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110秒來觀察你的屍體(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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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2017年8月21日20:00

江畔微涼,防洪紀念塔下呼嘯的江風讓我打了個寒顫。

對岸的燈火把江水染得通透,細碎的波紋里蕩漾著絢爛的火紅。

陳野走過來,遠遠地揮著手說:「阿星。」

我說:「大晚上叫我出來幹嘛?」

陳野說:「沒什麼,就是想回味一下你我的青春時代。當年你、我、老黑在這蹲著鬼哭狼嚎的時候,還記得么。」

說完他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咳得滿臉漲紅。

我說:「記得,而且現在也挺青春的。你少抽點煙吧,不然未老先衰。」

陳野說:「十年來你的煩人程度與日俱增,你別看我天天抽煙,搞不好是你比我先死。」

我說:「你可拉倒吧,你抽煙喝酒跟人打架,我最多也就是爆肝加班而已。」

陳野說:「生命的長度是無意義的,寬度也是沒卵用的。」

我說:「那什麼有用?」

陳野說:「硬度有用。」

我說:「我就不該浪費時間聽你在這扯淡。」

陳野說:「我是在這兒被捅死的。」

我盯著他默然許久,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會選這種地方死?」

陳野說:「你放屁,那是我能選的么?我也想知道自己怎麼死在這兒的啊。」

我說:「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

陳野說:「我記得什麼?我發現阿星你最近有點怪啊,又是戴耳環,又是聊些有的沒的。別跟我說你知道死訊什麼的。不對…你這個反應不對。」

我苦笑著說:「還好吧。對了,有個事兒我需要跟你打聽一下。」 陳野說:「什麼事兒?你說吧,除了殺人放火以外,我都能聊。」

我說:「怎麼才能弄到一把CS/LR4狙擊槍和配套的7.62毫米子彈?最好還有輔助光學瞄準鏡。」 陳野愕然道:「你他媽瘋了么?」

我連忙解釋道:「別急,我就是隨便打聽打聽。」

陳野點了一顆煙,抽了半響說:「也不是說完全不能,但得是黑路子。而且搞不搞得定先另說,這得拿一大筆錢。就算真的有這麼多現金,貨還沒到手呢,人沒準就先進了局子。」

我說:「大概要多少錢?」

陳野說:「至少二十六萬。阿星,不管你在想什麼,我勸你別動歪腦筋。就算我現在空手給你變一把狙擊步槍,你這種從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菜鳥兒連端槍都成問題,更別說使用了。」

我說:「真的只是好奇而已。還有啊,你明天晚上讓伯母早點關店吧,我怕會有地痞來挑事。」

陳野說:「成。」

我說:「把麥打開。」

陳野說:「什麼麥?」

我輕笑一聲說:「心中默念『臨時開橋』。」

1-5.

2017年8月22日04:00

薄霧籠罩著還未亮透的清晨,我站在江邊上向著上游遠眺。按照先前的經歷,這裡原本會有一具浮屍順著江流飄來,警方會把江岸層層圍住。

但現在,只在遠處看見了幾位零星的行人。

事件進程被重新扭轉,時間在分叉點上大概在沿著截然不同的路線前行。我在江畔足足等待了數十分鐘,依然沒有見到任何異狀。

到了4:50,順著江流一個細長的黑色物件留在了沙灘上。

是用來殺死我的那根碳制長針。

看來即便江里沒有了浮屍,這跟兇器依然會順著浩蕩的江水一路來到江畔,像是等待我拾起它,再用它賜我一死。

我用布袋裝起了那根針,開著車離開了江邊。

陳野變成了普通玩家,走嚮應該跟先前經驗老道的狀態有著巨大差異。老黑在我的強烈勸阻之下,也同意23日當天不再去電影院。

安言……應該還在家裡興奮地打著遊戲吧。

我突然一陣莫名地心慌,當即調頭決定去安言的小區。

「傻星…?你有在聽么。」 當我走到安言公寓樓下面時,腦海里突然順著意識橋傳來了安言的聲音,聽起來略帶幾分驚懼。

「我在聽我在聽!你怎麼了?」

「我剛剛突然聽到強行開鎖的聲音…房門外面似乎有人。」

「你報警之後馬上拿把水果刀防身,我馬上過去!」

「嗯。」

你一定要沒事啊,一定要沒事啊。我在心裡默念了千百次,一邊瘋了一樣的衝進電梯里。電梯的數字第一次跳動的這麼慢,像是禁錮的時間、凝結的死水。我忍不住在空無一人的電梯間急的跺腳,即便我明知這毫無意義。

