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懂禪宗語錄
禪宗語錄猶如天書,之所以難以看懂,是因為表面上禪宗古德的對話(機鋒)看起來毫無邏輯關係,但是其背後卻是有邏輯的,或者說背後有道理更合適。
當我們對話的時候,對話雙方進入了一個「二元世界」,你一句、我一句,對話之間是有邏輯關聯的,否則就是胡說八道,猶如夢話。而正是這個「邏輯關聯」使得對話雙方被暫時「綁定」在一起。對話是本來不存在的,是空的,是無,被「綁定」之後,對話存在(有),對話結束之後,對話煙消雲散,還歸於無。所謂緣起緣滅,就是這個意思。然而,對話者如果明白這一點,就不會被這個「對話」世界綁定,他可以隨時出來。這就是禪宗的目的。
這樣的例子很多,比如聽一段美妙的音樂,看一處美麗的風景,或者一頓美食,或者不好的事情發生而導致生氣,甚至是一個念頭,所有的這些「緣起」都使得「我」進入一個「關聯」,都從無變成了有。這就是「一花一世界」,如果我們意識到自己落入「一花一世界」,那麼我們就「一葉一如來」,從花的世界中解脫出來了。
一、先看一個不懂的例子:
德山宣鑒大師。小參示眾曰:「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時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某甲話也未問,和尚因甚麼打某甲?」師曰:「汝是甚麼處人?」曰:「新羅人。」師曰:「未跨船舷,好與三十棒。」
1) 德山先說:「我今天不回答問題,凡是問問題的都吃我三十棒。」
【解讀】德山先給大家預設陷阱,說「今天我不回答問題」。這個「不回答問題」其實已經傳播出某種「意思」(也即我前面所說的邏輯)。
2) 時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某甲話也未問,和尚因甚麼打某甲?」
【解讀】這個和尚為什麼挨打呢?因為他想問話。想問話就已經落入了德山的陷阱里,無論他有沒有問話,他的內心已經產生了「問話」的意向,這個意向與德山的陷阱相一致,也就是落入了德山的邏輯之中,入套了。所以他被挨打,一點也不冤,但是他還是發矇,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打,這頓打白挨了。
3) 師曰:「汝是甚麼處人?」曰:「新羅人。」師曰:「未跨船舷,好與三十棒。」
【解讀】禪宗處處是玄機,隨意的問話也是機鋒,也是陷阱。德山問新來的僧人是什麼地方的人。這個僧人以普通人之間的對話來「順著」德山,也就是落入了德山的陷阱,所以德山說他「未跨船舷(沒到彼岸、未入空境)」,因此打他。如果這個僧人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就不會往陷阱里跳,不入德山的套,比如他可以搖一搖頭,或者指一下青天,只要是不順著德山的路數就行。
二、再看一個「不懂裝懂」的:
(還是德山)師見僧來,乃閉門。其僧敲門,師曰:「阿誰?」曰:「師子兒。」師乃開門。僧禮拜,師騎僧項曰:「這畜生甚處去來?」
【解讀】德山看到僧人來,並沒有像普通的師父那樣迎接他,問他有什麼疑難問題需要我幫助解決的,而是把門關上。德山知道僧人來,但他沒有迎著僧人的思路,看得出德山的空靈。那人敲門本身就錯了,為什麼呢?人家看到你來就關門,你還去敲門,豈不是明顯地入套了?
再看後面更好玩。德山問是誰啊,那人說是「獅子。」獅子、老虎(大雄)在禪宗都表示自己是悟道的,不再是普通的動物了,是動物之王。結果被德山騎到脖子上羞辱一番,說他是「畜生」,當然是不認可他了。其實如果這個人本身是悟道的,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有辦法逃脫,但是他因為不是真懂,就只好給師父當坐騎了。
需要說明的是,德山並不是真的想打手下的僧人,或者想羞辱他們,德山用這樣的方法不過是希望他們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還能逃脫。逃脫了就解套了,也就會懂得「解脫」的含義。德山是慈悲的。
三、看一個會家子之間的交鋒:
1) 還是德山的例子。(德山)於是禮辭,直抵溈山。挾復子上法堂,從西過東,從東過西,顧視方丈曰:「有么?有么?」山坐次,殊不顧盼。師曰:「無!無!」便出至門首。乃曰:「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遂具威儀,再入相見。才跨門,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擬取拂子。師便喝,拂袖而出。
【解讀】德山頓悟之後去溈山處參拜。背著行李上法堂,也不管什麼禮儀,在法堂上走來走去(不拘一格,不落禮儀的俗套),看溈山的反應(測試溈山),還盯著溈山(方丈)問:「有么?有么?」(你這裡有東西嗎?你內心有牽掛嗎?你是空性的嗎?)
溈山是高人,坐下來並不搭理德山。隨你如何搗亂,我自巋然不動,不隨著你德山的行為而動,也就是不如德山的套路。德山誇他「無、無。」雖然是誇他,也是設陷阱,我表面上表揚你,看你的反應。如果溈山很得意,認可德山表揚自己,也是入套,恐怕即使段位很高,也要被後生羞辱了。
看來溈山還是不理睬他,不為所動。德山這時候才服氣,說「不能草草,禮儀還是要的」。可是他的禮儀也不用尋常的「禮儀」(被別人用濫了),他進門就把行李提起來,高叫道:「大和尚!」
溈山也沒有(很高興地)答應,否則豈不是又入了套。德山真的很「陰險」啊!溈山要去拿拂塵,他用這樣的方法應對德山,反給德山下套,德山明白,於是大喝一聲,轉身跑了。如果德山此時禮拜,恐怕會挨溈山的拂塵打一下,就像前面被他騎脖子的那個僧人。
每每讀禪宗語錄都很嚮往那個年代,那時候高手雲集,大師輩出。
然而,當我在嚮往的時候,我陷入了自己的意識所創建的那個「嚮往」世界。大師們都已仙逝,不復存在,是空的。於是我從我自己所「嚮往」的世界中解脫出來,復歸於「無」。於是我發現,我從一個「世界」出來,又立即進入了另外的「世界」,我不斷在「世界」中打轉(輪迴),而當我時時刻刻都看到自己在「輪迴」,我就解脫了,我的心不再在不同的「世界」中打轉,我於是就到達了「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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