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無常到,金鱗欲翻身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大力如山。如若被刪,請到公眾號上查看)

在銀河證券成立之前,券商所起的名字中,最霸氣的就是「華夏」了。特別是在無人敢用「炎黃」的情況下,哪怕是同年成立的「國泰」,在跟華夏兒女的概念相比,仍然還是差點事兒。

敢在國內用這種概念作為自己名字的,除了有大想法的皮包公司們,就是那些背後確實站著一個大能量的公司了。華夏證券就是上述第二種,只不過其背後站的大能量不是一個,而是四十一個。

1992年,國家批准組建了三大證券公司:北京的華夏證券、深圳的南方證券和上海的國泰證券。其中華夏證券是由工商銀行作為牽頭方,並聯合其他41家大型企業共同組建而成。

要想了解這三家在成立時分別都是什麼地位,可以從各自的英文名中看出些端倪。其中國泰證券的英文名:The GUOTAI Securities Co.,Ltd.,讀起來倒是有氣勢,只是這股子氣勢讓外國人不太好理解。南方證券的英文名:China Southern Securities Co.,Ltd.,雖然能讓外國人看得懂,不過在氣勢上就略遜色了一些。

而我們華夏證券的英文名:China Securities Co. ,Ltd,不管你是誰,看了之後有什麼不服的嗎?

在那個年代裡,最要面兒的公司,在剛開始成立時都會特別選擇一個有特色的註冊地。正如華夏證券,其初期的註冊地就設立在北京西苑飯店的三號樓,比放在物資大廈的南方證券和浦東乳山路的國泰證券要洋氣多了。

當然,人家要的不僅僅是洋氣。西苑飯店是一家早在1984年就成立的五星級酒店,其所在地位於北京動物園附近,過去曾是帝王狩獵的專用場所。

也許在一開始,國內的證券市場在華夏證券眼裡,就是一個狩獵場而已。

01

華夏證券是有這個底氣的,而這個底氣則來自於工行。

早期從事證券業務的金融機構,不僅是由央行來負責審批和監管,而且絕大多數也都是依託於銀行背景才得以成立的證券公司或者信託投資公司。所以國內的四大行,就成為了當時證券市場上最大的四位小弟。

至於市場上的大哥是誰?自然是既吹哨又下場踢球的央行了。

當年的四大行,在資本市場上最活躍的就是工行和建行了。雖然組建國泰時的建行行長是周道炯,而組建華夏時的工行行長只是劉延煥,但工行卻擁有當時全國最大的「證券交易市場」。

這個全國最大的「證券交易市場」就是工行上海分行下轄的靜安證券營業部,不僅在84年代理髮行了「飛樂音響」和「延中實業」這兩隻國內最早的股票,而且小平同志在86年贈送給紐交所董事長約翰?范爾霖的「小飛樂」股票,也是出自於這家營業部。

工行上分後來還以此營業部為基礎,從央行上海分行手裡接過了申銀證券,並將其打造成了可以同國泰證券並肩的另一巨頭,共同矗立在東方的魔幻之都上。

但當建行迎來了王行長,且前任行長周道炯調任證監會主席的時候,建行在資本市場上的步伐,開始逐漸的趕上工行並將其超過,包括最終處置華夏證券的各方也都同建行或多或少有著聯繫。

華夏證券的第一任老總是從工行出來的邵淳,雖然不如農行出來擔任南方證券老總的沈沛更出「名」,但其在華夏的那段經歷,也比從建行調至國泰證券的周漢榮要精彩多了。

這三位銀行系出身的大哥在去各家券商之前,最舒服的要屬擔任過工總行計劃部副主任,之後又去負責華能集團財務公司的邵淳了。說真的,四大總行出來的央企財務公司負責人,放現在也是個千金不換的位置,所以再挪地方的原因也就只剩下本人想要再去「進步」了。

只是這種「進步」的想法,能成人,亦能毀人。

一張嘴就帶著張家口口音的邵淳,雖然正經畢業於央財金融系的本科生,但讀書期間考試成績大多處在及格水平的他,在66年畢業時並沒能拿到建行的OFFER。畢竟當時全國就只有建行這唯一的一家商業銀行,其錄取率比現在任何一年所稱的「最難畢業季」的都要低。

好在對那時的大學生來說,畢業就下鄉去種田並不是什麼羞愧的事。一年種田的時光,加上十年縣文化館搞版畫的生涯,讓邵淳在遇到機遇的時候,「進步」的渴望會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1979年,那是一個春天。當年除了在國家層面上開展了自衛反擊戰,常年拿畫筆的邵淳也借著農行恢復成立的消息,為自己的未來打了另一場「反擊戰」。就在這一年裡,有著央財金融專業本科文憑的他,從縣文化館直接跳到了農行河北省分行。

