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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歷史的牆頭,去看一眼夢裡的……西湖

(本文首發公眾號「傳統服飾」,作者「春梅狐狸」)

文 | 春梅狐狸

我家君家隔江浙,一水相通吳與越。

此夕何妨對榻眠,夢魂還醉西湖月。

都說西湖美,千古文人夢啊!

西湖那個地方,山不出奇、水不出格,但是找個角落頭哪怕蹲著發獃,無論天氣是晴是雨,是風是雪,是晝是夜,都可以發一通懷古之幽思。此時再看這湖光山色,怎能不像那千古名句一樣令人驚艷呢?

實在不行,那就撐一把傘在薄薄的雨里,看能不能遇到前來借傘的千年蛇妖。

△ 翁子揚 繪

明代劇作家高濂曾寫《四時幽賞》,記述了當時的杭州可以做的那些又閑又雅的事兒,不少便與西湖有關——

春時幽賞:孤山月下看梅花、八卦田看菜花、虎跑泉試新茶、保椒塔看曉山、西溪樓啖煨筍、登東城望桑麥、三塔基看春草、初陽台望春樹、山滿樓觀柳、蘇堤看桃花、西泠橋玩落花、天然閣上看雨

△ 野間三竹(日本1667年本)作「虎跑泉試新茶」

夏時幽賞:蘇堤看新綠、東郊玩蠶山、三生石談月、飛來洞避暑、壓堤橋夜宿、湖心亭采蒓、湖晴觀水面流虹、山晚聽輕雷斷雨、乘露剖蓮雪藕、空亭坐月鳴琴、觀湖上風雨欲來、步山徑野花幽鳥

△ 野間三竹(日本1667年本)作「空亭坐月鳴琴」

秋時幽賞:西泠橋畔醉紅樹、寶石山下看塔燈、滿家衖賞桂花、三塔基聽落雁、勝果寺月岩望月、水樂洞雨後聽泉、資嚴山下看石筍、北高峰頂觀海雲、策杖林園訪菊、乘舟風雨聽蘆、保叔塔頂觀海日、六和塔夜玩風潮

△ 野間三竹(日本1667年本)作「滿家衖賞桂花」

冬時幽賞:湖棟初晴遠泛、雪霽策蹇尋梅、三茅山頂望江、西溪道中玩雪、山頭玩賞茗花、登眺天目絕頂、山居聽人說書、掃雪烹茶玩畫、雪夜煨芋談禪、山窗聽雪敲竹、除夕登吳山看松盆、雪後鎮海樓觀晚炊

△ 野間三竹(日本1667年本)作「山窗聽雪敲竹」

真可謂窮極無聊又著實文雅之至啊!

只可惜,《四時幽賞》里提到的需要景緻早已不復存在了,哪怕今人想要去尋訪也只能看到雜草從中一塊記載此處為舊址遺迹的石碑。明末清初的張岱曾在《西湖夢尋》的自序里如此寫道:

餘生不辰,闊別西湖二十八載,然西湖無日不入吾夢中,而夢中之西湖,未嘗一日別余也。前甲午、丁酉,兩至西湖,如涌金門商氏之樓外樓,祁氏之偶居,錢氏、余氏之別墅,及余家之寄園,一帶湖庄,僅存瓦礫。則是余夢中所有者,反為西湖所無。及至斷橋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榭,如洪水淹沒,百不存一矣。余乃急急走避,謂余為西湖而來,今所見若此,反不若保我夢中之西湖,尚得完全無恙也。因想余夢與李供奉異。供奉之夢天姥也,如神女名姝,夢所未見,其夢也幻。余之夢西湖也,如家園眷屬,夢所故有,其夢也真。今余僦居他氏已二十三載,夢中猶在故居。舊役小傒,今已白頭,夢中仍是總角。夙習未除,故態難脫。而今而後,余但向蝶庵岑寂,蘧榻於徐,惟吾舊夢是保,一派西湖景色,猶端然未動也。兒曹詰問,偶為言之,總是夢中說夢,非魘即囈也。因作《夢尋》七十二則,留之後世,以作西湖之影。余猶山中人,歸自海上,盛稱海錯之美,鄉人競來共舐其眼。嗟嗟!金齏瑤柱,過舌即空,則舐眼亦何救其饞哉!

