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歸途，仍是尚未佩劍的青澀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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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一焦慮就喜歡剝手指甲的人。

所以手的狀態，往往能代表我這個人最近的狀態。比如最近，我的指甲已經短得摳到肉了，那是我前陣子花了一個月時間辛苦養起來的指甲，用一周就全毀了。

這周我回家了，帶著不得不做的工作回家了。

然後我是在工作中，度過了在家裡唯一完整的一整天，心裡覺得有些虧欠。

每個人心裡對工作、家人、愛情的度量都不同，有些人會為了前途，或者為了錢，不要命地工作，犧牲掉原本可以好好休息的周末，甚至可以犧牲掉春節假期；有些人為了放個假，是可以辭職的。

我就屬於後者。

當然我還沒到辭職的地步，除非公司要求我春節加班。

離開家的人才會明白，走出家門，一年裡能看見父母的次數真的屈指可數，說得不中聽一點，都是見一面少一面的。

春節是中國人一年一度的頭等大事，在我印象里，春節都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喝酒的，比如去年春節，我們全家祖孫三代，十幾口人都喝醉了撒酒瘋，剩下三個清醒的拚命照顧一大家子醉鬼的壯觀景象，這個場面，一輩子里都很難再有第二次。

有些東西為了工作為了前途是可以犧牲的，比如沒有人約的周末和單身狗的夜晚，這些沒了一個還有下一個。

但是有些東西是有限的，犧牲著犧牲著就沒有了，比如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古人說得很懇切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離開家會是什麼樣子。可能就是每天被我媽揪起床，晚上九點被催著睡覺，整日捧著保溫杯，跟一群已婚婦女和油膩大叔在一起工作，從此告別夜生活。

而我正是為了逃離這些，才選擇了離開家。卻還是要因此，失去一些東西。

你們看，人生就是處處都不能讓你得償所願。

有時候我也羨慕那些留在老家的朋友，房子、車子、對象都搞定了，剩下的人生已經吃喝不愁了，但轉念一想，在他們眼裡的我也是光鮮亮麗的，我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他們的苦我也未必明白。

進高鐵站的時候，我媽站在玻璃門外看我，離得遠了，我才發現她真的老了很多，印象里我媽還是那個帶著四五歲的我去蹦迪的樣子，長發大波浪卷，喜歡穿亮色的裙子，像現在很多年輕的女孩子一樣，愛打扮愛買衣服，喜歡逛街買買買吃吃吃喝喝喝。在奶茶店還沒有開始盛行的時候，她就摸到了我們那個十八線小城市的深巷裡，找到全城唯一一家奶茶店，從兩塊錢一杯，喝到今天十幾二十塊一杯。

她如今留著不太好看的小捲髮，皮膚也黯淡了，身材也不太受控制了，就是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中年婦女，背著手站在太陽下，皺著眉遠遠地看著我。像兒時去外婆家，走的時候，外婆總愛站在家門前，背著手眯著眼，遠遠地望著我們走遠，直到拐過街角，彼此都從對方的視線里消失。

兩代人的神情越來越像了。

忽然想起龍應台的《目送》，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我想，父母和子女一場緣分，不過是在離家前的短短二十年里，從此往後的人生里，緣分深淺全靠人為努力。

而我希望，能在複雜人世中永遠保留著赤子之心，在人情世故里走遍千山萬水，踏上歸途，仍是尚未佩劍的青澀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