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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蟲--寫給卡西尼號

小小說

一、小野教授

天色漸晚,迎著微涼的風,我叼著半截劣質香煙,默默的望著遠處立交橋飛馳而過的車流。一層霧霾遮住了地平線,空氣里散發著微微發嗆的味道。這時,一個金髮碧眼的高挑美女略糾結的用蹩腳的英語向我打招呼,我禮貌的熄掉煙頭,笨拙的問道:Can I help you?她拿出一張地圖,指著圖上的朝陽門,我給看著地圖,指著建國門說,Here,然後伸出手指向前方,You,Go there。金髮美女點點頭,收起地圖大踏步向前走了。

劉武出現在我的面前,問我:怎麼樣?我翻遍全身,沒有了香煙,看著地上半截煙頭,嘆了口氣,說,判了。

法官宣布的那一剎那,我看到妻子,哦,前妻,透過美麗的劉海刺向我的嘲笑的眼神,和女兒逃避的目光。走出法庭,她們坐上了一輛卡迪拉克揚長而去,女兒手裡抱的那個最新款的芭比娃娃,根據我的職業敏感判斷,至少值我一年的薪水。我坐在路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你不可能阻擋別人追求更美好生活的腳步,對吧?尤其是當三十五歲的自己落魄不成器的時候。我自言自語,滿心沮喪。

我和前妻是大學同學,為了夢想我們留在了這個城市,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我們坐在10平米的出租屋裡守著燭光對視,我們相信終將在這個城市收穫最美好的未來。但隨著她不斷的升職加薪,而我一次次從一個單位跳槽到另一個單位,每況日下,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了... ...她甚至不讓我過多的接觸女兒,說我的智商不足以給孩子合適的教育。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為了給孩子一個更好的明天,她要離婚。而當時我剛剛焦頭爛額的被一家公司辭退,找到了初中同學劉武去做私家偵探,而越發動蕩的社會給了這樣的機構更多的機會,遊走在法律的邊緣,甚至有時候會有生命危險。我想我不在乎,我想掙更多的錢。

歲月並沒有給她姣好的容顏帶來太多的磨礪,職場的打拚反而讓她增加了更多的知性和氣場。這樣優秀的女人,我想,會有更適合她更配得上她的人吧,只是想到只能遠遠看著的女兒,就會揪心的痛。

總算沒約束了,我帶你去夜總會吧。劉武說。我說沒興趣。他神秘的說,你不會是那方面不行吧?我繼續嘆氣,抬起頭看到一輪碩大的圓月穿破霧霾升了起來,閃耀著一種妖異的暗紅色。我知道有個地方賣的藥酒很管用,保證你一夜七次郎... ...劉武喋喋不休。

路過幾個在路邊賣弄風騷的俄羅斯大妞,那腰肢扭動的真是讓人浮想聯翩,我們轉入雅寶路,水果店的小妹把成箱的櫻桃搬到門口,這種反季的水果賣到天價。和幾個膘肥體壯的俄羅斯帥哥擦肩而過後,我們在一家新疆飯館坐下。一天都沒吃飯的我,面對眼前的雞鴨魚肉卻毫無食慾,默默的看著劉武大快朵頤。快點吃吧,他遞過來一根烤雞腿,自己啃著羊肉,說,一會兒還有大活要干。什麼事?我抿了一小口牛欄山,感到一絲絲澀澀的味道,眼淚都快出來了。這些號稱穆斯林的飯館,不讓你吃豬肉,卻賣給你酒。劉武頭也不抬的說,一個外籍的大學教授死了,軍警讓我們去看看,說可能是自殺。我驚訝的抬起頭,接過雞腿嚼了起來。

電梯里陰森森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生氣,像掛著面具,只有劉武的眼珠猴精的到處亂轉,他的背後貼著樓盤廣告,自從軍警接管政府,房價已經跌的剩下不到三成了,據說很多開發商老闆破產跳樓了。出來電梯,走廊里瀰漫著速食麵、低檔香水和臭襪子交織在一起的氣味,我看到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月亮藏在高聳的樹冠後面,窗前掛著還沒晒乾的床單和女人的內衣。房間號是1305,昏暗的燈光里有個軍警正在門口守衛,皺著眉頭不耐煩的玩著手機,等待我們的到來,這種沒油水的案子,他們一般都會交給我們。劉武和軍警交談了幾句,軍警迅速離開了。旁邊的鄰居緊緊關著房門,躲避瘟神一樣的拒絕我們的詢問。

狹小的房間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零件,毫無秩序的放在地上的機械手臂和逼真的骨骼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卧室小的可憐,只有一張80厘米寬的小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安靜的躺在上面,胸口仰面躺著一個20歲左右的女孩,閉著眼睛,半個身子癱在地上,短髮,皮膚細嫩,倆人的衣服都很整齊,沒有任何廝打的痕迹。我腦海里浮現出不倫之戀導致服毒殉情的老掉牙的劇本。

我一邊戴手套一邊走到床邊,準備把兩個人分開,做一下現場的取證處理。女孩就好像睡過去了,紅潤的臉龐吹彈可破,彷彿下一秒就能喚醒她。我輕聲嘆息,多麼美好的年華,為了這樣的老東西,真是不值。當我把女孩移開的時候,大驚失色,不禁叫出聲來:啊!

正拿著放大鏡研究機械手臂的劉武聽到我的驚叫後趕緊從客廳跑了過來,只見女孩後腦勺有一個洞,裡面清晰可見各種電路板,而破損的皮膚和骨骼卻是正常人類的樣子,挪開頭部後,看到在男子的胸前有一灘血跡。我和劉武面面相覷,這是什麼鬼東西!

不過我們也算見多識廣,很快穩定了情緒。鄰居的房門依舊緊閉,並沒有因為我們的手忙腳亂引發任何好奇心。我強作鎮定的對劉武說,現在生化機器人做到這麼逼真了嗎?劉武搖搖頭,說好像沒那麼簡單,先看看這人什麼身份吧!

