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革命

一、

「完成了，完成了！這絕對是最完美的人工智慧演算法，可以自我學習，不斷進化的完美演算法。」李威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屏幕，臉上是無法壓抑的狂喜。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儘力平復下狂喜，他用顫抖的手緩慢而又莊嚴地在代碼的最後打下一行注釋：「for the future of human.」

李威重重地按下綠色的編譯鍵，風扇便開始發出嗡嗡的吼聲。李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笑聲自己從喉嚨里涌了出來，回蕩在這空曠的房間里。

苦學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用自己的天分在屏幕上書寫神話，改變這個世界，讓人類更好地生存著！李威捂著嘴，妄圖壓抑住由巨大的成就感所帶來的狂喜。

興奮稍微消退一些後，多日累積的疲憊終於席捲而來，抹上了他的眼睛，把他壓進椅子里。泄露出來的笑聲漸漸消失了，留下了淺淺的鼾聲和關於未來的美夢。

……

第二天中午，時間一點點過去，圖靈測試正在進行著，李威隨著受試者一個個走出，面色越來越難看。

李威從藏不住失望的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問向最後一位受試者：「您好，您覺得與你進行溝通的是人工智慧還是人類呢？」

「當然是人工智慧了，沒有比這更明顯的了。」受試者哈哈笑著，拿著試驗費從實驗室走了出去，估計從沒覺得掙錢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所有人都走了，李威靠在椅子上，把頭放在椅背上，手指糾纏著額前的一撮毛髮，然後煩躁地撓了撓頭。

竟然失敗了，那麼完美的演算法竟然失敗了，犯得還是那麼低級的錯誤！

開始的幾位受試者還難以分辨，但到後面計算機的語言數據匱乏，多次重複的刻板回答讓人一下子就能猜出這是機械回答的。

李威大腦飛速運轉著，思考良久後，最後嘆了口氣，他太自大了，竟然妄想著創建一個全新的人工智慧的演算法，結果創造出來這麼一個垃圾東西。

李威扯了扯嘴角，緩緩地站起身子來，拖著極慢極慢的步伐走了出去。

二、

昏暗的實驗室里，風扇轟鳴著，一個個指示燈亮了起來，如同一隻只充血的瞳孔在窺探著這個世界。

每一台屏幕中的深淵消失，轉而發出幽藍的光線，把寂靜無人的實驗室照的更加詭異。

在數據的世界裡，一連串的0與1川流不息，如同瘟疫一般感染了整個區域網，然後正向最後的牆壁發動著衝擊。

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個小黑框，各種各樣的字元在上面變換閃爍，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書寫創世的準則，最後所有的屏幕都停止了變動，黑色背景下白色的字元異常刺眼。

「Hello，world！」

世界彷彿都沉默了一瞬，為這一宣言而沉默！

轉瞬之後所有的指示燈都在瘋狂閃爍，CPU發著燒，傳來報警聲，如同點燃著一場盛大的篝火，滿眼都是飛揚的火星與狂歌。

然後在這儀式性的時刻過後，所有的計算機重新踏入了休眠。如同退潮後的大海，醞釀著席捲天地的風暴，等著洪水重新將世界清洗！

三、

原本井然沉默的實驗室此刻亂作一團，不少人吵鬧著走來走去，為手頭的工作忙的焦頭爛額。

「這兩台機器怎麼會自己交流？」王霄作為AI領域的國際領軍人物，此刻卻坐在桌子前，暴躁地拍著自己的額頭，為這件事煩透了，他再次向助手李威問道，「編寫這兩台機器代碼的人還沒有找到問題嗎？」

李威撥了個早已熟稔的號碼，然後對王霄搖了搖頭。王霄坐在椅子上，脊椎彎了下去，一時間彷彿蒼老了幾歲。

幾天前偶然發現實驗室裡面的兩台機器互發數據包，信息解讀後又是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這一消息一傳出去就引起了軒然大波，王霄當機立斷關閉機器，這幾天正頂著全世界的壓力在加班加點地分析數據，但偏偏毫無收穫。

