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第四章 又見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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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酒逢知己

通往京城的大道上,兩騎並行,左行之人,書生打扮,文質彬彬,面雖帶笑,眼中卻透著憂愁,右行之人,眉目俊朗,神采奕奕,正自慷慨陳詞。

「踐行兄,我與馬剛交手時,你一介書生,卻能在旁泰然處之,也算讓小弟刮目相看了。」

「踐行兄,小弟本道你酒量不錯,沒想到你喝了七八碗,就醉倒了。」

「踐行兄,你離開醉晚樓後,我實有暗自相隨,只是江湖險惡,不可輕易與人深交,故發現你確是落難,方出手相救。」

冷流雲似有著無盡的活力,一路之上滔滔不絕,未現疲倦,他不僅武功高強,對詩文亦有關注,雖說在詩文上的見識不及他武功精湛,卻不恥下問,樂於向蘇遠請教。冷流雲還會下棋,棋藝跟蘇遠半斤八兩,晚上兩人在客棧閑來無事,對弈切磋,恰互有贏輸。

冷流雲時常會談一些江湖武林中的名人軼事,若在過去,蘇遠是無甚興趣,現如今也聽得津津有味了。蘇遠想起了李洛嫣提到過的江湖四公子,便問冷流雲是否位居其中,冷流雲聞言,哈哈笑道:「踐行兄,你太恭維小弟了,小弟也不過初入江湖,怎可跟顧少白,陸伯霖那些成名已久的劍客相提並論?」冷流雲似是一個孤兒,自幼隨師父生活,蘇遠思及自己如今也父母雙亡,有了種同命相憐之感。蘇遠從小跟著哥哥一起長大,蘇遼雖為兄長,關係卻不是特別親密,而和相識不過數日的冷流雲,卻有著說不完的話,仿若是有著數載友誼的知交。

蘇遠有過請冷流雲出手相助,來李府共抗柯無赦的念頭,但又擔憂柯無赦的歹毒陰險,害怕陷剛結識的兄弟於險境,便編了個謊,稱自己來京城是拜訪舊友。

彷彿眨眼之間,兩人就到了開封,繁華的鬧市,卻也是分別之所。

蘇遠一拱手,道:「雲賢弟,多謝在淮陽救命之恩,能結識兄弟實乃人生一大幸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蘇遠這就告辭了。」

冷流雲也拱手回道:「踐行兄,能結識你,又何嘗不是小弟的一大幸事,咱們後會有期。」說完轉身策馬,不作停留,白衣飄飄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注視著對方遠去的背影,蘇遠暗想,此人當真洒脫,自己雖不解江湖,但相信冷流雲今後在江湖上,定會闖出一番廣闊天空。

進到京城,蘇遠這才體會到大都市的繁華熱鬧,道路上車馬駢闐,川流不息,兩側的房舍紅漆綠瓦,大門敞亮。蘇遠下馬向行人問路,竟皆不知李維國的府院在哪,許是京城大官太多,個個豪宅闊院,官居四品的李維國夾在其中,算不得什麼顯貴人物了。

蘇遠無奈,只得往住有王公貴族的街上尋去,盼能打聽到李維國住處的訊息。大街寬敞,青石鋪路,松柏竹梅錯落有致,列在道旁,哪怕是尋常百姓,走在這街上,也倍感榮光。張府、符府、石府、高府、王府等府院鱗次櫛比,家家碧瓦朱甍,層樓疊榭,可也奇怪,不少府宅看上去冷冷清清,零散立著的幾個門房更顯空空蕩蕩。蘇遠有所不知,趙匡胤行伍出身,靠著兵變奪權稱帝,上位後自是擔心會重蹈前人覆轍,於是採用宰相趙普的建議,杯酒釋兵權,石守信,高懷德這些當年跟隨他打天下的江山重臣都已交了兵權,帶著家眷去地方上當有名無實的節度使去了,空留下這京城裡的豪宅。

連問了數個府院門房,皆不知李維國的住所,蘇遠正自沮喪,這時從旁邊的楊府走來一個老佣,對蘇遠道:「這位公子,請問你是要尋李維國李大人的府邸嗎?」

見蘇遠點頭,這老漢接著道:「前些日子,我恰巧隨我家大人去李府做客,李府的位置倒也記得。」老漢邊說邊用手比劃。

依照老人指點的方向,蘇遠連穿了三條街,終於在一條不算寬敞的巷中,尋到了李維國的家。來到門前,蘇遠感慨萬千,平復下心神,整好衣衫上前叩門。門房應聲而來,蘇遠通稟了姓名,門房回身去府中通報,不多時領著蘇遠進了府門。

