡面。後來,我在嘴唇上小小的沾了一點蜂蜜,第二天醒來時嘴唇上已經出現很多小洞。而當時下嘴唇沒有塗。

這是一個訊息,是這場戰役中對我有利的轉折點。我將蜂蜜買回來之後,塗在手臂上,我幾乎把整個手臂都抹上了。然後閉上眼睛,感受身體內部的運動。大概是三十分鐘,我感覺很大的一個東西即將從我的身體里爬出來。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東西出現在那個最大的洞穴里,我一隻手把他抓了起來,雖然只出現半個身體,但是我還是能夠像拔蘿蔔一般將他拉出來。

我將他用一個玻璃杯罩住,在裡邊的東西嚇了我一大跳,那似乎也是人啊,赤身裸體的,用四隻腳爬行的小人。

這場戰役才剛開始,他們發現自己的一個同伴消失後,我的身體開始暴動了。他們瘋狂地在我的身體裡面亂串,我的心臟有那麼一剎那有陣痛的感覺。我用力地搖杯子里的小人,他們的活動也停止了。原來他們互相感知得到。

我經常手上拿著一個小榔頭,然後敲打冒出頭來的小人。這樣的畫面簡直就像是電玩遊戲里的打地鼠。當然,我的身體也會痛。

在我身體裡面應該有超過兩位數這樣的小人存在,我現在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被寄生體,他們靠啃食我的身體存活。我必須要在自己的內部被掏乾淨之前想辦法把他們都引出來。

甜食計劃後來陸續進行了幾次,我甚至將老鼠藥混合著那些草莓醬均勻的塗抹在那些洞穴的出口處。在我假睡的時候,陸陸續續有幾個小人出來,他們顯然比之前更警惕,只是把腦袋探出來。他們知道,由於自己太小了,所以我一隻手絕對抓不住他們的,即使我現在醒過來去抓,他們又可以立刻鑽進我的身體里。而放了毒藥在身體四周的話,我就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靜靜的看著他們便可以等待我想看到的結果。

果然那幾個傢伙用四肢慢慢的爬出了我的手臂,然後自認為很安全的甜食起來。幾秒鐘後,那幾個小東西全都開始掙扎,最後暴斃在手臂外面,我將那些屍體全部拿了出來,簡直像一條條小蟲子,一共是四個小人。

當然,後來的日子,甜食作戰完全沒有效果了,他們都知道了那是不能吃的後,我只能採取別的辦法。

當然了,我身體的損傷度在這段時間也不是暫停著的,我的左眼已經完全壞了。眼球可能整個被他們吃掉了,除眼白的地方,裡面都是空的。我用手摸得時候,能夠摸到本來是眼黑的地方,現在都空了。

沒有了一個眼睛,走起路來會失去平衡,換而言之很容易摔跤。而一旦摔跤,我就要擔心自己的骨頭會摔斷,因為我身體大概百分之四十的地方都空了,所以,骨頭更容易受到傷害。有一次,我從樓梯上摔下來,結果我就聽到了骨頭和骨頭碰撞的聲音,我差點以為自己的腿斷了。

身體出現這樣的狀況我是不敢去醫院的,因為我不敢把這樣的身體給任何人看,這場戰鬥只能是我一個人來參加,沒有人可以幫我。

回到家,站在鏡子面前的我,將衣服撩了起來,背上也密密麻麻的出現了很多洞。我用一個繩子伸到背後的一個洞穴里,居然從我的前胸穿了過來。這說明,他們貫穿了我身體的某些部位。

血液這幾天都被床單吸收了,幹了之後的樣子,有點像一條一條的條紋圖案。我從醫院準備的血袋也所剩無幾了。

我想自己已經不能再用這樣的身體呆在城市了,我給妻子留了一封便條,說自己要出去辦點事,不用擔心。出門的時候,我沒有帶手機。

我來到祖父鄉下山裡的那套小屋裡,好在這裡的生活設施還能用。我突發靈想,點了一根煙,吸一口後,把煙氣都吐在了一個大的洞穴里。我看到那煙氣從身體上的另一個洞鑽了出來。然後我大大的抽了一口,用力的吹在了然後用煙頭的對著我的一個洞穴。之後,很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的身體裡面很多的地方開始冒煙,我的左肩上有三個小人逃了出來。我將他們摔在牆壁上,立刻就有難聞的味道出來了。