發到總部的數據很快反饋並傳輸回來了。小野教授,日籍,某名牌大學機器人專家。劉武看著智能手錶上的信息說,我盯著死者安詳的表情沉思。

我從隨身的工具箱里取出尖嘴鉗,又找到一根數據線,猶豫再三,顫抖著接到了女孩腦後的電路板上,另一端接入我的手持電腦,「她」的硬碟和內存的數據均已被不可恢復的抹去,手法非常老道,是頂級黑客的水準,只留下了一句話顯示在我的屏幕上:集齊36個傀儡蟲,你將獲得生命。

二、土衛六任務

我覺得單身是一種高貴的品德,不應該是受歧視的理由,更不該因此在戰亂年代被落後的化學燃料火箭扔到冰冷的土衛六上。從休眠艙里爬出來,我喃喃自語。不出我所料,該死的主機又連不上了,屏幕一遍遍的提醒:正在嘗試重新連接。

僅僅是去了趟廁所的功夫,作為項目組唯一的單身成員,就被「光榮」的不記名投票選中這次倒霉之旅,之所以倒霉不僅僅是預算低的可憐,不能使用反物質發動機,只能用化學燃料火箭,而且火箭發射的時候正好戰爭到了白熱化階段,我都不知道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們的研究所歸誰管。

亞美爾安慰我說他設計的休眠艙至少能在裡頭安全的睡一百萬年,等我醒來戰爭就結束了。我說我才不要在這個鐵盒子里睡到世界末日,我還想早點回來找個妹子告別單身。在一種熱鬧又略傷感的氛圍中,我和項目組的同仁們一一告別,踏上了飛往土衛六的旅程。在現代科技高度發達的今天,在隔壁軍事項目當天就能往返土星基地的今天,我居然還要乘坐老式破火箭,並且要藉助引力彈弓飛六年半才能到。項目組擔心我閑得無聊在飛船上搞破壞,就給我準備了休眠艙,讓我一覺醒來就是六年半以後了。

唯一的好運氣就是這一台很好用的能量轉換器,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優雅的發明,我只需要把它扔在亮瞎眼的土星環照耀下的冰面上,就可以耐心的等各種美味食物撲面而來。這貨一方面能吸收遙遠的太陽光和太陽風,還能轉換來自太空的宇宙輻射,就算遇到最緊急的情況,也能從飛船的備用發動機里獲取能量,保證我不被餓死。能量轉換器的發明者是大名鼎鼎的奧薩羅教授,三百多年前,這項偉大發明讓各種族之間終於和諧相處,不再為了食物危機而互相殺戮,帝國夢寐以求的和平眼看就要到來了,可惜... ...

三個太陽日過去了,飛船電腦還在那裡抽風,除了我從休眠艙里被喚醒之前的「地震」的記錄,這台破爛什麼也沒有給我找到。我讓它嘗試連接一下土星基地,儘管那是軍方絕密頻率,但是根據帝國的法律,在我被祖國拋棄的時候,他們也是可以救我一命的。

仍然沒有任何響應,於是我從備件箱里找出一坨增益天線,歡快的踩在堅硬的冰塊上,小心翼翼的防止脫離土衛六的表面,這個鬼地方只有不到15%的地球引力,傳說當年曾有個彪悍的哥們過於激動,跑上了天。雖然我不是天體物理學方面的專家,但是我一直對這個故事持懷疑態度,當然,我也不想驗證這件事的真實性,抓緊把任務下載下來,搞定後回家才是正事。

會不會是戰爭結束了,我軍失敗了?我想。但轉念又覺得太荒誕了,卓爾金那些毛蛋孩子打得過帝國軍隊的可能性為零。或者是這六年半里,土星基地的艦隊都撤離了?周邊的衛星都毀損了?看著增益天線沒有帶來一丁點的信號,我感到無比困惑。

飛船里還有一台巨大的打洞車,我現在沒興趣使用它了,這次的任務是到土衛六的碎石堆里培養點新鮮物種,帝國科學院認為他們製造的新基因能夠在這個甲烷和氨水的世界生存,所以配置了這台大馬力的打洞車,能夠穿透堅硬的永凍冰層。在回家都成問題的現在,我想先聯繫到主機才是第一要務了。

遙遠的陽光照耀過來,映在湖面上,冒出一絲寒氣,那是液烴,如果我不留神掉下去的話,會瞬間被凍成冰渣。我蹲在生活艙里嚼著美味的弗蘭士發獃,即便是所有的腦細胞都用光,我也理解不了為什麼地球主機不通、通訊衛星不通、土星基地主機不通的情況,唯一的可能,就是飛船電腦叛變了。

備用電腦和手動模式被啟動了幾十遍,依舊沒有信號。我默默地注視著屏幕,一邊拷問系統,一邊用力的拉屎。

早在上古時代,太空飛行曾有過電腦和備用電腦都出故障的先例,因此之後的電腦都是N套備份,甚至從飛船的外殼上拆一塊鐵皮都可以當電腦用,我拍打著一片空白的屏幕,大腦里也一片白茫茫。

不能等死。我想。

紅色的雲層遮擋住大部分天空,巨大的土星環穿過雲的縫隙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這麼美麗的風景,對我已經沒有一丁點的吸引力。耗盡畢生所學分析現狀後,我堅信我降落的地點有奇怪的輻射,導致任何與衛星的通訊都中斷,於是拆掉打洞車的車頭,改造成一輛履帶式的漫遊車,我要去更遠的位置去聯繫主機。

雄心勃勃的遠行計劃還沒正式啟動,剛拐過一個小彎,我急忙停下車來,望著地面上一堆儀器發獃。這個儀器體型很小,很顯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由各種金屬組成,倒扣在那裡很像海里的貝殼,還有伸出來的簡陋的貌似天線的東西,甚至使用了植物用的傘狀減速器,即便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比這貨做的更合理。很顯然,這不是地球的科技,更不是土衛二的技術,難道是外星人?

