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用生活—照相

相機是看時間的鐘，鐘錶見證了時間的流逝，相片記錄了曾經的「存在」。

光與影，在時間的河流里，逝者如斯。照個相吧！這句話在我們生活里時常出現，是我們記錄生活的開場白。那一刻，我們總想捕捉生活中的美好一瞬，保存到未來某個時候，再次想念。如同羅蘭巴爾特在《明室》里寫到，攝影真諦的說法應該是：「這個存在過」！

生活中的「存在」，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們的記憶里模糊起來，當照片在我們眼前出現，是什麼讓我們得以感動？曾經的「存在」一定會讓我們想起些什麼，記憶不是記錄，不會像照片這樣如實地記錄著「存在」，它會讓我們再識那些熟悉的印記。

小時候，照個相，只能去照相館裡，走過一段黑黢黢的通道，來到攝影棚里，燈光亮起，幕布放下，一種站在舞台當中的緊張冒了出來。攝影師站在碩大的相機後面，指揮著表情和身姿的變化，然後鑽進相機後面的黑布里，咔嚓，瞬間的一片空白，那一刻被記錄了下來。

那些黑白色的相片，充斥著令人著迷的質感。在光與影的邊緣，離散的顆粒形成了分不清的界限，那種模糊，是現在的數碼相機不能比擬的。石振宇老師在朋友圈裡曾經這樣描述：「……再高的像素顏色的交界處也是鋸齒狀的，涇渭分明！是邊界！這是與人不友好的。人是模糊的，說不清的，是邊緣而不是邊界……快樂時還有一絲淡淡的悲哀，悲哀時卻又有一絲絲的喜悅和希望……」。記憶中的生活，大概都是如此吧。

攝影器材的演進，讓攝影不在單純作為一種職業了。愛好者們，背著自己的長槍短炮，尋找著令人感動的瞬間，記錄著真實的存在，曾經的發生。有一個愛好攝影的朋友，總把自己比作一個小市民，用鏡頭記錄下的，永遠是在街頭巷尾發生的生活瞬間，甚至是堅持很多年，每天拍攝一張天空。不講究那些拍攝的技巧和構圖，就是這麼年復一年的記錄著。一些巷子已經消失了，一些人也許也不在這個人世……當快門按下的那一刻，那個瞬間，已經死亡了，但這些瞬間卻通過鏡頭活在了照片里。

是的，在照片里的那些存在，就是我們曾經的生活，普通到都不會在意，任由其消逝。照片里記錄的那一瞬間的光與影，其實是時間啊。當我們再次看到那時，意識會讓我們透過記憶，重構屬於那時的「我」的故事，觸動的是故事么？還是對消逝的悼念？

和繪畫不同，照片就是曾經真實的存在。繪畫即便再惟妙惟肖，也都是意象的表達。見過很多照片，也許很美，或很震撼，但無法觸動我們內心中的那根弦。羅蘭巴爾特所說的「意趣」和「刺點」的大概就是如此吧，讓我們感動的，只有存在於照片中的那些「刺點」。他所描述的「刺點」，就是我們記憶中的那模糊而又支離破碎的片段吧！

兒時的照片，記憶里冒出來的是那時無邪的童真和無憂的樂趣，時光因為時間，遺忘了一些稜角，變得更加溫暖，這也許是就是記憶的美吧！在一張定格的瞬間所構成的二維平面上，我們在搜索著照片中那些記憶里熟悉的信息，甚至是潛意識中的「存在」。當我們被照片打動的那一瞬間，打動我們的，也許就是那些因為熟悉而被搜尋出來的記憶，一定是這些讓我們想起了什麼吧。

荒木經惟曾說：「……我們拍攝的不是空間，是時間。我們在取景框里取的，其實是時間啊。」當攝影出現，光與影在化學藥劑的變化下，刻畫了時間的痕迹。生活中，相片逐漸成了我們用來觸碰記憶的器物。時間和記憶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關係。記憶是「你」和時間的總和，卻無法逃脫時間的死亡。記憶在時間重識之時，重構了過去的「存在」。照個相吧！讓留下來的那一瞬時光，成為我們記憶的一部分，來觸碰時間的美。

照片作者：JosefKoudelka 約瑟夫·寇德卡

如果說亞當斯、布列松給我們帶來的是一種美學規範的話，寇德卡則是用作品告訴我們，攝影也是一種生活方式，正如約瑟夫·寇德卡所說：「你覺得自己應該怎麼拍，那就怎麼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