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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如何面對傷害自己的人?

如果有人傷害了自己,依佛法看,應該誦經念佛,迴向給他,希望他好。這在世俗看來,很難理解。孔子講:以直報怨。他們覺得,這樣做是「以德報怨」,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好像很有道理。

實際上,你迴向給對方,對方能得到什麼好?能發財?能買彩票中大獎?能該判十年判五年?

如果能,世人每天都會迴向給自己。

一個不相信迴向有任何好處的人,當你告訴他,「迴向給傷害你的人」,他就覺得似乎迴向真能給對方好處。

但如果是詛咒的話,不用你說,他就會幹。他不僅詛咒傷害他的人,還要詛咒那人全家。

你既然不相信迴向,幹嘛相信詛咒呢?

他說,詛咒雖然不會實現,但是詛咒解氣呀!

其實,恰恰反過來。真正解氣、解恨的是迴向。帶著慈悲心,迴向給對方,希望對方好,這是消除自己內心嗔恨的最好方法。而詛咒,只會助長嗔恨,是火上澆油。

我們迴向給傷害自己的人,希望他好,實際上是對自己好。我們並不是在解別人的心結,消別人的業障。別人的心結、業障,我們沒有能力去解、去消。如果是想控制別人、操縱別人,讓別人按照我們的意願去轉變,是註定要失望的。每個人只能解自己的心結,消自己的業障。

有人講:既然那樣,我迴向給自己,希望自己好不就行了,幹嘛迴向給傷害我的人,希望他好呢?

這就好比,你房間髒了,待在房間,身上也髒了。如果你不去打掃房間,只是去浴室洗澡,再怎麼洗,房間還是髒的。回到房間,身上又弄髒了。

你應該先打掃房間,再去洗澡,這樣,房間和身上都乾淨了。

我們迴向給別人,希望別人好,因為,別人就是我們的房間。

我們來到這世界上,是因為以前造了業。業,是看不見的,但是,由業感得的果報,是看得見的。

果報有兩種,一種叫「正報」,一種叫「依報」。正報,就是我們的身體,依報,就是所處的環境。

如果生下來健健康康,沒有疾病,還很聰明,有悟解能力,就表示,「正報」很好。

雖然聰明、健康,卻出生在戰亂饑荒的年代,出生在貧民窟,那說明,「依報」不太好。

依報好,正報好,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人,生在非常好的環境。叫「依正莊嚴」。依正莊嚴的極致,是極樂世界。

有個問題:既然正報是根身,依報是器界,那麼,和我們同處一個世界的其他有情眾生,是我們的依報,還是正報?

這個很有意思。其實,根身和器界,正報和依報,不是截然對立的。「正報」是「身」,「依報」是「土」。對凡夫而言,身是身,土是土。對諸佛如來而言,清凈法身,就是常寂光土,「身」、「土」是不二的。自己就是自己的環境,自己的環境就是自己。

對我們來講,在「身」與「土」之間,自己與環境之間,還有一種特殊的存在:其他人。其他人是我們的「身」呢?還是我們的「土」呢?是我們的正報,還是我們的依報呢?

如果是眷屬:父母、子女,可以看作我們的正報,我們傾向把他們看作是和我們一體的。父母子女有了疾病,雖然不是我們自己生病,也會像自己生病一樣痛苦。

如果是陌生人,我們覺得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可以看作我們的依報。我們住在一棟樓上,這棟樓是我們的依報,蓋這樓的農民工,也是我們的依報,沒有他們,就沒有這樓。

極樂世界,一切有情,都是正報。因為極樂世界的一切眾生,彼此視如手足,沒有人我的對立,別人也是我,我也是別人,別的眾生,也是自己的正報。

但在娑婆世界,自我與他人的對立很嚴重。彼此的傷害很多。眾生覺得,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別人傷害了我。這種情況下,別人就是我們的依報。

迴向給傷害自己的人,希望他好,實際上是希望自己的依報好,希望自己所處的環境好。如果環境不好,自身想好,是不可能的。

這就好比,兩人住一個宿舍,你的室友從來不打掃衛生,你怎麼辦呢?一種辦法是,你為了宿舍乾淨,經常打掃衛生,替他把活幹了。

但如果你覺得,自己打掃房間,是在替室友幹活,就會心裡很不爽,覺得吃虧了,他佔了很大便宜。你為了不吃虧,他不幹,你也不幹,你覺得這是公平的,是「以直報怨」。結果就是,房間越來越臟。

孔子說,以直報怨。是沒錯的。只是,到底什麼叫「直」?