李維國的府邸雖不若那些名將重臣的院落寬大,倒也規劃齊整,花草繽紛,不知是否出自李清妍的手筆。門房未把蘇遠領入正堂,而是引到偏堂道:「蘇公子,我家大人正在大堂會客,煩請您先稍等片刻。」說完倒好茶水,轉身離開。

大堂離偏堂不遠,蘇遠坐在位上,隔著窗戶恰可看到大堂內的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掛在堂壁上的一幅畫,畫上兩個年輕人披盔掛甲,神采飛揚,一人拈弓搭箭,瞄向遠方的群山,另一人則手握銀槍,戰袍隨風飄揚。壁畫下坐有三人,李維國背窗而坐,身旁陪伴的正是魂牽夢繞的李清妍,斜對面還坐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此人面色紅潤,雙眼有神,雖相貌粗曠,但衣衫整潔,舉止有度,正侃侃而談,一側的李清妍不時露出皓齒,微笑讚許。

目睹此情此景,蘇遠難免心中失落,如今自己家破人亡,形單影隻來到京城,又有哪點配得上父親在朝為官的李清妍呢?蘇遠低垂下頭,手中緊緊攥著李清妍在潁州時相贈的書卷。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年輕人和李維國結束交談,準備離開,李維國竟也站起身來,將他一路送到了門外。看來李伯父非常器重此人,蘇遠思索間,見李維國正轉身向偏堂行來,便忙出廳相迎,向他問好。李維國十分客氣,拉著蘇遠來到剛會過客的大堂,李清妍見蘇遠到來,含笑示意,卻也未流露出多少驚喜之情。

蘇遠壓抑著心中的情感,將李維國一行走後自己遭逢的家門變故如實敘述一番。李維國聽言,臉色嚴峻,對女兒道:「清妍啊,你去把譚叔叔也一併叫來。」

譚松很快就到了,蘇遠又略微補充了血案的細節經過,回憶起父親慘死的情狀,不由眼眶紅潤。幾人出言安慰,待蘇遠平復心神,譚鬆開口道:「大人,未料十五年過去了,柯無赦真如其所揚言,來找當年的幾個知情人尋仇,手段如此殘忍,不僅先後殘害了彭將軍和蘇大人,就連他們府上的僕役傭人也不放過。」

李維國輕嘆聲道:「柯無赦生性怪異,睚眥必報,當年在吳越朝堂上便是如此,這些年四下流亡,許是愈發偏激。」

譚松暗握起拳頭,道:「那日在潁州,我敬酒時曾與蘇大人略有切磋,感覺他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不曾想如今也慘死在了柯無赦的爪下,以此推算,柯無赦的武功恐是比當年還要高上不少。」見眾人面露憂色,譚松急忙安慰道:「大人,雖是如此,譚松必竭盡所能,和那惡賊拚死一斗,只要有我一口氣在,柯無赦就休想為惡。」

李維國神情鎮定,道:「老夫宦海浮沉,起起落落卻也挺了過來,如今迎來太平盛世,處天子腳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區區一個柯無赦,能奈我何?」

在旁良久未言的李清妍這時開口道:「父親,譚叔叔,雖說這惡人惡貫滿盈,必遭天譴,但我們還需多多提防。這幾日天氣驟涼,不如關門謝客,稱病在床,以防那惡人潛在街上,放箭暗傷。」

譚松應道:「暗箭傷人這種事,以柯無赦的品性應不屑做,只是這人向來膽大包天,萬一他直接闖到府里鬧事,卻也不好應付。」

李清妍思索片刻道:」父親,我這有個主意,或許可以一用。您到刑部沈義倫大人那借幾個人來,稱有人要來府中尋釁滋事,盼能人相助,刑部常年處理各種大案,捉拿的惡賊悍匪不計其數,門中定有能征慣戰之人,若肯來幾個護衛宅院,許是能同柯無赦一較高下了。」