我想我快找到我無法聯繫上主機的原因了,我不能斷定這個金屬貝殼是否能夠屏蔽通訊信號,但是至少有了眉目。我又回到飛船的備件倉里找了半天,都沒有合適的能夠打開這麼精細零件的工具。

正在抽風的飛船電腦總算找准機會清醒了一小會兒,告訴我正是這個儀器的到來導致的輕微」地震「讓休眠艙的喚醒指令啟動,從而讓我在這天寒地凍的土衛六醒來,然後電腦又接著去聯繫主機了,不再理會我的質疑。也就是說這個東西是剛剛來到的,而不是遠古的太空探險項目留下的?也不是帝國幼兒園的童子軍實驗項目?難道是敵軍請的外星人援軍?難道是外星黑科技屏蔽了所有和主機的聯絡?

我的大腦又開始飛快的轉動起來,在無法直接接入主機的情況下,獨立思考確實有些難度,還好作為太空項目的一名成員,我有做過足夠的專業訓練來應對這種情況。我把儀器拖到備件艙,準備用飛船帶的掃描設備對它進行檢查,來確定這個神秘儀器的內部構造。當我擦乾淨這個金屬貝殼的外殼,看到一行詭異的很顯然不是地球文字的符號:「Huygens「(作者註:惠更斯號)。

三、門頭溝

我媽生我的時候,在看新聞,正好播放到惠更斯號探測器登陸成功(作者註:2005年1月,惠更斯號在土衛六著陸),所以我的名字里就有代表惠更斯號探測器的文字,就這麼簡單。我吐一口煙圈,又捧起麵條碗,吃了起來。劉武拍著桌子大笑,麵館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就因為這個,你媽給你起名叫肖惠?好娘娘腔的名字啊... ...哈哈哈... ...

我從朝陽門坐二號線,然後轉一號線,從蘋果園下來,出站口飄起了小雪。這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冷冷的北風吹過,空氣比平日清新了許多。劉武在出站口等我,我們一起到一家三江源麵館吃早餐。

我結了賬,拖著笑的岔氣的劉武出了門。給別人介紹我的名字,都會引來詫異,一個五大三粗的爺們竟然有一個女人的名字,但像劉武這樣笑的失去理智的人,我從小到大隻遇到這麼一個,20多年了,每次都這樣。

我們出生在一個太空探險的時代,那時候人類的探測器遍布太陽系,甚至旅行者一號都飛出了太陽系,在我小時候,第一批火星殖民者就佔滿了電視屏幕... ...但是現在,我抬頭看了下飄著的雪花,輕輕搖頭。

坐上劉武的老別克,我聽著車裡的搖滾音樂昏昏欲睡,昨晚一直失眠,竟然坐在車上睡著了。因為下雪,道路濕滑,我們走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才到門頭溝。老兄,還是我比較英明啊,讓你坐地鐵到蘋果園匯合,要是我開車去接你,估計今晚都出不來市區。劉武自鳴得意的說。

這是一個至少三十年的小區,居民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年輕人都去了大城市,連門口賣菜的都是六十歲以上的阿姨。電梯也陳舊不堪,我和劉武緩慢的抵達23層,走過一扇敞開的門,我直奔卧室,一張熟悉的稚嫩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個女孩和昨天那個一模一樣,我翻過她的身體,腦後一個洞,一灘血。

你知道什麼是傀儡蟲嗎?在我嘗試恢複數據的時候,劉武問我。

資料庫里說是一款快50年前古老的遊戲里提到的東西,難道還需要我們通關一下才能破案?我頭也不回的說。

傀儡蟲,顧名思義,就是木偶蟲啊。我在想,其實這些女孩就是傀儡蟲,她們渴望真正的生命。劉武說。

我停了下來,回過臉,默默盯著劉武。你不要這樣嘛,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原來你是因為性取向的問題離的婚啊。劉武笑了。滾!我喊道。

依舊是全部數據都被清空,除了那句話。我收起手持電腦,略帶惋惜的說。

按說這也算是很離奇的案子,軍隊竟然不接手。劉武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軍隊遇到了重大的危機,顧不上了。據說軍方的臨時政府壓力很大,小摩擦不斷,大規模的戰爭一觸即發。

我點點頭,這麼亂的世道,誰還會在乎死在出租房裡來路不明的「人」?幸好軍方給我們的報酬還是很豐厚的,這個案子結案後,目測我們能夠過一個好年了。想想抱著芭比娃娃的女兒,我苦笑,這個案子來的有點晚。

根據這句話的暗示,你以為她們會有36個?我問劉武。

很有可能。他邊點頭,邊用手持設備掃描房間的每個角落。這些視頻資料可以扔給資料庫去分析所有可能性。

加上今天搜集的數據就比較完整了,電腦已經分析出來,這兩個生化人的死亡方式一模一樣,都是從內部爆裂。應該是事先埋在電路板上的小型爆炸裝置,符合設定的條件就會通過程序引爆,而且不會對周邊環境造成影響。它們的身體是真正的血肉之軀,是克隆體,裝在大腦位置的電腦部分則是小野教授的最新傑作,據說能完全模擬人腦。難道這是小野教授發明的自殺機器人?劉武看著數據分析,皺著眉頭。

能做出這麼優秀的生化人,他為什麼要自殺呢?難以理解的日本人。我覺得腦細胞不夠用了。

手持電腦發來一個提示,告訴我已經找到那款帶傀儡蟲的遊戲並通關了,我用手掌拍了一下腦門,電腦告訴我它把電腦遊戲通關了,這真的不是一個笑話么?我對劉武說。

那它有什麼心得嗎?我更關心這個。劉武正在和總部資料庫進行交互。

沒有,它好像在思考。我看著沒有下文的手持電腦說。

我想我們的案子大致有思路了,小野教授在十八年前製作了一批機器人,儘管沒有公開,但是我們能從他的學生在網上發表的一些資料和各項試驗報告中發現端倪。我有理由相信這批機器人一共36個,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遇到兩個了。劉武開始進入自信模式。

