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小小害蟲帶來的災難與變革

內容深度：☆☆n

我們都知道 19 世紀那場席捲了整個歐洲葡萄園的災難事件，由一隻來自美洲的肉眼幾不可見的小蟲子引起，最後問題由把歐洲葡萄嫁接到美洲葡萄砧木上而得到了解決，頗有一些「解鈴還須繫鈴人」的意味。

但在這句極簡總結的背後，其實是一場持續了將近幾十年的葡萄酒業的大革命，一些葡萄園在那次災難中消失，一些在歷經滅頂之災後獲得新生，葡萄酒世界的格局經歷了一次大洗牌。

太平盛世下潛藏的危機

從某種角度來說，根瘤蚜從美洲傳入歐洲的鍋可以給當時進步的科技來背，因為可以說正是高速行駛的蒸汽船使遠在大洋彼岸的葡萄根瘤蚜具備了活著到達歐洲的條件。在此之前許多根瘤蚜肯定也曾躲在葡萄枝或是供歐洲裝飾用的盆栽植物根部，搭乘過從美洲前往歐洲的順風船，但沒有一隻能熬過長達數周的海上旅行倖存下來。

1850年代的蒸汽輪船

圖片來源：WikiMedia.org n

到了 19 世紀 50 年代，蒸汽船將整個航行時間大大縮短，抵達港口之後還有火車等候。於是，這種體積微小的害蟲突然間有了便利的交通工具，而且它到達的剛好是羅訥河口，這裡又恰恰是葡萄樹分布最密集的地方。

顯微鏡下的根瘤蚜蟲

圖片來源：FEI n

這種像瘟疫一樣的小蟲害以羅訥河河口附近的鄉村為中心逐漸向外擴展，無論是向東還是向西都有成片的葡萄園，當時的葡萄樹就像是得了慢性傳染病的病人，被根瘤蚜侵染的葡萄樹葉子會逐漸枯萎，新生根缺乏活力，結出的葡萄無法成熟，在通往死神的不歸路上每況愈下，直到最後奄奄一息。

法國人建立的「根瘤蚜蟲十字架」

圖片來源：WordPress / Life on La Lunen

根瘤蚜的微小體積和習性是它成為了很難追捕的兇手，再加上繁殖能力驚人，等到酒農覺察有異樣，挖開受害植物檢查根系試圖尋找元兇，根瘤蚜蟲早已擴散到別的葡萄藤甚至臨近的葡萄園大殺四方了。

十字架上的銘文「La condemnation du phylloxera sa mort son tombeau」(the judgment on phylloxera – its death, its tomb)

而且，當時的整個法國正在邁進他們最輝煌的時期之一，拿破崙三世統治下的法蘭西帝國實行了自由貿易，允許思想自由。1868 年法國正在準備召開另外一屆世界博覽會，向世人宣揚他們在商業上取得的勝利。被盛世表象沖昏頭腦的法國人們沉浸在這種勝利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完全沒有意識到當時已潛藏許久的危機，直至最後局面完全失控。

於是，在之後不到 25 年的時間裡，從法國到整個歐洲的葡萄園，最後乃至全世界 4/5 的葡萄園都受到了威脅。

根瘤蚜蟲在葡萄牙的傳播（1891）

圖片來源：tenzingws.comn

向死而生的葡萄園

對於西班牙、葡萄牙、義大利及其他法國的所有競爭對手來說，葡萄根瘤蚜的出現既是一種威脅，又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在法國遭受根瘤蚜浩劫期間，許多法國酒商跨域比利牛斯山來到西班牙大批進口葡萄酒，用以補充國內的供應不足。而且當時不少法國酒農南下到西班牙尋找生機，帶來了先進的釀酒理念和技術，並建立了酒庄。離波爾多最近的里奧哈（Rioja）和納瓦拉（Navarra）成為了此次不幸的最大受益者，包括之前提到過的 胡米亞（Jumilla），他們趁此機會廢舊立新，吸收了法國當時先進的釀酒文化和工藝，進而帶動了整個西班牙葡萄酒的中興。

根瘤蚜在西班牙的傳播

圖片來源：tenzingws.comn

同時獲益的還有義大利，當時義大利絕大多數葡萄酒產區都以本土葡萄品種為傲，直到根瘤蚜肆虐之後，西北部的特倫提諾（Trentino）與上阿迪傑（Alto-Adige）、威尼托（Veneto）產區開始嘗試種植一些國際品種如赤霞珠、梅洛、灰皮諾等，包括來自弗留利（Friuli）的清爽白葡萄酒在二戰之後開始流行。

還有法國當地的葡萄園雖幾乎遭到滅頂之災，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些產區的果農在重新栽植時選擇了更適合當地風土的葡萄品種和栽培方式。比如最先遭受攻擊的盧瓦爾河谷的普伊芙美（Pouilly Fume）和桑塞爾曾經一度主栽的是佳美（Gamay）和黑皮諾（Pinot Noir）。當使用美國砧木嫁接時，人們發現長相思這種白葡萄品種比紅葡萄品種的成活率更高，於是長相思成為了盧瓦爾河上游地區最廣泛種植的葡萄品種，這才有了如今享譽世界的盧瓦爾長相思。

我們可能都無法想像，當時面對這樣一種未知的災難，葡萄園主們為這一場無望取勝的拚死鬥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幸運的是，人的潛力總是在絕境中被激發，危機反而促使人們用科學知識更好的解決了問題，才有了現在的復甦和發展。

如果你在昨天或者今天去到西班牙加泰羅尼亞的 Sant Sadurni 小城，千萬不要被街頭噴著煙花閃閃發光的巨型根瘤蚜蟲嚇到。每年的 9 月 7日、8 日，他們都以此來紀念根瘤蚜時期取得的歷史性勝利，感恩於前人不屈不撓的的奮鬥精神和葡萄園的復甦。

Festa della Filoxera, San Sadurni

圖片來源：Instagram / briku96 n

參考閱讀：

[1] Johnson, H. and 程芸 (2013). 葡萄酒的故事. 中信出版社.

[2] Gale, G. (2011). Dying on the vin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作者：媯語姬；編輯： @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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