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在身邊

01.

在韓國電影《殺人回憶》的結尾，負責案件的警察最終還是沒能抓到兇手，帶著愧疚辭職做了普通白領，在許多年之後依然對當初的連續殺人強姦案耿耿於懷，在一次回到當初發現受害者屍體的地方緬懷的時候，忽然遇到一個小女孩，好奇地對他說：叔叔，叔叔，你在看什麼，前不久也有個叔叔蹲在這裡往裡看。可裡面什麼也沒有啊。

男主連忙問小女孩，那個叔叔長什麼樣的？

小女孩想了想，說：就......長得很普通呀。

最後電影定格在演員宋康昊的一張瞪大眼睛的大臉上，直視著熒幕那頭的觀眾。

導演想告訴那位逃脫了十五年的殺人犯，我在看著你！

這部電影固然經典，可是真正讓我不寒而慄的，是隨後知道了電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而且真正的兇手，至今仍然逍遙法外。從1986年到1991年，10名無辜的女子被殘忍殺害，而這一切的元兇，卻隱藏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受法律的制裁。

在以自己為原型的犯罪電影公映的時候，他可能就坐在某個電影院里，與毫不知情的身邊人一起看著當年的罪惡重現，面無表情.......

他也許是學校小賣部笑容親切的老闆，也許是小區中每天擦肩而過的保安，也許是經常一起坐電梯的鄰居，也許就是你覺得對你不錯的某個親人。

如此普通，如此尋常。每個熟人都不會把他往連環變態殺人犯去想，每次見面還會微笑打招呼，聊聊天氣近況。

而當夜深人靜，大雨滂沱，當年在大雨中虐殺受害者的回憶一次次湧上心頭，他看著窗外，咀嚼著自己的殺人回憶，嘴角露出了意義不明的笑容。

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發作，會是什麼時候。

02.

有一段時間我特別關注一些歷史上可怕的連環殺手，令我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相當一部分的變態連環殺手被抓了以後，根本不是想像中那種窮凶極惡，凶神惡煞的流氓、惡棍，而是些看起來非常普通，甚至在尋常人中都覺得比較老實、忠厚的那種人。

美劇《心靈獵手》是根據前FBI探員道格拉斯的真實經歷改編。裡面有個情節我印象深刻。

主角想去採訪一個惡名昭著的連壞殺手，見面前他感到非常緊張，因為那個犯人的殺人手法極其殘忍且冷靜，而且據說非常高大，身高兩米多，我都能想像到可能是個巨石強森這樣的壯漢了。

結果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憨態可掬的胖子，說話溫文爾雅，而且還很話嘮，有點幽默風趣，並且出身良好，受過高等教育。

所以說一個人的真實品性，內心邪惡，很多表面的東西是真的看不出來的。

去年通過基因技術破獲的白銀案，真兇高承勇捉捕歸案後，記者採訪他的親人朋友熟人，幾乎人人都是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很多評價就是這個人老實巴交，溫和親切，對人很好很和善，比較內向但人不錯。

你看他被抓時的照片，多麼平凡一個小老頭？你身邊這種樣貌的中老年人，一定不在少數。這麼一個老頭，誰都不會有任何的提防和警惕，會把他預設成一個壞人吧。

真正的惡魔，永遠不會把邪惡掛在臉上。

那些看起來就凶神惡煞的流氓痞子人們自然會小心戒備，而那些根本不會讓人有所防備，貌似純良樸實的偽裝者皮囊下，誰也猜不到藏著地獄來的獰笑。

3.

與殺人案這種暴露的罪惡不同，還有許多陰影中的邪惡在角落不停地作祟。性侵兒童，強姦女性，虐待家人，用權勢與金錢威逼利誘，言語暴力等等，無數種不同形式的傷害在不為人知地進行中，而陽光卻照耀不到。

看過一個帖子，女性們講起小時候被性侵的經歷，跟帖的人非常之多，我才驚訝地發覺，原來惡魔在身邊。

那些性侵兒童，給她們一生都帶來心裡陰影與傷害的人渣，幾乎都是她們的熟人，有親切的樓下大爺，一起玩的表哥堂哥，平常疼你的叔叔舅舅，甚至是老師、醫生等等看起來崇高的行業。

那時候她們不懂，也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這些骯髒噁心的記憶，卻一直留了下來，時過境遷，日漸發酵，衍變成了內心的一口發臭的井，抗拒著信任他人，與他人親近。

在人格塑造最重要的青年少兒童時代，內心上一盎司的陰影，長大後都可能變成一千噸的自毀。

如同林肯樂隊的主唱查斯特·貝南頓（Chester Bennington），因為童年受過性侵，長大過程中一直無法離開陰影，一直受到過去的折磨，即便功成名就，家庭圓滿，也無法逃脫，最終走向了上吊自盡的結局。

包括之前引發網路一片唏噓的台灣女作家林奕含因為寫完自傳體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回憶起當初被老師性侵的遭遇後無法擺脫內心的折磨而自殺的人間悲劇。

孩童時代，我們生活在一座名為無知的平靜小島上，雖然被無窮無盡的黑色海洋包圍著，卻依然相信世界是美好的，或許我們本就不該揚帆遠洋。看到的真相越多，我們接觸的黑暗也就越深。

梭羅說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就像是果實上的粉霜一樣，是只能輕手輕腳才得保全的。然而，人與人之間就是沒有能如此溫柔地相處。

那麼多父母疼愛著自己的孩子，想給他們打造一個純真、美好、溫柔的世界，但那些惡魔一個出手，就可以毀掉孩子心中那個童話的世界。

哪有人天生會懂事，只不過見多了噁心的事。有些老話是不會過時的，比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要把人想那麼壞，而是人的好壞本來就是看不出來的。

我對人類總體是悲觀的，能得救的終歸只是少數，也許未來會越來越好，也許一直無法改變，人性本質里跟動物不同者幾稀，但就是那不同的幾個地方，讓人進化與升華。

可惜太多隱藏在人間的鬼，裝作人的樣子伺機而動，要將純真善良之人拖入黑暗。

審視身邊的鬼，審視內心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