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雜談（三）

2017年，就這麼過去了。

此刻才動筆寫大半年前發生的事情，是因為……懶。

這一年裡，我在彩雲之南享受過春日和煦的陽光，聆聽過喜馬拉雅山下的歌聲，卻在回到南京之後，安安靜靜地宅了起來。看倦了外面的世界，偶爾也該安於一角的安逸。

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過後，路人們或深或淺的腳印踩出久久不能消散的躁動，整個校園裡瀰漫著悲憤的情緒——並不是因為第四輪學科評估的頹勢，而是因為……

考試周到了。

都讀研了，竟然還要面對一場又一場的考試，這不禁讓我開始懷念自己還是一個老師的時候。

一年的支教生活里，我曾經因為學生們各式各樣的問題而沉默——

「老師，女朋友照片給瞧啊？」

「老師，結婚沒？」

「老師，你小孩上幾年級了啊？」

……

當然這些問題，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為他們略顯「枯燥」的校園生活平添了一些樂趣吧。不過有一個問題恐怕是例外。

小考前的最後一節課上，我與往常一樣和學生們強調考場紀律：「我知道作弊可以幫你們拿到高分，但我希望你們至少現在可以誠實地面對每一次考試。不要作弊，那樣做沒有意義。」

一般情況下，這幫熊孩子們只會跟我翻翻白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畢竟，對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考試作弊就跟每天到點吃飯睡覺一樣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我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該說的說完，然後在我自己監考的那個考場做好我該做的事情而已——所以孩子們都特別不希望我是他們的監考老師，要說我在學校里有什麼時候是特別不受歡迎的話，那應該就是監考的時候了。

廢話說完，下課鈴也正好響了，我便沖他們擺擺手：「下課下課，好好考啊！選擇題不許空著！」

「老師，我一定會抄及格的！」

「老師，你監考哪一個考場啊？」

「老師，我這次和XXX坐在一起，只要不是你監考，我就能考四十分！」

「老師，你這次監考的時候不要那麼嚴啊！」

……

「老師，我們抄的話分數就能高一些，你不高興嗎？」

我猶豫了。

平心而論，學校領導對我們並沒有太多成績上的要求，雖然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帶的班成績都還不錯。但可能是多少年學生生涯里一直被衡量與比較的緣故吧，我仍然會習慣性地想要拿第一，我也的的確確希望自己的學生都能考出好成績……誰不想呢？可能大家無法想像個位數與二十多分的區別吧，可是……同層次班級的物理均分都不到三十分啊……及格那更是……碰運氣了……稍微還能學得上的孩子們，自然已經去了能給他們更好學習氛圍的班級了。

回頭想想，當我發現他們中的一些人用作弊的方式考到了更高的分數時，內心其實還是……挺開心的。

是啊，我是高興的。不得不承認……我其實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默許了這種行為。

我彷彿也在考前和幾個學生說過「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不能再考個位數」或是「這次考不到30分，你的小說書就別想拿回去」之類的話；而那些考出虛假成績的學生，也並沒有真的被我嚴厲批評過，最多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知道有些人這分數是怎麼來的」。他們之中還有人得意地跟我炫耀自己是如何想方設法抄到了答案，甚至在被監考老師提醒後還挑釁般地繼續「作案」的。

真是慚愧了。做個老師真難啊！真的應該和自己的老師們好好說一聲辛苦了。

當然也有同事安慰我們：「抄就抄嘛，反正他們也就是混日子，考不上高中的，這種考試分數抄高一點，他高興，你也高興。」

所幸的是（也許是不幸），非畢業班的考試次數還是比較少，這讓我在大多數時候都無需顧慮這個問題。學校領導最後也刻意將不同層次班級的考場分開安排，這讓我們在監考時的負擔大大減輕，尤其是數學和物理的考試，隨手塗完選擇題就開始睡覺的大有人在，剩下的都是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會，有什麼可寫的呢？這也同時減輕了大家的閱卷負擔，在白紙上畫個圈嘛，誰不會。

還是領導有水平，一舉多得。

這讓我聯想到最近面臨的一門又一門考試，開卷又如何，好不容易才找到答案來得及抄算我輸，狠一點的找得到答案算我輸，再狠一點的手機電腦隨便用……就剩讓大家可以自由討論了。當然了，這一切都建立在低到令人髮指的聽課率之上。

我走過最深的路，就是老師的套路。然而，先使上套路的人，又是誰呢。

考前一首《學不會》，考完一首《涼涼》。

複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