孔子特彆強調: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之所以強調,正是因為,這事看起來「不直」。很多人以怨報怨,覺得自己是以直報怨。別人以直報怨,他說那是以德報怨。

「假使熱鐵輪,於汝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 別人對你好的時候,你過得很安逸的時候,發菩提心是容易的。但你受苦的時候,受到傷害的時候,能不退失菩提心,就難了。

為什麼說必須在得到般若之後,善良的人才能夠周旋於充斥著惡人的環境里而不被傷害呢?就是因為,他能觀頭頂的熱鐵輪是空的、是假的,最終,再如實地觀這熱鐵輪,是中的。

如果你不能觀這熱鐵輪為空、為假,熱鐵輪的苦你是受不了的。孔子說,「以直報怨」,就像如實地觀這熱鐵輪,那是標出一個境界。但這境界,不可能由一個陷在「德」與「怨」的對立中的人達到。「以直報怨」是超越了「以怨報怨」、「以德報怨」的,不是與之並列的第三種。如果不能超越恩怨,是不可能懂什麼是「直」的。

「直」的超越恩怨,是要看到,別人的惡,我們身上也有,是我們身上的惡的集中體現。不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懂「君子求諸己」、不懂「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如何能懂「以直報怨」呢?

我們罵一個人,說某人是垃圾。依佛教的看法,不是那個人是垃圾,而是我們的垃圾,都堆到了那個人身上。就像打掃房間,如果不把污垢掃出門,堆在一個角落,那個角落就會比別的地方更臟。但是那臟,是從整個房間來的。並不是那個角落本來就比別的地方臟。

一個人在某時代、某社會,作了很大的惡,那些惡,也是從那時代、那社會,從他周圍人身上來的。那個骯髒的角落,是因為堆砌了整個房間的污垢。一支萬人唾罵的股票,突然大漲起來,說明什麼呢?自己居住的環境臟,是不能只怪同住者不打掃衛生的。

能不能自己住一個房間、擁有一個世界呢?二禪天以上可以。欲界眾生是不行的。欲界是五趣雜居地,我們是肯定要與別人共同生活在一個世界的。

和你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小區,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就是你的依報。

如果他們是你的正報,那就不存在別人對你的傷害,但凡有傷害,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如果認為別人傷害了自己,那就表示,你的依報不夠好。

迴向給傷害自己的人,目的是讓自己的依報好一點。我們把房間打掃乾淨,不是為了房間舒服,是為了自己舒服。

之所以不願意打掃房間,是覺得,既然合住,別人不打掃,自己打掃,就吃虧了。這種認識,歸根結底,源自「常見」。——不理解諸行無常,不理解我們跟任何人共住,都是暫時的,不是永久的。

我們以為要和某人共住很久,實際上,很快就會分離,又和其他人共住。如果一個人無論跟誰合住,都勤快地打掃房間,他的房間永遠都是乾淨的。如果一個人,無論跟誰合住都不打掃房間,他覺得自己永遠不吃虧,結果是,只有跟他一樣的人願意跟他住,他們只能長久生活在骯髒的環境。

一個喜歡隨地吐痰的人,是沒有福報久居在光潔無瑕的環境的。哪怕因為特殊的機緣,會暫時出現在光潔無瑕的場合,也會很快離開,長久伴隨的,仍然是污垢的環境。

客人到家裡做客,我們是不介意客人不打掃衛生的。因為知道,客人是暫時在,只是小坐一會兒,很快就走了。

實際上,我們的親友、眷屬,一生所遇,都是客人。我們以為會和誰相處長久,所以不能忍受,不能原諒。如果把和一個人相遇的時光,與曠劫輪迴的久遠比起來,就有如電光石火般短暫。

父母,夫妻、子女,都是生命中的客人。這一期生命,看起來漫長,然而在生生世世的曠劫輪迴里,實在太短暫,像兩顆流星的相遇,像下雨時一片雲彩里的兩顆小水珠,一顆落到山崗上,一顆落在田野間,彼此奔赴各自的前程。久遠之後的大海里,它們還會相遇嗎?縱然相遇,怕是也不能認出了。

我們今生的依報,在娑婆世界所遇的人,都是過去生中未了的緣分。從這裡講,有緣的人,總會再相見。就像兩顆曾經一起化雨的雲在大海中覿面相逢。然而,從另一面講,它們縱然再見,早已不復為雲。你已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這顆水珠上,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水分子和另一顆水珠上的百萬分之一的水分子在昔日的天空里有擦肩而過的緣分。

往昔的周遭環境,都已物是人非,在在不同了。這樣看,一旦別離,永遠不會再見。因緣既了,就沒有重逢的可能。

我們下輩子,假如仍然生而為人,也會有自己的父母、伴侶、眷屬,他們和此生的父母、伴侶、眷屬已然不同。也許還有些聯繫,但不可能再是同樣的人,同一個人。在娑婆世界的曠劫輪迴里,相聚是短暫的,別離是長久的,相聚是偶然的,別離是永恆的,為什麼還要在短暫的相逢里彼此傷害念念怨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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