這批機器人並非他獨立完成,因為這是劃時代的革命性的,工程量巨大的,使用的不是普通的仿生材料,而是真正的人體細胞,採用克隆技術和機器人技術聯合製造的。給他提供基因和克隆技術的,是凱特教授,美國人,是科學院的外籍院士... ...說到這裡,劉武停頓了下。

嗯?我轉過臉。

很不幸,凱特教授一周前心臟病突發去世了。劉武接著說。軍方給的醫學證明是病逝,我懷疑有其他的原因。

那線索戛然而止嘍?我問。

你相信只有這兩個人參與么?劉武詭異的笑著。

你是說你能找到其他的參與者?我不動聲色。

還記得我們的初中同學李楓松吧?劉武引導我進入兒時的回憶模式。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起來,就是那個把毛毛蟲的腦袋接到知了身子上嚇哭生物老師的那個?

對,就是他。他現在就職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曾經是凱特教授的學生。劉武那一個月沒洗的頭髮散發著怪味,配合著他的與生自來自信,彰顯出一種特別的氣質。每當這種氣質迸發,我就知道案子即將攻破,又到了發薪水的時刻了。

這時,劉武聯繫的軍警方面的人,帶來裹屍袋,把生化人的屍體拖走了,我有些傷感的看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在我眼前消失。

我們要是有隻傀儡蟲做研究就好了。我自言自語。

那是軍隊感興趣的東西,你想想,如果這種怪物大批量生產,到戰場上根本不怕死... ...我們還是躲遠點吧。多賺點錢才是第一要務,把命搭進去就不值了。劉武收拾他的工具箱。我站在窗檯發愣,對面樓上有個小男孩拿著雙筒望遠鏡往這個方向看,戰戰兢兢的樣子。

手機簡訊鈴聲傳來,我低頭一看,是前妻發的消息,短短一句話:關於女兒,你也不用自責,她不是你的。

靠。

四、通訊衛星

掃描的結果是這個金屬貝殼確實在發出一些輻射,不過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無線電輻射,它似乎正在嘗試和某顆通訊衛星聯繫。這裡根本沒有能夠阻擋通信的輻射,我穿著出艙服蹲坐在居住艙里,看著金屬貝殼,又完全沒了思緒。

這種拙劣的黑科技,究竟是來自太陽系之外,還是來自卓爾金的煙霧彈?我想,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考慮到潛在風險,我拖著金屬貝殼出艙,把它掛到漫遊車上,準備扔的遠遠的。能量轉換器製造出來的弗蘭士雖然美味,但本質上只是味同嚼蠟的粉末,必須啟動味覺嗅覺模擬器才能讓它垂涎欲滴,我精神恍惚的忘了開啟模擬器,只是嚼著這些塵土,絲毫沒有發覺。

我把金屬貝殼拖到一個煙霧繚繞的湖邊,用力扔了進去,它在「水」面上冒了個泡,消失在零下180度的液態烴里。我神經質的又去看了一眼漫遊車上的同步屏幕,飛船和漫遊車的信號連接非常穩定,但就是無法接到主機。我盯著那個美麗卻又感到恐懼的巨大土星環,一種無形的壓抑感湧上心頭,如果有一種科技能屏蔽整顆星球的無線信號,那將會是多麼可怕的敵人。

還好,我沒有遇到這麼可怕的對手。一籌莫展之際,飛船電腦的提示音突然變了,它終於連上了一顆通訊衛星。

在我興高采烈準備在土衛六上表演一場盛大舞會的時候,倒霉的發現這竟然是一顆落單的通訊衛星,好消息是至少它是在地球的軌道上,那麼我就有接上主機的希望。

此時的飛船電腦依然是一問三不知的樣子。

帝國會不定期更新一些衛星,有些衛星因為種種原因被棄用了,但不會馬上墜毀到大氣層里。由於它們設計的壽命非常長,有太陽能反物質發動機等多種能源供給,自帶軌道提升程序,以至於其中極少的衛星會默默的工作許多年,直到連不到主機,不知所蹤。我就幸運抑或是倒霉的連上了這麼一顆衛星,閑著也是閑著,先看看有什麼資料吧。

因為無法連接主機,飛船電腦的智商大打折扣,根本無法理解我的指令,我只好切換到手動模式下載數據。

時間校驗失敗。

在無數條錯誤提示中,我本來並沒有在意這條,雖然無法連接到主機校驗時間,但畢竟藉助引力彈弓的軌道是精心計算的,六年半的飛行不會有分毫誤差。直到我想起一件事,飛船電腦連不到主機,休眠艙不是被主機喚醒的。

我,究竟睡了多久?!!!

按照設計,休眠艙里的我應該是在土衛六登陸後被主機喚醒,為了避免各種意外情況,指令分別通過地球通訊衛星、土星基地和土星上的通訊衛星備份,確保萬無一失。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土衛六無法以任何方式連接主機的情況,那麼,如果在我抵達前就失去連接的話,我是睡到那個金屬貝殼到來時才被飛船電腦報警性的喚醒,而不是按計劃喚醒。

突然,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我不寒而慄。

衛星里的資料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無法查到有價值的東西,但是似乎可以重新輸入指令控制它,這樣我多少可以獲取地球上的一些信息。於是我跑回飛船駕駛艙的只讀電腦里查找飛行手冊,看看是否有相關的指令可以用。

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參加這種單人項目了,隨便帶個懂行的工程師,都會比我這個研究生物技術的更適合擺弄這些東西。心好累。

孩提時代學過這樣的東西,沒有腦伴的協助下,現在重新讀起來非常的吃力,術業有專攻,這真的不是我的擅長,看了幾行代碼,我便昏睡過去。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銀河,寧謐的夜。

