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會化於塵土，不枉來這一生

前幾天，我在多倫多的辦公室接待了一對拉拉伴侶。其中的一個女孩子很久之前就已經和我結識。我很詫異她的突然拜訪。在北京超過50萬的年薪收入，管理著IT團隊，有房有車的她，是很多人所羨慕的成功人士。

起初我一度懷疑她是為了療情商或者遇到人生變故才放棄了北京優越的生活。後來我才發現，35歲的她之所以拿著旅遊簽就跑到多倫多來找我，是有其性格決定的。用父母的話來說，叫做：傻。用東北話來說叫做：虎。

其實在外人看來，放棄年薪50萬的工作，就是人生中最「不正確的選擇」。無論從性價比、穩定型的生活哲學出發，這種決定都不是一種理智的行為。所以平時我們在人生規劃的時候，最常遵循這樣的行為準則：「循序漸進，穩中求進」。於是我們催生出了兩個自我認可方向，一是追求更好的沒有錯，二不能把現在所擁有的失掉。

如果論政治正確，這種話最是無懈可擊。誰都不想失去現有的一切，去追求脫離現有軌道的目標。這種目標可能是異地戀人的相愛，也可能是另一個城市的工作，更有可能是出國定居的選擇。

但凡有一天因為心動，跳出幾十年固有的生活圈，四面八方的嘲笑、奉勸的聲音便如洪水般呼嘯而來。父母養你不容易，怎可拋家舍業。朋友在這，工作穩定，何苦讓自己從頭再來。

是啊，這一句句外人的聲音，每天都在夜裡撕扯著我們的靈魂。一面我們羨慕著他人所羨慕的生活，總是咆哮著問自己為什麼不可以。而另一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聲音又讓我望而卻步的糾結。

所以我們需要和自己對話。

望著身旁漸漸睡去的女兒，或是暗黃燈光下未完成的工作，又或者是在醫院的某個角落等待同性戀人的瞬間。人總有那一刻是脆弱的，是需要和自己對話的。每每這個時候，我總問自己，是什麼讓我退卻了，是什麼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我不歸結於他人的言論，他人的影響，亦或者是他人的過錯。走過三十年，我現在喜歡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懦弱，又或者是太害怕失去。遵循他人的生活，模仿他們的模樣，聽著父母的教導，吃著熟悉的飯菜。而三十年，四十年後，白髮蒼蒼的時候，我還是那個我。

佛家講世道輪迴，來生再造。我這一輩子做好自己，愛著愛我的人，一切的渴求都變成了貪嗔痴的執念。我追求不到的，亦或者我根本沒有去努力而無法得到的，就暫且告訴自己那就是一切縹緲的虛幻吧。有錢人的生活也就那樣，嫁入豪門也不一定幸福，出了國又能怎麼樣。寄託於來生，我可能會更好。於是，深夜過了，我也便「頓悟」了——還是走自己的路，過現在的生活。

早上起來，重複單調的早餐，送走上學的孩子，投入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重複著。

我所期待的來時輪迴似乎並沒有在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中出現，卻在平淡中漸漸被消磨。三十歲的時候，我張了啤酒肚，四十歲的時候我愛上了喝普洱茶，五十歲的時候什麼樣？也許還完了房貸，兒女成群了吧。六十歲呢？是照顧著孩子的孩子，還是愛上了毛筆書法，亦或是常卧病榻。

這是一封給自己深夜的內心告白，也是隨波逐流的人生企劃。於是我突然驚醒，開始自覺。

我想要衝破牢籠，衝破所謂社會的不公，亦或者走不一樣的人生。但是我卻好害怕，害怕在人生四十的履歷上，出現落魄和悲憫的祈求。好害怕五十歲的我孤苦伶仃一人，喝著廉價的咖啡，沒有親人訴說衷腸。

但轉念一想，悲愴也許可以是另一種景象。或許廉價咖啡里泡著我一生的故事，放聲大笑講給了路人聽。還有可能停留在我的日記里，某本書上，或在網路上，被陌生人所敬仰。最重要的是，我的人生曲調和你們的都不一樣。

我把這個講給你聽，同意也好，嗤之以鼻也好，這個世界本來就應該存在不一樣。但又何妨？他們畢竟是他們的人生，你還要過你自己的模樣。

如果你不認同。想一想100年前，呱呱墜地的嬰兒，還有多少人存於世上，除了書本上的偉人還有誰留下過隻言片語。別忘了，他們也曾是風度翩翩的少年，他們也曾花季如你我，他們也曾娶妻生子忙碌於此生。那麼100年以後的我們呢？你所不舍的親人的親人，已經不再記得我們的模樣。孫子的孫子甚至不曾聽說我們的過往。

所以，我理解拜訪我的這對拉拉，我理解不顧一切衝動的懲罰。因為芸芸眾生，總有一些人可以遵循自己內心而活。

因為，

終究會化於塵土，不枉來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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