山裡的小屋子有一點很不方便,那就是沒有鏡子,我不能看到自己後背的情況。但是這倒是也無所謂,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沒有出現洞穴,那麼表明我的後背上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

在來這間屋子的時候,我帶了一樣東西,它是幫我戰勝他們的關鍵,我把螳螂和蜘蛛還有蟑螂放到了我的身體裡面,因為自第一天開始,我的身上的洞穴就越來越大了,他們不再是密密麻麻,而是把相鄰周圍的洞都打通在了一起。這雖然極度損傷了我的身體,但是卻給我一個機會。我能夠將另外的活物放到我的身體裡面了。

大概這樣的日子過了有一周吧,這之間,我喝的水,也偶爾會從肚子裡面漏出來,但是不多,這說明我的內臟沒有受到表皮那麼嚴重的損害。當然了,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經歷,我的身體幾乎已經感受不到痛了。這就像是溫水煮青蛙,在被幾十個小人慢慢啃食的日子裡,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苦。

被我放進去的蟲子大概有十幾隻,且都是具有攻擊性的,但是他們最後都從我膝蓋的洞穴中滾落了出來。它們全都死了,伴隨一起掉下來的是一大群小人,這些小人的身體普遍比蟲子小,他們一定在我的身體內進行了一場惡鬥。我試著感受還有多少活下來的,結果發現我的身體已經沒有那麼敏銳的觸覺了,我甚至不能感覺到他們在我的身體裡面爬了。我知道自己快沒時間了。

在小屋子裡呆了兩個星期,我在廚房的角落找到了幾個大袋子。打開以後我發現,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我把包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浴缸里,用了十分鐘才倒滿,一眼望去,裡面黑壓壓的小顆粒密集的排列著。

那是芝麻。

07

之所以用這個方法是迫不得已,出走之前我試過用水,但是我發現他們是兩棲動物,脖子上有腮,在水裡居然也可以呼吸。芝麻是唯一的方法。

現在的我已經越來越輕了,即使泡到浴缸里,也沒有多少的芝麻湧出來。雖然這在常人眼中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現在的我做這些事卻需要費很大的力氣。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一旦我潛下去的話,那些芝麻會充滿我的身體,大一點的洞穴還好,新出現的小洞,芝麻一旦嵌進去就很難拿出來,我知道我起身後會看到一個觸目驚心的自己,但是這是唯一能夠一下子把他們都趕出我身體的方法。

我的身體進入到了芝麻的浴缸中,這對他們來說就是一次活埋。我感受到了他們都在驚恐,都在逃竄,從我的身體一側的通道逃到我身體另一側的通道。大一些的小人都冒出了頭,他們不知道,剛剛逃過被活埋的命運接下來會遇到的是我的手,我一把抓住冒出來的稍大一點的小人,然後將他們放到旁邊的封閉器皿里。

我能夠聽到的是一些慘烈的叫聲,一些微小的小人因為沒有力氣扒開芝麻逃出來,只能活活被壓制在下面,窒息而死。那些逃出來的都被我抓了起來,而小的留在我身體裡面的也不動了,他們靜靜地躺在那裡,我已經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了。

起來的時候,我終於感受到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那就是我的身體終於獲得了自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寄生在我的體內了。

但是相反的,我的代價是身體變得很噁心。因為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幾乎都嵌滿了芝麻,我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已經沒有頭髮了,頭頂心也有很多芝麻掉下來。手指上傳來的是冰涼的觸感,很多小芝麻嵌在裡面了。我想要是靠自己的話,這個位置和背上的芝麻,我是一輩子拿不下來了。

處理完所有的小人,我用期待的心情走向門口,已經一個月沒有到外面去了。這之間一直在和他們搏鬥,現在終於可以見到陽光了。我裹上衣服出去了。下山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群農夫,他們都在耕作,這一個月里,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話,身體解脫了之後,我便開心的向他們揮了揮手。

一個農民看到我後,嚇得摔倒在地上,他的鋤頭也扔掉不管,驚恐的跑開了。我不明就裡,向前走著,不消一會兒,很多農民都跑過來,看到我後全都跑開了,他們在離我很遠的位置向我扔小石頭,一個直接砸到了我的頭,很痛。

在逃回家的過程中,我的衣服被一個樹枝勾破了。在一個農房的鏡子上,看到了自己。那是我這一個月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樣子。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很細很長的怪物,我的手臂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海綿一般不能舉起來。我的腿遠看就像是樹枝。還有就是全身上下的黑色的鑲嵌物,那些像是斑點一般的芝麻。