這次我沒有忘記打開味覺嗅覺模擬器,弗蘭士成了我最美好的嚮往。今天有幸目睹了土衛六上壯觀的火山噴發,這顆星球有一顆悸動的心,竟然有人曾提議移民到這個寸草不生的酷冷之地,我堅信他們的大腦受到了損傷,我應該建議他到零下180度的烴湖裡洗澡。

運氣似乎一點點在恢復,又有兩顆落單的通訊衛星被飛船電腦找到,這三顆衛星足以組網尋找並連接主機了。嗯,只是理論上,如果我的編程手藝到家的話。

時間校驗繼續失敗,時間的數值依舊溢出,這讓我心神不寧。我在調試環境里的編程技術一點點進步,似乎可以通過飛船電腦修改衛星數據了。

成年以後,我的大腦里都是通過腦伴上傳的專業的生物技術的知識,大腦是個奇妙的載體,它其實是一台超大容量的量子計算機,但是畢竟不是無限的。根據每個大腦的特點,上傳的知識是不完全一樣的。像我,如果多上傳一丁點哪怕最低年紀的工程學的數據,也不至於在這個荒涼的地方發獃。裝不下的知識,可以隨時連接主機根據許可權調用,如果你連得上主機的話。

失去主機連接的我,智商不比飛船電腦高多少,已經開始趨近於零。如果能活著回家,我一定要申請上傳通訊技術的知識。

命令執行後,我耐心的等待。光速是這個宇宙最可怕的阻礙,沒有什麼比光速更快,它阻擋了一切,包括我發送給地球軌道上的衛星的指令。它也將不可逾越的時間變成瞬間,只要你足夠快,我們的軍事飛船已經越來越接近這個無法突破的速度,不遠的未來,我們的殖民地將遍布星河。

一頓弗蘭士的功夫,衛星程序更新成功,而我感覺漫長的像一生。必須感謝當初放棄它們的指令師們,沒有強行關閉應答,否則我就根本無法上傳指令了。這會兒天空變成紅褐色,似乎想要下甲烷雨了,一道閃電劈過,映出雲洞後的土星環,這是地球上絕不可能出現的壯觀景色,我如痴如醉。

讓我瀕臨崩潰的是,三顆衛星執行了我的指令後仍然無法連接主機。而不幸中的萬幸,衛星終於能夠開始捕獲地球上的無線電信號了,只要我有足夠的耐心,總有一束信號,可以讓我連接到主機。

只是飛船電腦的反應讓我一頭霧水,從地球接收到的信號竟然還需要解密。難道戰爭真的導致了密鑰的重置?但是至少應該有公開頻率啊... ...

翻譯中。飛船電腦答覆。

我的眼珠爆裂了:大爺的,地球的語言都統一了七百年了,你翻譯個毛線啊!給我切換到手動模式!!!

五、肖雲騰

漠河,古蓮機場。下來飛機,我在機場大廳就凍得站不住了,於是當場拉開行李箱找厚羽絨服。劉武有先見之明,穿著厚厚的軍大衣上的飛機。這次安檢真他媽嚴啊,他跺著腳說,我都快被安檢妹子摸出快感來了。我穿好羽絨服後,手開始哆嗦。我要戒煙,我說。

劉武不屑的看著我,說不吸煙不能熬夜思考案子硬著頭皮抽煙的也是你,莫名其妙又要戒煙的也是你,為啥啊?我說我覺得好像被人控制了,這感覺很可怕。手還在不斷的向煙盒摸去。

迎面沖我們微笑的是一個一米六三左右的嬌小的女孩,厚厚的棉帽和圍巾里只露出一雙狡黠的眼睛,像在說話,臃腫的羽絨服下,裹著一個活動靈活的軀體。

介紹一下,劉武說,這是我們位於祖國最北的分支機構的員工,我的高級助理肖雲飛。女孩呵呵笑著,帶著我們出了機場。

牧馬人,2041一百周年紀念版,好車啊!我忍不住驚呼。沒想到你還挺懂車的,肖雲飛把車鑰匙遞給我,笑著說。屌絲都懂車啊,我尷尬的笑。只是這車還差兩年才發布呢,你怎麼得到的啊?踩著油門,小心翼翼的行駛在雪地上,四驅車在電腦的控制下調整著驅動力,我問。秘密。她說。

她坐在副駕上,摘下厚厚的帽子,露出披肩長發,轉過臉,我正好用眼睛的餘光看到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真想不到在這酷寒的不毛之地竟然還有宛如江南的女子,我輕嘆。我媽媽是煙台人,她得意的說。山東老鄉啊!我緊跟著說。

你丫不是河南人嗎?怎麼又成山東人了?后座上一直翻資料的劉武喊了一嗓子。河南也有一部分在太行山以東啊,所以是山東人。我狡辯。肖雲飛樂了,說,你平時就是這麼給女生搭訕的嗎?

興安嶺的太陽轉瞬即逝,剛爬到樹梢就往下跑,下午三點,天就黑了。我們迎著夕陽抵達了肖雲飛的住所。

換好工作服,彈性的衣服讓肖雲飛的身材玲瓏有致,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從肖雲飛的地下室經過一段地下通道,進入一個厚厚的大鐵門保護的房間。劉武你在騙我,她根本不是我們事務所的!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說。

劉武和肖雲飛都笑了起來,凌厲的笑聲在通道里回蕩,帶來一種陰森的感覺。肖雲飛是給政府工作的,這次是我們給她打工。我疑惑的減緩了步伐,走在劉武身邊,小聲說,你不怕軍方那邊找茬?