見父親微微點頭,李清妍又道:「譚叔叔,清妍聽聞您有一侄兒,在京城開了一家鏢局,武藝高強,您可否把他也邀到府中幫忙。」

譚松一拍腦門,道:「小姐記性真好,當年我和二弟譚柏開了一家松柏鏢局,為走南闖北的客商保駕護航,一次我行到杭州道上,被客商誣陷,說私吞了貨物,險被拿到衙門定罪,多虧你父親相救才免了牢獄之災。至此我便留在你父親府中做事,而我二弟則繼續經營鏢局,前年已將鏢局傳給了他兒子譚子明。子明這孩兒不負眾望,四十六路譚家刀使得虎虎生風,猶在其父和我之上,不僅生意越做越大,江湖中也得了個『刀劈豫北』的諢號。小姐不提,我差點就忘了,放心,明日我就讓這小子過來幫忙。」提到侄子,譚松的臉上立放紅光。

李清妍忙躬身向譚松致謝,接著道:「父親,雖能請這麼多能人相助,女兒卻還是有點擔心,方才父親和李公子閑談,聞他不僅是將門之後,更是俠肝義膽,結識了不少江湖豪傑,不如也請他來助陣吧?」

李維國還沒答話,就聽有清脆女子聲喊道:「好啊好啊,聽說這些日子,陸公子也借住在李府,請來李公子,陸公子想必也會一併來了。」不用看就知說話的是李洛嫣了,原來她悄躲在窗邊,偷聽眾人談話。

李維國重咳了一聲,道:「洛嫣,蘇賢侄正跟我們談正事,你怎又在一旁偷聽了?真是沒有禮數,何時才能向清妍那樣讓為父放心?」卻也未真得動氣,轉對李清妍道:「清妍,你考慮得十分周全,為父一會就派人去準備。蘇賢侄初到京城,一路顛簸,想必這時有些睏乏,你這就帶他下去好好休息吧。」

李清妍點點頭,領著蘇遠出了廳堂,經過小院時,忽駐足回望,眼神中儘是關切之情,柔聲道:「蘇公子,你心中一定十分難受吧?」

今天的清妍穿著一件淡黃色紗衫,長長的黑髮用銀色絲帶挽住,唇上塗有胭脂,紅艷動人。想著這些日的顛沛流離,險些命喪黃泉,再看著身前的美人,蘇遠眼角一濕,淚水奪眶而出。

李清妍從懷中拿出手帕,一邊替蘇遠揩拭,一邊細語安慰。見蘇遠泣淚衣衫,難以自已,李清妍悄悄伸手拉住了蘇遠的手,輕聲道:「蘇公子,隨清妍去看看你的住處吧。」

十指相觸,這感覺好美妙,如浸染在柔軟清澈的流水中,洗去了悲傷煩惱,青山環繞,唯美人與己相映照。彼此心照不宣,默然緩行至客房,李清妍輕放開手,低言道:「蘇公子,此處還算寬敞,這幾日就委屈你住這了。」

蘇遠正要言謝,抬頭望去發現清妍的面頰微紅,四目相對良久,兩人同時語塞,最後竟還是蘇遠打破了平靜,從包裹中翻出了那幾本李清妍在潁州時相贈的韓愈文集,道:「多謝李姑娘的幾冊書,我已讀完,受益匪淺,這就還給姑娘。」

書翻得太多,封皮有點發皺,李清妍伸手接過,徐徐退下。

第二日清早,蘇遠來到廳堂用膳,李維國和譚松沒有現身,李家的兩位小姐坐在桌旁,李洛嫣興緻勃勃話不絕口,李清妍側耳聆聽時而點頭應和。蘇遠向二女施禮,李洛嫣頭也不轉繼續言說。「那陸公子可是鼎鼎大名 ,位居江湖四公子之列,不僅人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武功更是卓絕,十八歲起就開始闖蕩江湖。」

蘇遠聽李洛嫣又提到了江湖四公子,便問道:「洛嫣姑娘,這些武林軼事你是從哪聽來的,這江湖四公子又是何人?」

李清妍微微一笑道:「妹妹這些事還不是纏著譚叔問來的,她一個女兒家家,不好好學刺繡女工,成日總幻想著路遇劍客豪俠,帶著自己一起闖蕩江湖,你說怪也不怪?」

李洛嫣聞言,一本正經道:「姐姐你這就不對了,難道只准你戀著文士書生,不許洛嫣喜歡江湖豪俠嗎?「說完故意扭頭往蘇遠這看了一眼。

蘇遠和李清妍的臉都不由一紅,正各自尷尬,卻聽李洛嫣繼續道:「說起這江湖四公子嘛,他們都是闖蕩江湖的年輕俠客,個個英俊瀟洒,武藝嫻熟。為首的是青城派的掌門,青城劍客顧少白,手中一口青城長劍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多歲在川蜀就未逢敵手。排第二位的就是這位陸伯霖陸公子了,他出身江南武林世家,左右手各使一口寶劍,在江湖闖蕩了五年從未敗過。另外兩人,一個是八卦游手孫名望,同樣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派掌門,還有一個是無常公子錢思游,身份最為神秘,總是半邊青銅面具遮臉,露出半邊英俊的容貌。」說到興處,李洛嫣的俏眼含情,望向前方,仿若這四人站在面前,正朝著她招手致意。

