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20年物流老兵的智能管車之路

撰稿:劉雪兒 編輯:劉惜墨

距今5.4億年前,經由漫長的醞釀、演化,40億歲的地球迎來了新物種的大爆發。在這段被命名為「寒武紀」的時期,幾乎所有現存的和已滅絕的動物門類同時出現。

當下,中國現代物流經由三十年發展,與移動互聯網、雲計算、大數據、人工智慧等技術對接,正迎來這個產業的「寒武紀」,湧現出很難參照舊事物而定義的、很難尋到國外相似標的的「新物種」。

它們還很稚嫩,有可能半途夭折。不過,未來二十年後的物流產業格局也許就在今天定下了框架。

翟學魂相信自他手中誕生的G7,就是這樣一個「新物種」。

簡單地說,G7為貨主、運力主提供軟硬體一體化的智能管車解決方案,通過在每台貨車上安裝智能終端,實時感知物流運輸的全過程,幫助客戶進行數字化管理車隊,提升運營效率。

「新物種」不是那麼容易被人理解、接受。

2015年春節,G7創始人兼CEO翟學魂在焦慮中度過。他稜角分明的臉龐,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無論你成不成功,你發現自己不重要了,回頭一看人家賽道特別熱鬧,你這條路上沒人。那感覺挺煩人的。」

彼時,資本熱捧車貨匹配。貨車幫、運滿滿均在這一年連續獲得兩輪融資,估值遠超死磕車隊管理的G7。

在物流產業摸爬滾打近20年的翟學魂,曾在2006年到2010年做車貨匹配「配貨網」,但那時候是功能機和2G網路的天下,配貨網沒法直接接觸司機,只好做配貨站與配貨站之間的連接,基本被局限在割據一方的地方物流信息網裡,無法將觸角伸向全國。

更令翟學魂不安的是,他認為車貨匹配是物流公司擅長的,不是一家科技公司該做的,「我不適合,我們團隊也不適合。」畢業於清華物理系的翟學魂告訴「新經濟100人」。

他認為,要想把車貨匹配做到位,就必須對貨主承諾沒問題,但一旦承諾,配貨網就成了承運人,這是物流公司乾的事。「在承擔責任和不承擔責任之間,有一個0和1的區別。」

2010年,即使每天發布信息有幾十萬條,翟學魂依然停做了配貨網。

看到移動互聯網時代車貨匹配做得風生水起,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春節期間,他寫了一篇有關物流未來趨勢的文章,依然看好自己的方向,但是拿不準,就問G7投資人鐘鼎創投的湯濤。湯濤回答:「反正你這個要是做對了的話,就很好。」

鐘鼎創投也在2015年連續兩輪投資貨車幫。

「當時沒有任何一家投資機構相信我那一套。」翟學魂說。

▲G7創始人兼CEO翟學魂

車貨匹配的泡沫也未持續多久。大量在這個領域搏殺的創業公司於2016年黯然退場。目前,只剩下了一些沉澱了貨主資源、資金充裕的較大公司仍在摸索前行。

做車隊智能化管理的G7在2016年連續獲得2輪共計9000萬美元的投資。

車隊管理究竟有何痛點,讓翟學魂執著認為是剛需?

不妨先想像你是一個車隊管理者,手下的重卡晝夜不息地穿行在城際幹線網上,那麼你可能遇到下面的問題。

司機延誤了半天,騙你說堵車搗的鬼,你不知道;司機偷油倒賣,騙你說卡車費油,你不知道;司機途中打瞌睡、玩手機,你不知道;司機撒潑似的總急剎車,你也不知道。司機和重卡,遊離在你的管轄網路外。

如果管理不好這些車,你就無法擴張、無法大規模實現盈利。車隊老闆戴文建和物流企業老闆單丹丹,就因此轉向互聯網創業,分別創辦了貨車幫、福佑卡車。

翟學魂的G7始於2010年,他認為自己趕上了好時候。

據中國互聯網路信息中心(CNNIC)資料,截至2010年12月底,中國網民規模達到4.57億,手機網民達3.03億。價格低廉的國產智能手機,讓移動互聯網在國內普及率提高。

2010年,翟學魂了解到,GPS這時候只要500多元就能買到,地圖也開始免費了。而在1999年前,一個高通GPS要價4萬元,地圖要價好幾百萬元。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移動互聯網時代來了。