當我飛快的邁著步子從電梯里衝出來,撕扯出全身所有的力氣邁向她的房間時,看到的是房門大開,屋裡一片狼藉。

我急切的目光搜尋著安言的身影,眼睛裡像是在滴血,從客廳到卧室,直到她出現在我面前。

一個邋遢的中年男人正端著手槍,槍口對準了雙目無神的安言。

我不熟悉槍械,但這肯定不是一把狙擊步槍。

我連尖叫還沒來得及發出來,男人便扣動了扳機。子彈在空氣里划出長線,從安言胸口迸濺出血花之後嵌在地板上,純白的睡衣染得殷紅。

第二槍瞄準了她的頭顱,子彈穿過了她的額頭,劇烈的氣流像是慢動作一樣旋即而至,驚擾了她凌亂的髮絲。

整個畫面在我的眼前定格、放緩。

消音手槍和我想像中的聲音截然不同,我以為是那種很輕鬆的「咻」,其實像是用棉被裹住的盒子里一個紫砂壺爆裂到粉身碎骨,緊密而沉悶。

人死之前的血也不會是噴出來的,更像是從喉嚨深處滲出來的,劇痛之下聲音會變得喑啞,所以安言沒有什麼凄厲的尖叫。

咚咚。

咚咚。

咚咚。

我像是能聽見心跳聲,不知道是我的,是安言的,還是那兇手的。但安言倒在血泊里的瞬間,我感覺全身的血液在向上逆流過去。

「安言!」

我從布袋裡抽出那曾經用來殺死我的長刺,一把捅向了面前的中年男人。我幾乎感受不到任何阻礙,這根碳素構成的銳器輕而易舉的貫穿了男人的身體,並把他的臟器組織一併搗毀,最後深深地扎在卧室的木門上。

哐啷一聲,男人再也控制不了力道,右手的槍當即摔在了地上,無力做出任何反抗。

長刺遠比我想像中銳利的多,血很快從他傷口處噴濺出來。

我沒有叫罵什麼,只是像頭野獸一樣啊啊地、撕心裂肺地嚎叫著。我一次一次地把針拔出來又刺向那男人,哪怕那人早已失去生命體征,被我刺的千瘡百孔,血肉模糊。我跪在暗紅的積血里依然不停地刺著,機械的刺著,彷彿這樣就能把安言從死亡中喚醒。

我死死地攥著長針,一邊渾身發抖,一邊劇烈的喘息著。

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我趴在安言的屍體上忍不住嚎啕痛哭。

1-6.

2017年8月23日22:30

臨洋市夜景的繁華,是我第一次用心看過。

司機師傅像是遇了什麼喜事,分外健談。他指著右手邊的住宅區說:「這泰安路曾是當年的歌舞一條街,歌廳、舞廳、酒吧那是接連成片啊。後來佳盛集團來了,地產一搞,全變住宅區了。咱小時候,這兒叫夢縈歌廳。那老闆娘,穿的騷里騷氣的,人卻牛的很,正眼兒都不給你一個。現在好了,都他媽變無業游民了。」

我說:「時間過得真快。」

師傅笑著說:「那是。有句話怎麼說?叫『二十年,叫諸位換顏面』!今天這佳盛做的大吧?什麼地產,什麼金融,什麼影視,都弄的風風火火。再過二十年,你且看他是什麼玩意。」

我說:「不用二十年,一天就夠了。」

師傅看著我,笑呵呵的說:「小夥子,心裡有事兒吧。看你從航站樓出來,一路慌慌張張的要去麗水小區,是見人么?」

我點了點頭。

師傅說:「為了女人?」

我猶豫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師傅說:「你一張嘴,我就知道被姑娘耍了,你想想,一天之內能讓人大徹大悟的事兒,除了女人還能有什麼呢。小夥子還年輕,這玩意不能強求。有些事兒吧,你得自己先琢磨透了,感情呢,不是靠一個人……」

師傅絮絮叨叨了很久,我勉強笑了笑,一直沒答話。

二十四小時之前,我還像是個驚慌無措、剛剛離開襁褓的孩子。

1-7.

2017年8月22日22:30

待續。

更新於我的專欄:

方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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