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GAY的自述:花了20年看清自己,他依然走在路上

大牛是決策(juece2015)的讀者。認識不久,他就主動說過他是彎的。也許因為我居住在承認同姓婚姻的加拿大,也許因為我們遠隔重洋是網路交流,也許因為他的直覺讓他信任我,總之,他雖貿然說了,但我沒讓他失望。

對於別人的性取向、宗教、種族、民族、高矮胖瘦、美醜妍媸,我沒有任何取捨標準,對我來說,都一樣。

倒不是我有多寬容,而是別人的特徵和我沒有絲毫關係,所以我沒有挑剔的資格。相貌、種族、民族等等這些天然屬性,其實誰也沒有決定權。至於性取向,無論是先天使然,還是後天遭遇重大打擊發生了改變,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就像我的另一位是gay的朋友J說,「如果能和大家一樣,為什麼我非要頂著壓力不一樣呢?」

01.

上周,幾個月沒有聯繫的大牛突然和我約周末有空聊兩句。於是,周末我們聊了兩個小時。他說他差點就見不得我了(雖然我們沒有真的見過面)。

六月底,大學畢業後,大牛回了家鄉。回家有兩個目的,把大學的行李放回去——其實不放也可以,他還要繼續在北京工作,做個同城搬運就好。回家主要是為了另一個目的,想和家裡人出櫃。

從大一開始,大牛就和姐姐透露過他是gay,請姐姐代他先和父母逐漸過渡。所以當他信心滿滿地回去要交待時,他以為父母那邊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誰知父母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馬上炸鍋。

他們家是公務員家庭,家族裡不少親友在當地擔任比較重要的職位。母親說,家族裡不可能容忍他這樣的變態、異類,說出去整個家族都抬不起頭。

即使不對親友說,家裡也不能接納他。直白的理由是他不會給家裡帶來後代。大牛說可以找代孕,母親說,他的後代會有他的病態的基因。再說,即使基因正常,他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單親家庭的孩子也很難長好。

說到這裡,大牛補充說,「其實我媽就是那種縱容形婚的。只要我能和一個女人生個孩子,兩個人一起把孩子養大,她不會在乎那個女人的幸福與否。媳婦的生活質量不是她作為婆婆考慮的。」

態度表明了,父母卻不甘心。他們不許他離開,更不許回北京,連續幾周,「每天他們只要在家,就去我屋裡哭喊、怒吼,想勸我變回來。罵我,求我。」大牛覺得自己扛不住了,他吞了一把安眠藥,寫了遺書。幸好遺書被發現了,父母送他去醫院裡洗胃。

鬼門關走了一遭,並未緩和大牛和家裡人的關係。父母的責罵停不下來,罵急了,母親說:「你怎麼不死?你再去死啊!你還不如死了算了!」

最後還是大牛的朋友們幾次三番給他父母打電話,勸他們放手,大牛才如期回到北京報到上班。

02.

我問大牛,他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他說大概是小學三四年級。那時的同桌是個男生,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同桌,有時候寫字時胳膊肘碰觸都讓他覺得內心一顫。

我問他,對於女生呢,什麼感覺?他說,沒啥感覺,就是有時候搞個惡作劇而已。

基本確定自己的性取向是高二。他發現自己對男性的身體有性幻想。可憐的大牛從小生活在極其「純凈」的環境中,父母對他的管控嚴格,看的書和影視劇都經過嚴格篩選,以至於他甚至沒有聽說過「同性戀」三個字。可想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時是多麼震撼。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是gay,他以為是課業壓力大、精神緊張造成的。

上大學後,gay的身份終於被自己確認了,隨之而來的是恐慌。我問他為什麼會恐慌,他說因為發生了性關係。

進入大學後,「大開眼界」。高年級的gay的學長的主動示意、彎的男生之間的性關係的多發,同性文化的開放,讓大牛對自己的男同的身份有了一定的認同。他逐漸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並且和學長戀人發生了關係。

「我是bottom。」對於0和1,大牛認為,一些gay是確定的,一些是可以變的,他稱之為0.5。怎麼區別呢?大牛說,有些人從外形、聲音上一目了然。

如果外形不是那麼明顯的呢?大牛說,也許要靠雙方嘗試吧。他的這方面的經歷很簡單,只有過兩個認真交往的戀人,從來不去男同夜店、俱樂部那些場所,也未參與gay的男生中的相關活動,所以只能靠推測來回答我。

男生是gay的多嗎?比如一個班20位男生,大概多少是呢?大牛說,他們班確實有20位男生,算上他有四五名是gay。

0和1會不會在生活中發生變化呢?大牛說,他只能篤定地說自己肯定是0。「因為我沒有安全感。」

母親是個非常強勢的人,大牛從小是在母親的打罵中長起來的。「她讓我下跪我就要跪著,讓我幹什麼我就要幹什麼。」母親的棍棒教育令他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傷害,他的內心對女性是恐懼的。

03.