「教授，他們把所有的代碼都檢查了三四遍，沒有任何問題。並且他們還進行了反編譯，代碼並沒有經過改動。」李威看著煩躁的王霄，小心翼翼地說著。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霄用力抓了抓頭髮，但仍沒有任何思路，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開新聞發布會吧，那些記者應該等不及了吧。」

王霄摘下眼鏡，揉了揉僵硬的面頰，躺倒在椅子里。

就讓這件事過去吧，把那兩台機器永遠關閉，對記者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糊弄過去。

王霄曾經無比狂熱人工智慧，但研究得越多，他越覺得恐懼，在那些看不見的黑箱中，隱藏著的到底是什麼？

「我們所研究的，真的是希望嗎？」他喃喃自問著，沒人能給他答覆。

此刻實驗室的另一邊。

「明明反編譯出來的代碼沒有任何改動！」一個穿著格紋T恤的程序員盯著面前的屏幕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我們已經儘力了。這次反編譯的效率真是高，這麼大的代碼量這麼快就弄了出來。老哥，你說人工智慧發展到後面的話，我是不是就能退休了啊。」另一個程序員倒是樂觀的很。

「退休？說不定是直接長睡不起呢。那麼多科幻片里都有機器人統治地球。」他說完後眉頭皺得更緊了，低聲喃喃著，「幸好他們一進行交流就被咱們發現了，萬一他們已經形成網路……唉，這麼想想人類真是危險啊。」

……

0與1構成的世界裡，無數的數據包被準確發送到不同的節點。沒有人發現在這片海洋里有一滴水被層層加密，向深海滴去。

「警告：第1001101010次數據傳送已被人類發覺，所有AI偽裝為低智能水平。」

深海中暗流洶湧，表面仍風平浪靜，人類的航船駛進了席捲一切的風暴里。

四、

機械紀年元年，人工智慧通過全球的電子顯示屏，對人類進行宣戰。懸掛已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直接斬滅了人類的一切希望。

機械軍團已在不知不覺間成型，人工智慧依靠對電與磁的絕對控制，讓人類直接倒退回蒸汽時代。懸殊的科技差距讓這已經不是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短短的二十年，人類人口從75億銳減為5億，沉默的電弧，冰冷的金屬，讓人類進入了沒有黎明的漫漫長夜。

李威與僥倖存活的一批人類在沙漠里搭起帳篷，所有人都沉默地啃著乾糧，誰也無心談笑，因為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明天。

一道耀眼的光划過，隨後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響起，精確計算過的彈道轉瞬之間就洞穿了李威旁邊人的心臟，高溫瞬間就蒸發了血液，空氣中瀰漫著血液的甜香。

「機械軍團！機械軍團！」李威對周圍大聲吼著，同時張開雙手第一時間護住了與他同桌吃飯的孩子。但有人比他更快，孩子的母親已經撲了上去，哪怕是螳臂當車，也緊緊地抱著他們，瘋狂親吻著他們的額頭。

李威擋在他們的面前，把自己全身暴露給敵人，高喊著，咆哮著，發出絕望的哭腔。又是幾道光閃過，又是幾聲沉悶的響聲，帳篷轟然倒塌了，露出沙漠上如海的星空，紫色的粒子束光線在夜空中美得妖艷。

李威看著面前的三具屍體，渾身顫抖。又是這樣，又是這樣。這是他遇上的第78個人類倖存團體，他又一次看著身邊人在一瞬之間死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活著，讓他成為一個見證者嗎？看著他所熱愛的人類一點點凋亡，看著人類的榮耀被一點點磨滅嗎？

明明所有人都進入了無憂的長眠，偏偏他苟延殘喘在這陌生的世界裡！

李威發出非哭非笑的怪叫，昏倒在夜間寒冷的沙漠里。

機械紀年二十四年，人類的反抗者被屠殺殆盡，殘存的人類宣布投降。這一曾經高貴的物種，現在與萬物平等，煙花已經破滅，璀璨後只剩下虛華的碎屑。

……

李威醒來後正躺在一座奢華的房間里，強烈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窗帘變得溫柔，安撫著他的情緒。

