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密碼（二）：秘境尋幽

【武陵道人篇】

很多年前，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從洞庭湖倒撲而出，數萬漁民背井離鄉、居無定所，其中一支便是我的祖先。

他們有的四處流浪，有的則來到了楚地定居。

後來，秦一統天下又迅速隕落，後人都說暴政亡國，但卻沒人清楚當年百戰百勝的秦軍為何敗得如此之快。

我的父輩皆以捕魚為生，但家裡卻流傳著一些市面上從未見過的古籍，聽說是當初某位先祖所留遺物。

通過研究古籍，我對丹藥產生了興趣，從此便離家雲遊，希望能驗證書中所記載的奇聞異事。

棄俗從道以後，我漸漸發現這本書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從一堆零零散散的描述里，我拼湊出了意想不到的信息。

原來那位先祖是淮南王府下的眾多方士之一，世人皆知淮南王劉安篤好神仙之術，為此還收攏了許多賓客研究此道，最終卻落下了個試圖謀反的罪名而被迫自殺。

但書中卻隱晦提到，劉安並非自殺，而是和幾個賓客在郡內某處山上聯袂飛升，並留下了一處仙境入口，只有他的後人才能找到。

於是我一面游覓各種山川，一邊尋找著劉氏後人。

這個時候，又恰逢天下大亂，戰爭磨滅了自由，正當我以為此生夙願難以實現之時。

我遇到了劉子驥。

【淮南王劉安篇】

父親的死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失敗者想要擁有權力，就要先表現得不在意權力。

所以世人皆傳，劉安從小愛好讀書鼓琴，不喜弋獵馳騁，像個無欲無求的讀書人。

因此我廣置門客，結交有識之士，以輕刑薄賦安撫百姓，同時私下積蓄著力量。

但我那個多疑的侄兒始終置之不理，只是因為對他還算不上威脅罷了。

沒有屬於自己的軍隊，談何造反？

我一度也曾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了煉丹養生，終日沉迷在修道之中。

直到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嬴政曾讓屠睢、趙佗帶領五十萬大軍平定嶺南。他們兵分五路：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疑之塞，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餘干之水。

各方起義時，前三路滯留百越，不得北上。可後兩支軍隊卻神秘消失，直到秦朝滅亡都沒有出現。

有人說他們背叛了秦朝，也有人說親眼看到二十萬大軍在光天化日之下集體消失。我本以為真相早已毫無意義時，淮南郡里卻出了件奇事。

淝陵有個漁民失蹤多日，親戚好友找了幾天都杳無音訊，回去時卻發現他平安無事到了家，還說自己在紫金山附近看見了桃花盛開的仙境，但到了晚上就有些不太對勁，彷彿冒出了很多像士兵一樣的人。

我馬上封鎖了消息，並命人抓住了那個漁民，以官職利誘他帶我去尋找那個地方。

但漢武帝安插在我身旁的眼線更為迅速，他立馬下令派人以謀反的罪名控制住我，我只好匆匆忙忙帶著身邊的八個賓客火速逃往紫金山，打算先下手為強。

我們沿著標記繞了很久才找到入口，隨後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彷彿穿過了時間，永遠沒有盡頭。倏忽，四周越來越暗，復行數十步後，眼前豁然開朗。

像是出口，彷彿若有光。

突然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把我拉上了天，身體隨風漂浮，根本分不清方向。

我偷偷朝下瞄了一眼，卻看到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風景！

只見腳底的土地一片平曠，道路四通八達。男女們來來往往，衣著悉如外人。

但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無邊黑夜。

幾個長相怪異的傢伙圍住了我，並嘟嘟囔囔地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語言。

我正要起身，腦子就像被人用錐子刺了一下，無數信息突然涌了進來，如同石頭丟入了水面，激起一陣劇痛。

更要命的是，湧入的信息量越來越大，那種痛楚也愈加強烈，似乎下一秒就要撐破我的頭顱。

我的眼皮愈來愈沉，只見那幾個怪物搖了搖頭，像是在嘲弄我的脆弱，我不甘心這樣倒下，意識反而潰散得更快。

「百川異源，而皆歸於海。」

不知為何，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這句話。恍惚間世界變得無邊無際，但又像個囚籠，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像老鼠一樣從四面八方鑽了出來。所有已經發生和尚未發生的事同時出現，然後不斷在腦海里重演。

原來是這樣，我完全恢復了知覺，卻被另一種悲哀所包圍。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我望向他們，他們沒有回答。

我呆坐在原地，被空蕩蕩的感覺塞滿。天亮了，我的影子緩緩消失在第一縷陽光里，彷彿過去和未來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劉子驥篇】

我似乎睡了很長時間，也夢見了很多事情。

在某個地方，百姓們安居樂業、與世無爭，活得怡然自樂。到了晚上，他們就會變成一群黑壓壓的士兵，手持勁弩，向著遙遠的地方衝鋒。

那裡每一天都在重複，我想幫他們擺脫宿命，卻沒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

我醒來時，年號已經換成了義熙，但世道還是那個世道，元亮也已經辭官還鄉，並改名陶潛，回到了他的山水田園。

但我一直忘不了夢裡的地方，因為那種感覺是如此真實。可每次我跟元亮說起這件事時，他總是一言不發的看向窗外，說我只是不小心吃了山上的毒蘑菇後產生了幻覺。至於那個道士，不過是看上了我的錢財，打著仙境樂土的幌子招搖撞騙罷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應該感到開心還是傷感呢？

不過很多年後，劉裕終結了門閥時代，而元亮也把我的夢寫成了文章。那個武陵道士還是不知所蹤，中原依舊有著數不清的戰亂。

但如果人人心中都有一片桃花源，這個世界總會變得更好吧？

我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