你不是想要一隻傀儡蟲嗎?劉武用一種陰險的笑容面對我。

我們停了下來,房間的正中央,躺著一個生化人。怎麼搞到的?我大聲問。

這是第22個,在全球很多國家都發現了生化人。肖雲飛用各種連線把生化人連接起來。消息好靈通啊,我們才知道5個,我自嘆弗如。我已經親手解剖過三個了。她嘿嘿一笑。

正因為你們是第一個發現的,而且有小野教授的第一手資料,所以才會邀請你們合作。肖雲飛邊說邊打開電腦,我瞥了一眼屏幕,無意間看到了她的登陸賬號。

你就是傳說中的女黑客Alice?我發現了新大陸。

她笑了,這也被你發現了。我改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看著她,我一直以為你是俄羅斯人。

我經常進出俄羅斯,很多工作都在俄羅斯完成的。所以追蹤IP的話,大多會追蹤到俄羅斯。這裡距離俄羅斯只有一步之遙,非常便利。政府移交之前,我們在和俄羅斯合作一個項目。看到我正聽的津津有味,她停了下來。

儘管她是大名鼎鼎的頂級黑客,但我也相信她無法恢復生化人的數據。於是說了一句,可惜數據都無法恢復了。

我又看到她臉上那美妙的笑容,讓我陶醉的笑靨。

愛和回憶是會留在每一個細胞和每一寸肌膚上的。她說,在長長的睫毛下面,我看到有晶瑩剔透的光芒在閃爍。

儘管生化人已沒有了呼吸和心跳,電腦屏幕上卻開始出現跳舞的數據,我也算混過幾年黑客的圈子,卻看不太懂那些東西,只是看到肖雲飛呼吸急促,精神緊張,越來越興奮。

你真的不怕軍方嗎?我再一次輕輕問身邊的劉武。哎,你相信軍方能管好這個社會嗎?劉武嘆氣。我搖搖頭。聽說西北武裝叛亂非常嚴重,軍方已經無法控制了。我把香煙遞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後收起來。崇尚武力的必然結果。劉武推了推我,讓我看肖雲飛的電腦屏幕。

似乎有了結論,肖雲飛的額頭在冒汗,彷彿經歷了一場運動會。她轉過身,若有所思的說,我們必須去一趟貴州。

這是中日美三方秘密合作的項目,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許可權查不到這個項目。大概二十多年前啟動,十八年前這批生化人被製作出來,由小野教授植入電腦晶元,表面上是醫學移植用的的克隆人項目和癱瘓病人康復的輔助大腦項目,這個項目覆蓋面很廣,很多科學家參與其中,但大多數蒙在鼓中。肖雲飛的聲音溫柔而又堅定,讓我怦然心動。

比如李楓松。劉武插嘴道。

小野教授在這個項目里加了私貨,這些電腦晶元是他修改過的,加入了自主學習的指令,最終的結果是這些生化人具有了獨立自主的意識。她們的晶元本來就是超級計算機的產物,由於不斷的思考,產生海量的數據,暫存在全球各大數據中心的伺服器里,然後互相交匯,成為一個遍布全球的超級網路。小野教授認為人的思維可以上傳到這個網路從而得到永生,他很可能做過嘗試--真應該讓他來參觀一下我負責的項目,直到有一天這個網路崩潰了。肖雲飛的目光最後落在我的臉上,我相信那一刻我在流著口水。

我們竟然生活在超級網路中而並不自知,太可怕了。劉武用一種心有餘悸的語氣說。

然後呢?我繼續問,小野教授就自殺了?

我相信她們連上了外星人的衛星。肖雲飛表情嚴肅了起來。

所以我們必須去找我的弟弟。她開始收拾電腦。

你弟弟是誰?我忍不住問。

她弟弟是國家天文台的研究員,政府解體前在貴州FAST工作。劉武聳聳肩,說。

FAST?那個曾經發現外星人衛星的巨型望遠鏡?我發現我像一個白痴。

機場戒嚴了。劉武晃了晃他的智能手錶。那我們開車走,不過我需要去一趟俄羅斯。肖雲飛利落的說。打電話發郵件說不清楚?我疑惑的問。我們的所有聯繫方式早被軍方監控了。劉武淡淡的說。

雪人什麼的真是弱爆了,你看這裡竟然有雪房子!在零下35度尿尿居然不會凍掉工具!東北的鐵欄杆竟然真的他媽的是甜的,啊啊啊!我坐著雪滑梯嚎叫著迎風滾到黑龍江面上,劉武像看弱智兒童一樣看著我。我們在江邊等肖雲飛從俄羅斯返回。

提前認識一下,坐在2041年一百周年款的牧馬人里,肖雲飛遞給我她的手機,上面顯示出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這是我的雙胞胎弟弟,肖雲騰。

六、二里頭

從北向南,遇到的軍人越來越多,經常見到大規模的軍車隊伍調動。每次持槍軍人過來檢查,劉武都笑眯眯的下車去給對方敬煙,偷偷把一疊現金塞到對方手裡,然後伸出智能手錶顯示出一個二維碼,剛才還表情嚴肅的大兵放鬆下來緊繃的面孔,樂呵呵的用頭盔上的掃描器掃碼放行。

我們去北京接一下李楓松?讓他到七環等我們?聽著勁爆的音樂,我吹著口哨問。正在后座打呼嚕的劉武揉揉眼,不用了,昨天他給我發消息說他母親病了,他回洛陽老家了,和我們在開封匯合。

洛陽?讓他在那等著吧,我們繞一下過去接他。肖雲飛說。

我很樂意坐在駕駛座上,像我這種路痴,只需要看不斷修訂的導航圖就行了,根本沒有地理位置的概念,然後留意路上的行人。二十年來,自動駕駛已經成了標配,只有很偶然的情況才需要你去剎車和變道。牧馬人的駕馭感非常強,我更喜歡純手動模式。

后座的空間不是很充裕,李楓松坐上後,有點擠,尤其是他的體型接近200斤。

雪後的麥田一片蒼茫,道路越來越狹窄。肖雲飛堅持要到這裡來看看,洛陽,二里頭,一座屬於中國最古老的朝代--夏朝的城市。

我對古迹沒什麼興趣,陪著肖雲飛一聲不吭的走,她走走停停,去撫摸那些泥土和欄杆,默默注視著白骨累累,青銅陶器,臉上流露出讓人心疼的憂傷。李楓松嫌累坐在車裡和劉武聊天,這裡平時遊客不多,在這種寒冷的季節,更是冷冷清清。我抬起頭看看天空,有嘰嘰喳喳的麻雀歡快的飛過。

