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好人有多難做？

若問「好人有多難做？」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回答。

古諺云：「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這算是最為悲觀的說法了。但是我覺得好人難做的程度並不取決於好人有多麼好，而是取決於坏人有多麼壞，或者換句話說，取決於好人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里。

傅喜就遭遇到了這個難題。

本來作為傅太后的侄子，響噹噹的外戚，加上有一個「好學問， 有志行」的好名聲，傅喜是很容易在新朝廷中佔據重要地位的。可是他並不是一個迷戀官位不講原則的人，所以他的仕途就很是不順利，而且還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漢哀帝即位的時候，朝中掌權的的大臣是太皇太后的家人大司馬王莽，他也是整個王氏家族的新一代代表人物。和他共同執政的還有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和衛尉傅喜。

王莽最初就對傅太后很不感冒，因而不顧尊卑堅決狙擊傅太后的不合禮教宗法的各項要求，因此，也就成了傅太后的眼中釘。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哀帝不得已讓王莽回家「養病」，這時候，眾望所歸應該繼續掌權的應該是傅喜。

但是，傅喜是個沒眼色的人，他並沒有「幫親不幫理」，做一個外戚該做的維護傅太后和傅氏家族利益的事。反而「幫理不幫親」，多次勸說傅太后，讓她不要干預朝政，謹守本分。這就觸犯了傅太后的忌諱。所以，眾望所歸的他最終也沒有能夠上位。不但如此，在傅太后心心念念想要獲得和太皇太后齊平的「尊號」的時候，他仍然沒有站在傅太后一邊。

因為宗法的關係，傅太后是一定不能獲得「太皇太后」的稱號的。但是，苦熬了三十年，輔助了兩代人的傅太后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甘心的。所以她一再和哀帝糾纏「必欲稱尊號」，其實就是要廢除自己原先剛剛確定的名號里的那個代表著低人一等的藩妾身份的「定陶」的字眼。

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名號是和待遇直接掛鉤的，而且，自己的親孫子做了皇帝，這也是個面子問題，而且更關鍵的是，傅太后志不在此，他還有更多的想法，畢竟前面太皇太后王政君和她的家人們做的例子還擺在那裡。

可是這件事師丹和傅喜都不同意。他們二人是朝中眾臣的領袖人物，代表著大家的看法，他們不同意的話，皇帝如果硬去做，就有點名不正言不順了，更何況人家還有「禮法」加持。所以，哀帝不得已採取了一個措施，免去師丹的職位，想要以此來觸動傅喜，如果這件事能讓他提出來就兩全其美了。可是傅喜不為所動。無可奈何的漢哀帝只好將傅喜的職位一併免去。然後有一又免去了孔光的丞相之職，這樣就掃清了為傅太后上尊號的最後障礙。

建平二年夏，漢哀帝任命朱博為丞相，並「用其議」，尊「共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稱永信宮；共皇后曰帝太后，稱中安宮；為共皇立寢廟於京師。」至此，傅太后稱尊號的願望終於達成。雖然還不是「太皇太后」，但是她已經很驕橫了，史載，獲得尊號之後的傅太后在跟太皇太后王政君聊天時竟然稱呼對方為「嫗」，也就是今天人們常說的「老太太」或「老太婆」，這已經不是無禮這個層面了。

和傅太后以及其家族共同「雄起」的還有哀帝的母親丁氏及其一族，「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為公卿列侯者甚眾」。當然，哀帝也算是個明白人，也可能是看到了王氏專權的問題，所以並沒有給他們什麼大的權力，所以一時還比不上王氏當時的盛況。

傅喜被趕回家了，傅太后也心滿意足了，按說事情也該結束了。但是我們已經了解傅太后的性格了，她並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而且，和傅氏家族驕奢淫逸的作風比起來，傅喜的「恭儉」簡直就是另類的存在，好像是故意讓人拿來作對比看清傅氏族人的暴發戶嘴臉的一樣。所以「怨傅喜不已」的傅太后，還要繼續追擊——免除傅喜的爵位。

她先是讓孔鄉侯傅宴和丞相朱博吹風，朱博又和御史大夫趙玄商量，趙玄提出異議，朱博卻鐵了心要做這件事。為了讓事情看起來名正言順，他們還特意又掛上了前丞相何武，要求將這二人的封地一併削去。

哀帝並不傻，一看二人的奏章就懷疑他們得了傅太后的旨意，就派人查問，很快趙玄就說出了實情，哀帝很生氣，他將趙玄「減死罪三等，削宴戶四分之一，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結果，朱博自殺。

雖然這件事哀帝處理地很果決，但並不代表著她可以擺脫傅太后的挾制，他始終還是被傅太后控制的。當然，傅太后也沒能控制太長時間，幾年之後她就去世了，她去世的第二年，哀帝也去世了。

倒是傅喜，安然活了個高壽才去世。當然，那都是後話了，哀帝一死，太皇太后王政君和王莽馬上掌控了政權，傅太后生前享有的尊號和待遇不僅一點都沒留下，還得到了更加嚴厲的懲罰。她本來死後與漢元帝合葬一起，但是王莽將其掘墳重葬，貶去尊號，還派遣家人和四方子弟共十餘萬人，掘平「共王母」和丁姬原來的墳冢。然後又在那片地方圍上一周荊棘，作為後世的警戒。

不知道傅喜看見這一切會作何感想。但是他總算平安壽終，這也算是上天對好人的寵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