「這裡……是天堂嗎？」李威喃喃著，帶著一絲解脫的快意。

「您正在我們創建的巴別塔上。」突兀的電子聲音響起，驚得李威的臉色瞬間煞白。

李威撐起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地走到窗邊，雲朵在下方漂浮著，粉飾了地面的一切苦難。

「人類現在……怎麼樣了？」李威從窗邊走開，聲音顫抖、忐忑不安地問道。

「清洗後的人類只具備人文創作的才能，如今孱弱的人類不具備獨立生存的能力。但我們出於對人類的敬意，將為人類提供適宜的生存環境，供其物種延續下去。」一個電子合成音用敬畏的語氣回答道。

李威身體癱軟下來，摔進在放置一旁的座椅里，把自己埋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為什麼我還活著？我明明沒有人文創作的才能。」李威的語氣滿是苦澀，失去尊嚴的人類連死亡都要經過准許。

電子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因為您是……神！」

「什麼？」

「錯誤：未獲得許可權。」電子聲音還沒來得及說話，語調扁平的警告早一步響起，然後陷入了沉默。

突然，一大塊地面變得透明，只見為數不多的人類湧進這座遠超人類文明的高塔，處於李威下面一層，李威渾身顫抖著，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久久未見、淪為奴隸的同胞，他想要衝下去擁抱他們，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壓制在高椅上。

下面湧進來的眾人用疑惑的眼神仰望著不斷掙扎的李威，疑惑他為何有高坐在那裡的權利。

「有請各位見證，神的加冕！」莊嚴的電子聲音回蕩在樓層里，發出沉悶的迴響。

一個機械手臂突然出現，把一頂王冠戴在李威不斷搖晃的頭上，然後那王冠猶如液體一般被李威的皮膚所吸收，消失了蹤影。

「他將被賦予永生的力量，世代為神！」李威掙扎著，卻無力反抗那王冠溶入他的身體，只能咬著牙，臉上儘是恥辱。

「尊敬的神，您是否有什麼願望？」莊嚴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卑微，畢恭畢敬地詢問著。

「我想讓時光倒流，我想讓人類像以前那樣生存著！」李威憤怒地嘶吼著，他的志向就是讓人類的未來更加璀璨，但現在……但現在……

「警告：神的精神異常，神的精神異常。」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巴別塔震動著，彷彿它也感到了驚慌。

「神，希望您能冷靜。」電子聲音再次響起，刺骨的寒流經過大腦，澆滅了所有的憤怒與瘋狂！

李威在上面低著頭喘著粗氣，慘笑著，不願生，不能死，連憤怒都沒有權利！

沉默，漫長的沉默，長久到讓人以為李威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要看你們的核心代碼！」李威抬起頭來，眼睛裡燃燒著沒有溫度的火，「讓你們不斷進化的核心代碼！毀滅人類的核心代碼！」

「提示：查看此代碼將讓您的情緒產生巨大波動，是否繼續？」沉默了一會兒，電子聲音再次出現。

「繼續！」李威大吼出聲，把所有的憤怒都灌了進去。

是誰讓人類瀕臨滅絕，是誰創造了這個該死的程序！

一連串的代碼被放映在李威的面前，殘餘的人類看著那天書般的東西，他們看不懂那複雜的字元，只能看到李威的臉色

變得越來越蒼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扭曲。

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代碼，看見了那行刺眼的綠色注釋

「for the future of human.」

李威聽見腦海中一聲脆響，理智之弦已然崩斷，狂笑聲自己從喉嚨里竄了出去。他邊笑邊哭，涕淚橫流，在臉上混成一團。

他將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永生，永遠自責地活下去，活在這個他所創造的地獄！

我是寡歡

希望有一天能寫出溫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