終於能專業對口的邵淳,從省分行辦公室的秘書文員做到張家口支行的副行長,只用了三年時間,並在第四年直接被調到了工總行計劃部。如果把邵總在農行四年的升遷之路,看作是高速行駛的話,那麼調至工總行之後的邵總,就是下了高速換高鐵了。

在工行半年就從處級升為副主任的邵淳,在六年後調至央企華能集團掌管其財務公司,後來又來到了華夏證券。這所有的一切,均緣起於邵總「進步」的引路人—工行常務副行長黃玉峻,同時也是華夏證券的首任董事長。

由四大行常務副行長親自擔任董事長的公司,當然不能給領導只留下一個董事長的位子。黃董事長治下的華夏證券,上到副董事長、總裁和副總裁,下到大部分中層和基層員工,全是出自於工行系統,包括邵總的夫人也是在華夏證券初創時期加入的。

其中有一個例外,就是在公司里擔任投行部老總的王東明,是來自於一家房地產公司。

那家房地產公司叫做華遠,國外留學回來的王東明雖然只在那裡幹了三年的副總,但除了結識了同事「任大炮」以外,當年也有很多向陳元董事長彙報工作的機會。

當然,東總畢竟不是個純承攬業務的「串串」。從華遠出來後的他,是先在加拿大豐業銀行的證券公司部里學了五年的金融手藝,這才跑去華夏證券的。

後來跳去華夏還是源於在一次同業應酬中,酒後的王東明多介紹了幾句在聯辦工作的弟弟。當天同席的邵總雖然沒說什麼,但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找王東明喝早茶,通過許以投行部老總的位子邀其加入華夏。

年輕時的東總,也是一個沒少被公司坑的主兒。這第一個大坑就來自於華夏,當王東明往華夏引了不少業務後,當初給的能根據業績再「進步」的許諾卻成了一句空話。憤而帶著項目和手下出走的東總,接受了南方證券拋來的副總裁職位。

當然,那時的王東明並不知道,這南方證券會是他遇到的第二個大坑。

雖然將王東明帶至南方證券的四個投行項目又搶回了大半,但邵淳也因此與自己當初招攬進來的「黑馬」開始交惡。1996年,證監會信息部副主任林義相來到華夏證券擔任副總裁。

1997年,已經接任華夏證券第二任董事長的邵淳,想挖南方證券的副總裁王巍卻未能成功時,也許並不清楚東總和王巍不僅做過同事,也都同屬於老「海歸」的一派。否則,估計也不會做出後面能驚動高層親自批示的「大事」來。

兩年後,時任證監會副主席的陳耀先親自來到華夏證券,除了宣布「華夏證券公司嚴重違規,最近又有新的發展」外,專門又宣布了邵淳的停職檢查通知。

這「新的發展」,就是來自於朱總理親自批示的華夏證券購買航母一案。

02

除了盛產美女以外,烏克蘭還是個出勞力的地方。在蘇聯解體之前,能造出航母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廠就坐落在那裡。該船廠作為黑海地區最大的一家,也被老鐵們親切的稱為黑海造船廠。

不過,在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的經濟就開始走下坡路。包括接不到持續大訂單的黑海造船廠,為了維持生計,也開始辦起了絕緣油漆粉刷廠、傢具廠,甚至是施工隊等副業。甚至要變賣家裡的兩個「大傢伙」,而其中那艘「瓦良格」號航母,最後就被我們給買了回來。

買船這事,用的是我國在國際上一貫的做法,站在檯面上來操作的是一位「愛國港商」。不過,當年那位「港商」的錢兜子稍微薄了一些,事還沒辦完竟被香港的金融危機給鬧破產了,無奈之下只能在國內又到處找錢。

第一個找的是馬蔚華,人倒是找對了,但找的時機不太對。當時的馬行長是人行海南省分行的行長,還不是招商銀行的行長。其實,人行省分的行長多少還是能讓當地機構給湊點出來的,但關鍵馬行長呆的那地方,正是剛抹了泡沫的海南省。

而這第二個人,就找到了華夏證券的邵淳。找華夏也是有道理的,畢竟要找證券公司的話,第一個自然要去找「China Securities」。愛讀金庸的邵淳最懂「俠之大者」是什麼意思,二話沒說就讓華夏下屬的實業公司出了2000萬美元。當然,也是因為出面跟邵淳談這事的是「兩把菜刀」前輩的後人。

有時候在錢的事上,找經營機構的是要比找監管機構的好辦。但也有時候,監管機構的人可能不是辦不了,而是壓根就不想給你辦。比如這買航母的事,一開始在政府高層就有著不同意見。這前腳錢剛花出去了,後腳帶著朱總理批示的陳耀先就來到華夏,親自摘下了邵淳的帽子。