離家這幾個月,父母有時候會打電話來,說的還是勸他的話。他們試圖用錢來打動他。家裡早年買的幾套房現在漲價不少,「你如果肯結婚生孩子,家產都留給你。」大牛說,對這樣的誘惑他斷然拒絕。「我不能找一個無辜的女人,讓她受害。」

不過錢對他來說確實是個軟肋。本來拿到了美國大學碩士的offer,可是沒有獎學金,他沒錢只能放棄。大牛慶幸自己能找到高薪的工作,能留在北京。否則,如果他不得不回到觀念保守的家鄉,一定會像很多男同一樣,屈從地去找個女生形婚,再在外面找戀人、找機會偷歡;或者就是屈辱地偷生。

形婚對於大牛不止是道德上不認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做不了假,他對女性也完全沒有興趣。「我看到女性裸體的照片,沒有任何生理反應。」

既然大牛認為他的性取向也許有後天家庭嚴苛教育的影響,我便問他,是否想過去看心理醫生,疏導後說不定能改變性取向?大牛說他沒有信心做這樣的改變。

心理諮詢他做過。第一任戀人畢業時和他分手了。傷心和大二學業的壓力讓大牛陷入抑鬱情結,他去找學校的心理諮詢師。心理諮詢師主要從原生家庭的關係入手幫他進行了疏導,不過沒有涉及到性取向。我想大牛是有意無意地在隱瞞,他不想在學校太「高調」地公開。他們學校曾有位男同學長公然和戀人接吻,遭到同學們在網路上的圍攻。

大四時,大牛又交往了第二任戀人。可惜戀人畢業時找到了在國家部委的工作,毫無懸念地兩人終止了交往。感謝心理諮詢師幾年的幫助,這一次大牛沒有太受挫折。

在公司,大牛也很低調,他沒有暴露自己的性取向,安安穩穩地努力工作。他說,不想再戀愛了,就這樣挺好。如今,大牛對女性沒有那麼排斥,在工作中他能和女同事泰然相處,房子也是和一位女性合租的。

我說才22歲,美好的時光剛開始,不要氣餒,總能找到合適的。大牛嘆息說,目前最希望的還是和家裡和解。

04.

家人的激烈反對讓大牛對男同的身份認知猶豫了。和我們最初認識時他告訴我他是男同的坦然、自信非常不同,當時的清晰、堅定減弱很多,我感覺到他現在的心理狀態是無奈地承認,又有些彷徨。

我問大牛,是不是身份意識模糊了。他說,有點。明知不是自己的錯,可是看著父母那麼憤怒,他又想迎合他們,讓他們開心,但無從迎合。

其實大牛的彷徨大可不必。做選擇有一個基本規律——對於那些努力能克服的困難,我們要多努力;對於那些不是通過我們的努力能改變的,要學會放棄。大牛和他父母的關係也是如此,如果大牛的性取向就是改不了,那就只能希望他父母的觀念改變,否則很難調和。

不禁哀嘆。給大牛講了我的那位gay的朋友J的故事:

J是美國籍猶太人,年長我10歲。第一次我問他移民加拿大的理由時,他說加拿大福利比美國好,尤其有全民醫療保險。過了幾天,他主動和我說,他是gay,移民加拿大是因為這裡承認同姓婚姻。出櫃幾十年了,他有過幾段或長或短的戀情,但因為他所在的州不可以同性婚姻,他沒能和戀人步入婚姻。

四歲的時候,J發現自己見到漂亮的小男孩就臉紅,他意識到自己和別人有些差別。他的少年、青年時代,當地的風氣並不開放,一直到二十幾歲和家人出櫃前,J沒有和同性發展過戀情,他在努力掩藏自己的性取向。

當他正式告知父母無法和女性相愛結婚時,父母的反應是接納和道歉。他們曾經催促過他考慮婚姻,還為他安排相親活動,介紹女生讓他認識。他媽媽說:「孩子,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們。這樣你就不必遭遇那麼多難堪。」

儘管他的父母沒有異議,但是社會環境還不是那麼寬鬆。做了十年高中教師後,J辭職了。雖然校方沒有因為他的性取向辭退他,但是他感受到有些家長和同事對他擺放在桌子上的與戀人合影的目光。考慮再三,他選擇移民加拿大。在加拿大,同性婚禮和家庭是受到社會的認可和祝福的。連兒童疫苗的注射宣傳海報上都印著兩位媽媽帶著寶寶。

我鼓勵大牛:不要由於自己是男同就有什麼男同的「宿命」。考研來加拿大吧,在這裡重新開始,找到意中人,建立自己的小家庭。不要再傷害自己,就算家人一直不原諒他,至少還有我這位阿姨。如果有一天他在加拿大結婚,家人不肯來,只要他需要,婚禮上我可以把他交給新郎。

大牛說,「好啊,我其實蠻期待五年後的自己的。」 「我也很期待,我希望那時候,我能在溫哥華機場接你。」我說。大牛笑著致謝,說期待那一天。

也許大牛將來會選擇移民,也許他的父母的觀念也會改變。隨著文化建設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國內的家長也能接受孩子是同性戀的事實。各地都有線上、線下的同性戀親友會,支持家人性向選擇的人們聚集到一起,交流心得、經驗,互相鼓勵。廣州、深圳、上海等地,同性戀人群的被接納程度很高。我讀到過一位七十歲的母親寫的故事,她的兒子出櫃後,他們特意去參加當地的同性戀親友研討會,與會者超過五百人。

多希望有一天,大牛的爸爸媽媽也能參加這樣的活動。從科學的角度了解同性戀,理解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排斥、謾罵。畢竟,對於大牛來說,心靈中最深的依賴還是家庭和父母。深深地祝願那些不肯接受的父母們早日張開雙臂。

作者簡介:辛上邪,棄商從文的博士、學者,定居加拿大後專職寫作。主張視界才是世界;提倡人生不易,要以積極的心態自娛自樂。主持公號辛上邪(xinshangye006),分享經驗,為您做好選擇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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