寫盡舊時夢碎、人事皆非之悵然。夢裡西湖二十幾年來歌舞未停,桃柳仍盛,為了尋夢而去,卻見滿目蕩然。

△ 《西湖佳景》之「蘇堤春曉」(1750年彩印本)

△ 《西湖佳景》之「花港觀魚」(1750年彩印本)

△ 《西湖佳景》之「斷橋殘雪」(1750年彩印本)

△ 《西湖佳景》之「平湖秋色」(1750年彩印本)

△ 《西湖佳景》之「雙峰插雲」(1750年彩印本)

△ 《西湖佳景》之「三潭印月」(1750年彩印本)

張岱和高濂一樣,曾在西湖居住多年,寫過許多有關西湖的名篇,如《西湖七月半》《湖心亭看雪》。在他的筆下,西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西子美人,他看湖也看風景,更看風景里的人,這是與許多同樣愛西湖的大名士們所不同的。

他曾在《明聖二湖》寫西湖比作名妓:

若西湖則為曲中名妓,聲色俱麗,然倚門獻笑,人人得而媟褻之矣。人人得而媟褻,故人人得而艷羨;人人得而艷羨,故人人得而輕慢。在春夏則熱鬧之至,秋冬則冷落矣;在花朝則喧鬨之至,月夕則星散矣;在晴明則萍聚之至,雨雪則寂寥矣。

曾經的西湖如此聲色犬馬,各色人等川流而過,張岱是那個冷眼旁觀的人,卻也是其中添色之類。只可惜,一朝江山易主,他「國破家亡,無所歸止」,只得「披髮入山,駴駴為野人」。

張岱有關西湖的文寫得極為細微,彷彿是垂暮的老人絮絮叨叨地想要說盡自己的當年,他也曾是書香門第、當代名士,年少時也曾「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如今卻只能將已經無跡可尋的過往一一寫來,生怕後人忘記了過去的風月。

△ 《湖山便覽》之「雷峰夕照」(槐蔭堂)

△ 《湖山便覽》之「南屏晚鐘」(槐蔭堂)

△ 《湖山便覽》之「柳浪聞鶯」(槐蔭堂)

△ 《湖山便覽》之「麴院荷風」(槐蔭堂)

寫的是舊事,卻也是今夢。「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所以他的散文集總以夢為題。

拈一筆過往,如同重遇一位故人;翻一則舊聞,如同認識一位古人,「惟恐其非夢,又惟恐其是夢」,這種心情對於埋頭故紙堆的人來說總是心有戚戚焉。

△ 《帝國麗影》之「西湖」(1910年本)

可惜河山總不如人來得念舊又博記,很快西湖又重新恢復那鶯鶯燕燕的盛況了。曲不同了,人不同了,但是何時又相同過呢?依然還是「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里鞦韆」,恐怕連各色人等都與張岱筆下《西湖七月半》里那些無異吧,只是無異卻非故人。

康熙、乾隆多次到訪杭州,那些千年文人傳誦的景點便開始有了欽定身份。若還有前朝遺民在,又不知該如何作想了?

△ 《乾隆南巡圖》杭州卷

看如今遊人如梭的西湖,連多一個腳印都無處落下。若杭州下一場雪,天還未亮的時候斷橋就已經站滿了人。張岱是專程去看人的,我們卻只有人可以看了。

翻過歷史的牆頭,那一頭只有我和西湖,沒有諸多的別人。在自己朦朧的夢境里,劃著小船前進。一波搖動,萬波粼粼;兩岸寂寥,千古喑啞,「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 《西湖風景》之「蘇堤」(1911年刊)

△ 《西湖風景》之「斷橋」(1911年刊)

△ 《西湖風景》之「前清行宮」(1911年刊)

△ 《西湖風景》之「雷鋒塔」(1911年刊)

△ 《西湖風景》之「平湖秋色」(1911年刊)

△ 《西湖風景》之「麴院荷風」(1911年刊)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以前寫過很多人物類文章,其實就會發現哪怕那些我們可以記得住名字的人物,其實他們縱然高壽,也只是生命很長,可人生也是很短的。我們總是花了無比漫長的時光去蹉跎,在時代的波浪里身不由己的沉浮,但是真正為自己劃亮火焰的時光很短。名人尚如此,我等凡夫又豈能免俗呢?

故而,世間大多的景色,若放在淘淘歷史長河裡,就只能看,不能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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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公眾號「傳統服飾」,原址:翻過歷史的牆頭,去看一眼夢裡的……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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