不管怎麼樣,沒有這檔子事,也就沒有未來的「遼寧號」,也許局座召忠會留下更多的眼淚。

雖然之後,並沒有從邵淳身上查出這次買航母涉及什麼「回扣」的事。但是國企董事長的一句話,就能隨意調動公司手裡2000萬美元的資金,也已經暴露出華夏本身存在一些問題了。

這次購買航母的錢是華夏的下屬實業公司出的,而把華夏拖垮的,也正是其大肆興辦各種實業公司。說到這個興辦實業的問題,不得不又要提起南方證券了。

1993年,人行召集南方、國泰和華夏這三大證券公司的董事長開會,要求各家彙報自己未來的工作計劃。就是在這次會議上,南方證券提出了「實業與證券兩個輪子轉「的發展思路。

思路雖然看著不錯,但這群銀行系統出來的高管們,是把股民的保證金看作銀行存款的。所以,公司後來就拿這些錢開始投資高速公路公司、房地產,甚至酒樓和典當行等實業,而按照法律的規定,這應該叫做「挪用客戶保證金」。

忽悠了華夏一起搞實業的南方證券,之後比華夏證券還先一步被接手,並被改為了中投證券。而作為其接手方的建銀投資,在當時成立還未滿一年,正好為三年後接手華夏提前試了下身手。

邵淳的離開,代表了工行一系的衰敗。而之後的華夏,除了有自己的一堆爛攤子以外,又變成了證監會和北京市的「權利角斗場」。

摘了邵總帽子的證監會,是先名正言順的派人進駐的。1999年,證監會將以趙大健為首的四人工作小組「推薦」給了華夏的董事會,此時距離華夏證券的發起股東將所持股份轉讓給北京市政府也才剛滿一年。

趙大健是央行團委出身,在94年跟著老領導金建棟來到了國泰證券,最後做到了國泰副總的位置上。而在國泰與君安合併前的一個月,特意又被從國泰調到了華夏,並陸續安頓了23名老「國泰」的同事,藉此還把華夏里工行系的副總經理、總會計師等各要害部門的負責人給替換掉了。

也是調來這23名同事的做法,導致四人小組中其他成員的不滿,特別是證監會提前兩年派來的原信息部副主任林義相。四人小組的內訌,讓虎視眈眈的北京市政府終於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2001年,上海方面出手收了國君的股權。同年的5月,北京政府也派出了周濟譜去擔任華夏的董事長,對其直接下的命令就是要「恢復公司治理結構」。很快,四人小組的成員就被周濟譜帶來的工作班子換掉了三個,但趙大建仍能繼續留任總裁,根基深厚的他必須要周濟譜來親自出手。

周濟譜的過往經歷也很豐富,不僅在萬通集團、華誠集團都干過副總裁,來華夏之前更是一直在「神秘」的中經開下屬公司里任職。恰逢「銀廣廈」事件的爆發,這才從中經開一系脫身至華夏。

作為資本市場上的老操盤手,周濟譜來到華夏之後,開始對太極集團、西藏礦業這兩隻股票進行調查,想藉此把趙大建給撬下來。2002年,經濟觀察報以《莊家華夏》一文公開了太極集團這隻股票的秘密。但事後,證監會並沒有什麼表示,或許是因為沒看到《財經》雜誌發出什麼聲音吧。

一計不成的周濟譜,接著又砍掉了自己控制不了的13個省級分公司的老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針對周濟譜的舉報信開始像雪花一樣飛向北京市政府,甚至在公司內部的民意測評上,評分也開始掉到了趙大建的後面。

2004年3月,周濟譜想體面的離開華夏,便以「身體原因」向北京市政府提出了請辭申請。但一直到三個月後,證監會接受了一併拿掉趙大建的建議,北京市政府這才用自己的方式同意了這份辭職申請。

2004年6月,北京市政府同時免去周濟譜和趙大建的職務。同年9月,北京市審計局派出了審計組對這兩人進行專項審計。

第二年的3月4日,這份專項審計的結論報告被分別遞交給了北京市政府和證監會,其中對兩人的描述分別是這樣寫的:

對華夏證券2001年7月至2004年6月期間經營的巨大虧損,華夏證券前總裁趙大建應負主要責任。

周濟譜同志履行了董事長的職責。

但就在審計報告到達證監會的第三天,趙大建被任命為民族證券的黨委書記並主持工作。而周濟譜卻被賦閑了很久,多年後才到北京城鄉集團混了個老總噹噹。

2015年,趙大建因涉及「阿布扎比」的事被帶走調查。已經退休的周濟譜,現在沒事會用「華夏老人」的昵稱,在網上到處閑逛灌水。

2007年,由周濟譜所寫的《商誡——中國商人的生存手冊》一書出版了,其中有句話是這樣說的:

國企商人一定要認清權利的有限性,責任的無限性。

不知時任民族證券董事長的趙大建,有沒有仔細讀讀「老朋友」所寫的這本書。

03

2004年9月,四大資管公司之一,成立時就專門接收建行不良資產的信達開始與華夏證券進行接觸,想對其進行注資,但一直被北京市壓著沒鬆口。

直到2005年初,北京的王市長專門召集了華夏證券的重組會議,重組小組的領導成員包括北京主管金融的副市長和中信證券的董事長王東明,而另外一個合作方則由信達換成了跟建行跟親近的建銀投資。

最初的重組方案是由中信證券出資20億元,用來收購重組後改名為中信建投的60%股權,但在中信集團董事長王軍親自給王市長打了一個電話後,中信的最終出資額降為了16.2億元,但收購的股權比例不變。而這中間的差額嘛,自然是來自於證券投資者風險補償基金了。

中信建投的首任老總,就是來自於中信證券的張佑君。當王東明在95年加入中信證券的時候,張佑君也在同年來到中信擔任交易部的老總。而王東明在2002年升任中信證券董事長的時候,張佑君亦在同年升任了中信證券的總經理。所以,拋去兩人加入中信時職位的差異,其實雙方「進步」的速度幾乎是一致的。

這種近乎一致的「進步」速度,說明兩人背後的關係也許很親密,也許很對立。

2005年,張佑君被從中信證券派往中信建投,同時一併帶走了時任中信投行部的總經理王常青,接替張佑君主持中信證券日常工作的是程博明。十年後,程博明因「救市」被帶走,而已回到中信集團任職的張佑君,接替了退休的王東明擔任中信證券董事長。

不像王東明留學回來後就長期在北京工作,央財碩士畢業的張佑君則是去了深圳,到平安做了一位賣保險的碩士員工。在人生路上開「飛機」的人,哪怕是個賣保險的,也能在畢業一年後就參與籌建平安保險的證券營業部,並擔任第一任的經理。

平安保險當初籌建的這個證券營業部,就是如今平安證券的前身,只是他們的故事在未來還會有另外的主角來加入。

執掌中信建投六年的張佑君,將中信建投打造成了像自己一樣行事「低調」的風格。業內把中信建投稱為「75司」,傳說來源於往年在給應屆生的錄取通知上會寫到:

公司將為你提供富有市場競爭力的薪酬,整體水平居於市場水平的75分位之上。

即使是對應屆生,當年這措辭也實在是有點吹牛逼了。

就像回來執掌中信後的張佑君,在17年6月跑去萬達總部拜訪了建林大哥。不知道面對已經掛網的這則報道,張總現在的心情又如何?

最終接任張佑君擔任中信建投董事長的,是當初一起從中信過來的王常青,而不是此前所傳的公司副總裁殷榮彥。

殷榮彥是北京市委辦公廳秘書出身,到中信建投任職其是作為北京國資的股東代表。雖然那次北京市國資擴大話語權的想法沒能實現,但在當時也沒人能想到,殷榮彥會在五年後調任至證監會任職。

接替王常青擔任總裁職位的,則是原銀河證券的副總裁齊亮。這位來自銀河的齊總,其實並不是外人。

出身工行系統的齊亮,在93年就加入了華夏證券,不僅從營業部總助的位子上一路升到總裁助理,而且從華夏各路人馬紛爭的時期安然過渡到了中信建投時代。

在剛成立的中信建投里當了兩年副總裁的齊亮,又在2007年去了銀河證券。雖然在銀河證券呆了五年又回來了,但卻歷經了肖時慶、胡關金和顧偉國這三位不同的總裁時代。

作為銀河證券分管經紀業務的副總裁,遇到了胡關金和顧偉國對經紀業務兩種不同的改革思路,而又能安然度過這兩道坎的,也就只有在華夏看了12年紛爭的齊總了。

一位在中信建投幹了11年的董事長,再加上一位在華夏證券幹了12年的總裁。不如你們來告訴我,未來的中信建投除了「穩」,還能有什麼?

連起來看,效果更好:

海通:海上生明月,難辨人鬼神

銀河:燈火下樓台,銀河散九天

國君:斗轉星移間,無人念君安

廣發:南方有佳木,北風亦可摧

中信:降龍已不再,空餘十八掌

中金:昔日的Dream Company,如今的Drama Queen


推薦閱讀:

ipo註冊制對未來券商業務有何影響?
西風凋碧樹,終換大王旗
N05-券商開戶時經常出現的4個問題
一篇文章,看懂全球投行發展趨勢
中國的證券公司都有哪些背景?

TAG:投资银行 | 投资银行职场 | 中国证券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