這是華夏文明的起點,我們沒有機會生活在那個時代,但很可能有幸見到人類文明的終點。站在二里頭的廢墟旁,墨鏡後的肖雲飛輕聲地說,落日染紅了風中傲然挺立的白樺樹,一抹晚霞映紅了天空。

從非洲走向四大文明,我們用了十萬年;從刀耕火種到飛向太空,我們用了四千年... ...從我們第一次真正知道外星人的存在,到我們的滅亡,又需要多久呢?肖雲飛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問自己。

夜深了,在熙熙攘攘的老街上,我們躲在一家老店裡吃水席,李楓松的飯量讓我目瞪口呆。我是2030年讀研究生的時候參與這個項目的,師從凱特教授。他抹抹嘴,娓娓道來。

凱特老師性格很怪,教室之外很少和我們交流。實際上基因技術不是新鮮東西了,人類克隆更多上是受制於法律和倫理,而非技術。我學習這個是因為我奶奶,她去世的時候很痛苦,她走之前癱瘓了十幾年,這十幾年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很大的不便,也讓她感到很自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李松峰又喝了杯啤酒。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想去拿香煙,我把手指伸到嘴裡咬了一口。

如果能夠用微電腦技術驅動無法被大腦控制的軀體,那將是這類病人的福音,這也是我們團隊的共識。但是後來這個項目滲透入了軍隊的人,他們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如果建立一支電腦控制的軍隊,忠於職守永不叛變,他們將戰無不勝。凱特教授對此不管不問,只是專心做他的研究,在美國很多州是不允許克隆人類的,而這個項目是由中美雙方合作的。

是中美日合作,我補充到。

李楓松楞了一下,繼續講,在日本也受法律約束,但是我們國家是允許科研機構這麼做的。對我們來講,實驗室里人類的身體和動物的身體是沒有區別的,技術上也沒有差異。這個項目最終最大的成績就是快速批量克隆軀體的技術,這是軍方的人加入後才大力推動的。

所以到了最後,初期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基本都退出了。我也覺得很遺憾,尤其是當一些不明來歷的資金注入項目組的時候,和我最初的理想完全背離了,就申請去了別的項目。上周突然聽說凱特教授去世了,感到很震驚。

怪不得我查不到這個項目的數據。肖雲飛說,原來軍隊這麼早就在準備接管政府了。

軍隊那些渣渣還能擋住傳說中的Alice?我喝著北冰洋,問到。軍方項目都在軍網裡,倒不是不能進,略麻煩一些,只是沒想到而已。她不服氣的撇了撇嘴。

之後的兩天,因為李楓松的加入導致後排無法躺人,大家沒法輪流休息,旅途比較疲憊,我一直抱怨要是有輛蘭德酷路澤就好了,肖雲飛說那我們下高速找家汽車店去換一輛吧。我抱著方向盤說不要。李楓松笑著說,這輛2041牧馬人是很值錢的,1941年第一輛吉普出廠,一百年後廠家為了推廣品牌和產品,贊助了科學院的幾個項目,我所在的部門有一輛,量產版大概明年才發布吧?

原來如此啊,你竟然還說是秘密。我歪頭對肖雲飛說。她早已笑的樂不可支。

雖然是冬季,隨著位置的變化,天氣卻越來越溫暖了,過了長江開始感受到煙雨迷濛的風景。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江南的風景更適合你。我說。是嗎?肖雲飛歪著頭,你相信前生嗎?

前生?或許前生我是一隻飛鳥?你是一條魚?我嚼著提神的口香糖,說。長時間盯著路面讓我的身體有些僵硬,脖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伸了伸。

不會,你應該是一隻恐龍,小短手霸王龍那種。副駕上的肖雲飛很認真的看著我說,就像你現在這樣,頭都要伸出擋風玻璃了,手還夠不到方向盤。

我的右手放在扶手箱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一絲輕柔的溫暖傳過,一輪明月懸在車窗外。

劉武躺在李楓松的懷裡,倆人的鼾聲此起彼伏。

那些星星上有生命嗎?我們把車停在路邊,當半月西沉,耀眼的星空閃爍的時候,肖雲飛問我。我一邊生火,一邊說,每一顆星星都是一顆太陽,每一顆太陽都是一個太陽系,或許在那閃爍的星光背後,有另外的生命在問同樣的問題。

李楓松穿著劉武的軍大衣,揉著惺忪的眼睛發怔,說幹嘛這麼著急趕路啊,我們又不需要趕時間。劉武伸手烤著火說,不是趕時間,而是不敢住店了,這邊軍隊越來越多,我們必須提防一點,明天就到地方了。

肖雲飛坐在我旁邊,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她小聲說,今天冬至哎,你看獵戶座多麼亮!寒冷的風裡,我抬起頭,一顆火流星划過,映亮了我們的臉龐。

七、FAST

肖雲飛看到肖雲騰後,歡快著跑過去抱住他。肖雲騰樂呵呵的問她,你的俄羅斯帥哥男友怎麼沒有來?肖雲飛的臉騰一下紅了,那嬌羞的模樣,就像十六歲的少女,人家忙嘛,沒空過來。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也笑了,開心的笑,釋然的笑。

控制大廳很多人在忙碌,大部分人還穿著以前的制服。我疑惑的問了句,這麼龐大的團隊,在政府移交後是怎樣運營的呢?劉武說,他們都有自己的地下盈利方式。政府雖然移交了政權,依然還有很多秘密資金來源,沒有人相信軍事政權能堅持太久。