電商也在瘋狂發展。對時效有高要求的電商,驅動物流產業的進化:物流公司紛紛推出精準卡航、定時達等產品。這也意味著物流公司對車隊管理的需求更加旺盛。

從1999年售賣物流信息管理軟體開始,已經折騰了十年物流信息化的翟學魂非常清楚「每分每秒都知道車在哪裡」背後的價值。他當機立斷,創辦G7,主打智能車隊管理。

車隊管理核心三點:時效、安全、成本。

例如,從A到B的線路,應該配比什麼樣的司機組合、車型組合、設備組合、公路(高速與國道)組合,使得時效最快、安全係數最高、成本最低。

七年以來,G7無時無刻不在與這三個痛點做鬥爭。

G7一上來的目標客戶就是大車隊。翟學魂找到物流老闆朋友們,老闆們一聽樂了,不需要先花幾百萬買這買那,直接安個GPS就可以試用,一趟下來見效果,有用就買,也不貴。

G7早期數據非常簡單,就是位置和速度,車啥時候出發,啥時候到達,里程多少。就這樣,也讓原有的粗放管理精細化不少。

2012年,中鐵快運與G7接觸,希望通過技術革新管理流程。G7企業方案事業部總經理陳立寧帶著團隊跑遍全國,花了兩個月調研客戶業務場景和作業環節,配送、開箱驗貨……一個環節都不落下,甚至跟著長途車連續坐40多個小時。

最終G7聯合運營商,幫助中鐵快運司機購置預裝App的手機,實現初級時效管理。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陳立寧介紹,現在G7大客戶有四類,一類是快運快遞企業;二類是貨主和快銷類客戶,偏向供應鏈物流,比如蒙牛、小米、樂視等;三類是電商,比如京東、亞馬遜、易果生鮮等;四類是危化品、冷鏈運輸等的大型專業車隊,規模從幾百到上千輛不等。

車隊規模越大,管理門檻越高。G7事業部總經理黃叢體會很深,3000輛車是一道門檻,3萬輛車又是一道門檻,10萬輛車又是一道門檻,就跟爬山一樣,陡一段平一段。

黃叢告訴「新經濟100人」,當管理車輛有六七萬輛時,G7伺服器承受有限,不到一周里發生了兩三次全網性故障,客戶根據里程數給司機結賬,系統崩潰,工資發不了。客戶就沖著公司員工發火。

當時雲服務還不成熟,伺服器承受能力只能靠團隊一台一台機器往上堆。整整一周除了打會盹兒外,黃叢他們就忙著布置機器,完成了平台第一版的重大升級,從一個能支撐幾萬台車輛在線的系統,變成可以橫向擴展、根據需求隨時伸縮的系統。

好景不長,2014年隨著數據的猛增,系統壓力再次爆發,總出故障。客戶給翟學魂打電話:「你要是再搞不定,明天我們就招標。」工程師頻繁外出解決故障,一年服務費還抵不上運營成本,「如果每年去三趟客戶那,就賠了。」黃叢說。

故障的根本原因在於硬體設備,原來G7的硬體是採購為主,廠商給什麼用什麼,偶爾提些性能要求,後來需要在硬體里加入更多自己的演算法,外采硬體就不適用了。

「如果沒有硬體研發能力,我們就走不遠。」翟學魂說。

2015年,G7成都研發中心設立,G7開始打造自己的硬體產品,採購晶元要求能同時承受幾百個進程的運算,研發類似路由器的「盒子」,便於介入各種檢測設備和雲端交互。

軟硬一體化是G7解決時效、安全、成本痛點的核心壁壘,演算法至關重要。2017年8月,前騰訊副總裁馬喆人正式出任G7總裁,負責產品智能化和物聯網技術升級。他曾在騰訊任職9年,先後負責騰訊位置服務、騰訊自動駕駛和車聯網等業務。

▲G7總裁馬喆人

海量數據是分析的前提,目前G7檢測數據主要有三類:

○ 位置數據,包括周邊道路數據和車隊任務數據,比如這輛車從A到B點,中間要經過哪幾個點,每個點停多久;

○ 安全數據,比如這輛車的緊急剎車情況、開車速度等;

○ 司機行為數據,比如司機是否打瞌睡、玩手機、看視頻等。

馬喆人告訴「新經濟100人」,隨著物聯網技術的發展,過去G7已經做了大量工作,把基礎的數據接入體系搭建起來了,貨運所有過程已經數字化和可視化了,車輛的位置、狀態、發動機的狀態、油耗的狀態等等,然後通過演算法、AI去解析數據,實現「預知」——預知那些貨運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疲勞駕駛、側翻、輪胎過熱等安全和延誤風險。

疲勞駕駛是最大的馬路殺手之一,G7即將推出的基於數據、演算法、AI技術的智能車隊管理產品,可以通過人臉識別抓取人的瞳孔和五官。走神時往往沒有看方向盤,眼神遊離在其他地方,眼睛、鼻子、嘴巴等五官會發生偏移。