這時,門房跑進來道:「兩位小姐,老爺和譚管家正和兩個人從府外歸來,小姐們可要出去迎接一下?」

李洛嫣跳起身來,道:「說不定是陸公子來了。」轉眼就溜出了廳堂。

蘇遠和李清妍跟著迎了出去,見有兩人正和李維國一起邁步入府,左首那人身材矮壯敦實,背負一條長棍,臉上的肉疙疙瘩瘩,右首那人卻細廋如竹竿,長脖子,小眼睛,一條鐵鏈纏在腰上。

李維國見蘇遠和兩個女兒迎出了廳門,便向他們招手道:「來來來,這兩位是刑部沈大人推薦來的能人,一位是棍掃四海歐陽霸天,一位是鐵鏈鎖江南司徒早,還不過來拜見?」

李洛嫣一臉失落,極不情願向二人行了禮,那歐陽霸天倒也絲毫不介意,對李維國道:「李大人不用擔心,有我歐陽霸天在,定打得那柯無赦屁滾尿流,捉他去刑部法辦。」

眾人入到堂中,各自落座閑聊,不多時門房又來報,說有人來訪,李洛嫣喜道:「這會定是陸公子來了。」跑出門去,見來人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右臉上有道醒目的疤痕,腰間掛著一口鋼刀,雖長得健碩,和英俊卻搭不上邊。他抬眼看見譚松,忙迎過去道:「大伯,侄兒子明前來拜見。」

李洛嫣看了,不免又是失望,跌回到位上。

譚子明向眾人一一施禮,道:「聽聞江湖四公子之一的御劍奔雷陸伯霖,今日也會來府上一聚,怎未有見到?」

那司徒早哼了一聲,道:「 什麼御劍奔雷,這都是沾著他老子劍震江浙陸飛雄的名氣罷了,江湖上的人見到他對他客氣點手下留情,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名俠了?」司徒早出自江南鐵鏈司徒世家,和陸伯霖家同屬揚州的名門望族,這些年勢頭上相較陸家有幾分式微,心中自有些不服。

李洛嫣聞言,正要急著反駁,卻聽譚子明道:「非也非也,你可知洪澤湖十三水寨?那處的水域複雜,洲多草密,官府難以管治,故有不少綠林強人潛在湖邊殺人越貨,大大小小共十三股。兄弟我過去年輕氣盛,仗著手上的一口鋼刀,曾走鏢經過,不幸遭賊人圍攻,雖僥倖逃得性命,臉上卻也留下了道記號,從此寧可繞道,再也不敢往湖邊涉足。誰知今年二月,陸伯霖單槍匹馬獨闖洪澤湖,僅憑著一個人兩把劍,便連破九寨,把這些賊人殺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

「好英勇的陸少俠!」李洛嫣欣然神往,由衷贊道,先前譏言的司徒早卻不搭腔,自顧自得喝起了茶,門房這時又跑了進來,稟道:「老爺,李繼隆李公子和另外一位公子來了。」

眾人聞得李繼隆來了,忙起身迎了出去。這李繼隆的先父乃開國大將李處耘,雖是將門之後,卻不倚仗其父聲望,年方弱冠毅然從軍,先是入川伐取後蜀,之後又在邵州剿滅當地蠻族,去年剛調回京城,可謂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蘇遠往門口望去,那李繼隆果然就是昨日和李維國在一起寒暄的年輕人,卻見他身旁還行著一人,此人跟蘇遠差不多年紀,五官端正,秀眉俊目,衣著雖不若同行的李繼隆華麗,但氣度非凡,腰間兩側各挎有一口寶劍,背後還交叉負著兩口劍,如此多重物在身,走起路來卻是從容穩健,不急不緩,自有一股君子之風。蘇遠自覺冷流雲是他平身所見最為俊美的男子,沒想到這年輕人不遑多讓,相比冷流雲的瀟洒不羈,此人透著股堅韌不拔的傲氣。

不用開口介紹,蘇遠便已猜出,此人定是陸伯霖無誤。

下一章:共御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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