因為平時在小屋子裡怕被上山砍柴的樵夫發現所以拉著窗帘。沒有可以反光的東西,我一直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這幾天會有這樣的變化,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從城市出來時就已經出現變化了。

這個樣子已經不能在有人類活動的地方出沒了。我覺得我和他們之間存在了太大的差異。我的腰因為差不多都被蛀空了,現在幾乎不能直起來,只能彎下去,再後來,我的腿沒有力氣支撐整個身體,所以我只能彎下腰用四肢來支撐整個身體。

我一直躲在房間裡面不敢出門。我覺得自己已經不配擁有「人」這個身份。

08

我在山裡的房間呆了一年的時間,餓了就去樹上采一些野果吃,或者捕食一些小動物來直接生吃。有時候會覺得那些在我身體里的小人可能是我生命力的來源,沒有了他們,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我的手雖然能夠應付爬樹,但是卻擰不開一個汽水瓶蓋,我已經不能操作文明時代的工具了,生吃動物只有比打開煤氣瓶方便。

還有一點,我時常受到周圍村民的騷擾,他們時常對著我的玻璃扔石頭,還有在我家的門前放煙霧。這樣的日子已經快要過不下去了。

其實從最初到現在,我變成了這樣,希望什麼的東西已經沒有用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我只是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天應該是個節日,我看到山下的村子裡也張燈結綵的。就是在那天,我出門的時候,看到大門前面放著一個蘋果,蘋果的下面還有一張白紙,上面寫了幾個字,我能拯救你。

這幾個字就像是還在念小學的孩子的手筆,因為實在是太丑了,歪歪曲曲的筆畫,以及大小不一的字體。

反面畫的是一張地圖。

雖然,我感覺自己的腦子在慢慢變得遲鈍,但是我對於這幅地圖卻很熟悉,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來到了那個圖紙標記的地方。

我感覺來過這裡,後來才想起來,是探險隊最初來到的那個巨大樹洞前面。

不知為什麼,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第一次來時的那種恐懼。我走進去,裡面很長,一直沒有盡頭,走了很久,才到了一個大廳,裡面有很多筷子人,就是那次睡覺的時候,我在帳篷裡面看到的影子。其中的一隻一跑一跳的過來,微笑著遞給我一個蘋果。

那是朋友啊...

09

那個村子的人其實並非得了什麼怪病,只是因為,他們的眼白都被蛀空了。

那個導遊是瞎子,但一開始我們誰都沒有發現。

後來才想起來的,其實第一次的時候,我是進去過那個樹洞的。

在裡面我一個人想要上前去找尋他們兩個,但是,卻無法跟上他們的步伐,我一個人在黑暗中聽到了從不同方向傳來的腳步聲,等到我拿出打火機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些人種,他們瘦長,細瘦的腿部就像是一個樹榦,他們全身空洞,身體裡面有很多在移動的生物。

我嚇得飛奔出了洞穴,被地上的石塊絆倒,頭受到嚴重的創傷,倒地不起。

現在回想起這些事已經有些模糊了。現在我的身體已經被成千上萬個小人充滿了,我的骨頭都被他們吃光了,我的血被他們喝光了,但是我沒有死,因為他們成了我的骨頭,和血。我吃下去的食物是他們的營養,而他們傳送著我機體之間需要的能量,維持我活著的這個客觀狀態。他們在我的身體裡面互相奔跑著,形成了新的循環。

他們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隊長一直都沒有和我說起過,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我一度以為,那些筷子人是我們要找的新人種,其實不是的,現在我才知道,他們要來尋找的是世界上最小的人,而那些樹上的小盒子,就是他們的家。而他們是不會讓人發現自己的行蹤的,這裡的筷子人應該都是探尋真相的人吧。我這樣想到。

現在的我拿著蘋果在洞穴中走著,我想知道的是,隊長和科學家現在到那去了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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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恐怖故事又來了,我是獅心,這是一篇比較早期的文,記得大學時候,窗外雷雨交加,一邊哆嗦一邊下筆。當時還非常注重氣氛的描寫。

不管看沒看,都祝福你睡一個好覺。

差不多風格的可以看這篇

獅心:有哪些令人感覺全身發涼的腦洞故事?

晚安了。

我們下個故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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