G7團隊還發現,疲勞駕駛等高危時刻,車輛也有輕微的漂移。比如清醒時踩油門是個有意識的行為,但走神時踩油門不是滿踩,有些飄忽不定,可以通過監測油門、發動機等數據發現端倪。

數據搜集後,數據分析才是平台的殺手鐧。原來客戶每天花一兩個小時回放軌跡視頻,以便發現途中異常。比如車輛停住了,是堵車了還是服務區休息,還是故意停車,需要打電話問司機。現在G7加入了異常自動識別演算法,翟學魂表示80%以上的異常都可以排查,一旦有真異常就預警,不用車隊管理者每天守著。

車、路、人的綜合數據,每五分鐘算一遍,發現高風險就立馬讓管理者干預司機。系統每天設立警戒線,紅線意味著司機第二天不能上工,黃線需要批評教育後才能上路,綠線表示狀態很好無需干涉。

2016年時,G7軟硬結合的能力初見成效。當時服務的僅僅是企業大客戶,數量有限。而且很多大客戶車隊是由一個個小車隊構成的,很少有公司自己養車。小車隊以效率取勝,對信息系統需求也很強烈。G7開始進軍規模在50輛車以下的小車隊。

大小客戶在安全、時效、成本上的需求的側重點不同。翟學魂說:「客戶越往上越關心服務水平和時效,越關心調度和效率提升,越往下越關心具體成本。」

大小客戶的開拓方式也不同。大客戶需要解決方案,偏重諮詢;小客戶較為分散,需要全國撒網,注重地推。

2016年初,黃叢選了濟南、臨沂、上海等一批城市,先找已有的大客戶聊聊,幫忙引薦當地意見領袖,拜個碼頭了解當地圈子,再梳理營銷方式,從陌拜到會議營銷等。打開局面需要水磨工夫,濟南花了四五個月。

黃叢透露,目前G7在全國五大區六十個城市駐紮,撒下五六百人攻克小車隊客戶。

針對過路、加油等特定場景的微路貸也應運而生。微路貸額度在5萬至20萬元,期限在30-45天,T+1免息,之後日利息0.03%-0.05%。

先過路再付款的ETC卡、油卡也推出。目前用G7 ETC卡的有20多萬輛,2017年前三季度ETC卡交易累計60多億元,油卡月交易2億元左右。除此之外,智能管車業務對每輛車收取幾百到上萬元不等的年費,2017年前三季度此業務收入近3億元。

2016年底,G7拿到4500萬美元戰略融資,投資方有國開金融、普洛斯。G7和投資方普洛斯達成合作,開一家合資公司,將物聯網的部署從車上轉移到物流園區。比如,華為的車進物流園時,閘口的攝像頭就知道這是華為的;車進月台時,系統就知道車裡裝什麼貨,裝多少貨。

荒海中的一個單細胞,要經過幾億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進化成一個新物種。2010年誕生的G7,如今覆蓋了60多個城市,連接近4萬家企業和各類型車隊客戶的50多萬輛車。而這一切也是從一片荒原中成長起來的。

熬過了無人問津的寒冬,G7進入發展快車道。G7人力總監李田記得2014年7月加入時公司200人,現在1400人。

寒武紀的物種大爆發,也不是像非專業人士所想像的那樣,大家一下子從單細胞變成了動物。從前寒武紀到早期寒武紀,至少延續了8000萬年,這是漫長的時光。只不過,相對於數十億年的地球史,現有化石表明進化在寒武紀這一階段突然加速。

進化,依舊是漸進的。

近幾年中國物流出現各種創新公司,是三十年來中國現代物流發展、信息技術、零售業態等綜合發展的結果。

中國物流從90年代伴隨中國與世界貿易體量增長而生長,當時的物流公司仿效美國等發達國家模式,技術含量不高。隨著2010年以後電商崛起,大量圍繞國內快遞業務的物流公司興旺發達,誕生了如今的三通一達,獨一無二的全國網路覆蓋的管理模式,甚至做到了快件10元價格跑全國,如今美國也做不到幾美元跑全國。

獨有的、體量龐大的、情況複雜的中國物流產業,醞釀了中國物流的新物種。

「過去兩年,證明我這一套是對的,就是大車隊越來越大,車隊占的份額越來越高。」翟學魂從椅子上起來,站到大大的落地窗前。窗前擺著他的健身器材,健身也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近50歲的他看起來線條硬朗,精力充沛。

翟學魂的辦公室坐落在北京,他的母校清華大學附近。訪談中他提到的車貨匹配平台貨車幫、貨運SaaS平台oTMS,分別在成都、上海探索自己的路,不斷演化。

「如果大家都能成功活下來,一定是過去找不到可拷貝對象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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