坐在控制室的外面,我看著足球場大小的望遠鏡,壯觀而又震撼。二十年前,FAST超級望遠鏡投入使用,為人類帶來很多震撼世界的發現,直到有一天它偶然發現了外星人的衛星。再後來各國政權動蕩,軍隊接管了一切權利,在政府移交後,這裡被要求關閉了。

冬天的季節,路邊竟然開著一朵野花。那麼美麗,那麼嬌艷,那麼讓人心疼,我只是恰巧路過它的綻放。

劉武在我背後嘿嘿笑著,你不是要戒煙嗎?從漠河過來,這一路你都沒有吸一口煙。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說,戒煙是需要過程的,總會有反覆。

我說過的,女人有毒。劉武的聲音里多少有些得意。

你什麼時候說過!我憤憤不平的扔掉煙頭,站起身來。(作者註:等我回去補上這句話。)

說真的,我們跟這個詭異的案子,也是開了眼了。劉武從我背後遞過來一支煙。你有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以後?我茫然的看著天空,人類還會有以後嗎?

我想變賣掉事務所,放心,當然會有你的那一份,然後帶老婆孩子回老家。從不吸煙的劉武也抽起了煙。

老婆...孩子...我自言自語,淚滴從眼眶流下。

我分給你的錢足夠找個好姑娘了,哭什麼啊,難道你的名字是娘們你就可以當娘們了啊!劉武拍打我的肩膀。

你們快進來!肖雲飛在遠處大喊。

雲騰與外星人的衛星連接上了!整個大廳沸騰了,工作人員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到肖雲騰的身邊。

太可怕了,這不是人類能夠理解的科技。肖雲飛皺著眉頭看著那些數據,從她緊鎖的容顏里,我看到了全人類的絕望。

肖雲騰不斷的嘗試各種指令,都無濟於事,衛星像一張神秘的大網,深邃而空靈。

它傳過來文字了!肖雲騰的手緊張的在顫抖。這是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們面對的,是未知的恐懼還是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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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就像走到了世界的盡頭,通訊衛星發來的數據我消化不了,於是躺在土星環下沉思了很久。在我昏睡的歲月里,時光竟然終結,卓爾金星毀滅,帝國遠征,生命覆滅,寂靜的星球,新希望的誕生... ...

漫長的時間裡,休眠艙早已耗盡了返程的能源,靠太陽光和宇宙輻射維持著我的生命。我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埋怨休眠艙的團隊,不如讓我在沉睡中死去,也不用來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我是帝國在太陽系唯一的倖存者。

我決定再次進入短暫的休眠,並要求飛船電腦按時喚醒我。它認為自己可以在地球現有的技術上培育一台主機,雖然無法和帝國的主機相比,仍然可以接管這顆星球。它讓我等五十年,我吐槽說雖然我是帝國的貴族,但也不過40年的壽命,在沒有可以替換的軀殼的荒涼的土衛六,怎麼可能等你五十年?於是它建議我繼續休眠,我便接受了它的建議。

三十五年後,我被飛船電腦計劃外喚醒。我長長出一口氣,略帶喜悅的說,看來比預計要順利嘛!飛船電腦竟然沉默了一小會兒,告訴我,發生了點小意外,所以需要喚醒我。我盯著屏幕,悲從中來。

它在地球上尋找到了36個量子計算機作為主節點,然後把網路覆蓋全球,連接所有能夠連接的電腦,同時連接上了木星、土星軌道上還在運行的所有衛星,利用衛星上緩存的數據,重建帝國主機的一小部分功能。結果,就在剛剛,主節點開始自爆了... ...

主節點的設計者發現電腦的數據增加無法控制,就打開了自爆程序,而這個程序是寫在設計者本人大腦里的,只有自殺才能啟動,主節點不斷減少,主機的功能越來越難以支撐,所以不得不提前喚醒你。飛船電腦的語氣變得非常客氣,我反而覺得還不如之前零智商狀態比較好。

需要你親自下達指令,是否啟動備用節點。我哼了一聲,到電腦里查看地球的現狀。

備用節點大概多久能進入可用狀態?我問。

隨時可以啟動,但是因為運算能力大大下降,所以之前我們制定的一些計劃可能要改動。飛船電腦回復。

嗯?我歪歪腦袋。改什麼?

在地球上培育自主AI製造反物質發動機的計劃可能泡湯了。它冷冷的回答。

那我怎麼去追尋帝國艦隊?我愣了。只要反物質發動機如期完工就可以實現我雄心勃勃的計劃,我就可以趕往3000光年外的帝國殖民地,這是帝國遠征軍留下的最後的坐標信息。

電腦給出的建議方案是先從地球運送化學燃料到土衛六,先回到地球,再做長遠打算,根據計算,在土衛六上的生存風險比較大。它給我詳細講解後續方案。

哎,壽命是個大問題啊。我抱怨道。

已經在地球上開始研發思維上傳設備了,接近尾聲。飛船電腦說。

這倒是個好消息,我笑了笑。

飛船電腦把衛星從地球傳回的各種數據進行整理,我一邊嚼著弗蘭士,一邊分門別類的查閱。現在控制這顆星球的,是一種自稱為人類的哺乳動物。

這些羸弱的生命,污染了帝國的母星。我在試圖把這種生命體作一個歸類,我發覺,它們其實不是自稱的哺乳動物。這個星球上的每一種哺乳動物都有一種適應環境,取得平衡的本能,但它們卻沒有。它們找到一個地方,然後就繁殖、繁殖、繁殖,直到所有的自然資源都被用盡。它們要想生存,唯一的辦法就是擴散出去,侵佔另一個地方。這個星球上另有一種生命體生存方式同它們相象,病毒!

作為帝國最後的榮光,我要恢複本來的世界。

接入它們最大的通訊裝置,用它們的語言告訴它們,我通知飛船電腦。

Hi!我是你們的新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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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雲騰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一行字:Hi!我是你們的新主人,用你們給我起的名字,叫做Tyrannosaurus,霸王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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