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簡史》7--比大腦更可靠

人類簡史系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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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人類社會得以如此繁複燦爛,跟大型的協作是分不開的。而協作的前提是,我們雖然彼此陌生,但我們的記憶里共享著相同的規則。

有的年輕人喜歡運動,拿著籃球找個球場跟人玩會兒。去了一看,誰也不認識,但沒關係,大家湊一湊,組一波,野球就打起來了。雖然這五六個人誰也不認識誰,但投籃就能得分,得完分重新發球,以及不能二次運球不能用腳踢球等這些籃球相關的規則,每個參與運動的人心裡都清楚得很。縱使這些人彼此從來沒見過,比賽開始前也沒有做過過任何溝通,但他們是可以在這套規則下愉快玩耍的。這就是我一開始所說的,人們記憶里共享著相同規則在日常生活里起到作用的一個小例子。

再大一點你比如說春運,或者再大一點的戰爭,司機乘客安檢還有賣瓜子的,空軍海軍班長司令,大家也許彼此根本不認識,也沒有過交流,但在同一套系統里,憑藉著對同一套規則的認知,就可以讓這個組織和活動正常的運作並維繫下去。

那究竟是什麼特性讓人類可以達成如此複雜的協作關係的?有人認為是人類的獨特的基因決定的,這個答案也不能說錯,但最根本,最起到決定性的因素是,人類擁有著最優秀的記憶。

基因讓我們可以做,而記憶讓我們做成。再解釋得明白一些便是,基因讓我們有跳的能力,有跑的能力,讓我們的身體結構可以做出投籃這一動作。但是,我什麼時候可以投籃,我在這次運動中需要遵守哪些規則,以及怎麼就算贏了怎麼就算是輸了,這些規則是人類依靠記憶得以實現的。如果人類沒有記憶,如果人類沒有對一套或簡單或複雜的規則的認知能力的話,那縱使我們可以跑和跳,我們也依然無法完成任何陌生人之間的協作。所以說,記憶是讓我們達成協作關係根本原因。

但緊接著,另一個問題接踵而至。籃球的規則非常簡單,我的腦容量完全足夠容納籃球的規則,在打球的時候除了知道不能二次運球之外,我還有餘力去琢磨一下一會兒去吃什麼。但人類社會,可遠比籃球賽要複雜得多。

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可以記得不少事情,但一個社會要運作,會產生巨量的信息。跟整個社會所產生的巨量信息相比,個人的記憶力渺小到不值一提。

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就算在歷史的長河中出現了記憶奇才,他可以記得整個國家的稅收庫存軍備情況,但這種偶然出現的個體也是會死的。而一個帝國想要正常運轉,需要大量準確的信息保備。所以,事實上,人腦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記憶儲存設備,起碼對整個社會或者大型組織來說,它不是。

那緊接著第二個問題就來了,既然人腦不是,什麼才是呢?

相信有些聰明的朋友已經猜出來了,沒錯,就是文字。

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腦子可能會忘記一些事情,但沒關係,去翻翻看筆記本,你當時記下的東西一定還在那等著你,不悲不喜。古人也一樣,由於一些原因我得查查看最近這幾年一共收到了多少大麥,誰記得?記憶奇才在哪裡?記憶奇才沒有空又該怎麼辦呢?

沒關係,文字記得。

這是目前為止,我們所找到的最早的人類祖先留下來的信息。信息內容不是神祇史詩,也不是什麼君王的頌章,而只是一則簡簡單單的賬目記錄

「29086單位大麥37個月庫辛」

意思是說在37個月的時間裡一共收到了29086單位的大麥由這位叫庫辛的同志負責簽收。

事實上,就算那時候人們更傾向於記錄我所說的那些傳奇事迹,他們的文字也無法滿足史詩的描述。

部分表意&完整表意

最早的蘇美文字只能作部分表意。舉例來說,不管是漢語還是英文,都可以做完整表意,無論是詩歌小說律法還是劇本,這些文字統統都可以駕馭表達。但對最早的蘇美文字而言,它所能提供的功能是極其有限的。它就像是我們現代的數學符號或者音符一樣,只能在特定領域內進行部分表意。它可以提供數量描述,也可以簡單的記錄名詞,比如大麥或庫辛(人名),但要用來寫情書的話,那一定是做不到了。

部分表意類文字里比較出名的還有「結繩語」。通過不同顏色的繩子,在每條繩子的不同位置上打結,就可以表達不同的語意。中國也有過關於「結繩記事」的記錄,如《易經》所載的「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就是說在上古時期,我們是通過結繩這樣的方法來治理國家的。

在哥倫布抵達美洲之前,安第斯文明就是用我們剛剛所說的結繩語以記錄管理自己的王國的。而直到近代的16世紀,西班牙在南美的統治勢力站穩了腳跟全面廢棄了結繩語之後,這種語言才逐漸消逝的。

關於檢索

後來,蘇美爾人也逐漸有了更多的表達訴求,開始在他們的文字里加入越來越多的符號。在西元前2500年時,這套文字系統終於成為了完整表意文字,也就是周杰倫歌里唱的楔形文字。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埃及也發展出另一種完整表意文字,稱為古埃及象形文字。而我們中國在大約西元前1200年的時候,也發展出了自己完整的表意文字。

有了這些完整文字,法律、戲劇、稅收體系、行政管理等各種社會活動,便都有了可以生長的土壤。各個文化圈子也都逐漸延展出了極其豐富,數量眾多的信息內容。

其實我們的大腦里也可以儲存相當多的信息。我可以瞬間想起中國的首都叫什麼,也可以瞬間想起5.12大地震時我在何處,同時還能馬上想出從我家到中關村的行走路線。每個人都能做到,我們也都習以為常以至於忽略了這是多麼驚人的檢索能力。

然而文字做不到。從幾萬筒竹簡里,如何找到一個小城鎮的某一間草房的歸屬權,這是每一個文字都要面臨的巨大挑戰。實際上,考古學家們除了我上面提到的那幾種文字之外,常常每隔幾年都會發現一種新的被遺忘的文字,它們之所以沒有活下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它們沒有像古漢語一樣發展出一門良好的技術,用以將文字記錄歸檔、編目和檢索。

我聽說現在還有一些大學的專業就叫「檔案管理」,也就是說就檔案管理這一件事情,我們國家需要投入一個大學生並讓其花費四年的時光就學這一件事,由此也可知文件的管理檢索並不是像我們想像的在圖書館找書一樣簡單的工作。當面臨著極大的數量級的時候,檢索是一門很大學問。

人的背離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看過會計記賬的賬本,那上面雖然大都是漢字,但那一張張賬目單子具體都代表著什麼,我反正是幾乎都看不懂。

數字也是一種部分表意文字,他雖然不能用來寫詩,但他在儲存和處理數據的時候,效率要遠遠高於漢字。人們使用數字以達成在特定領域更簡明清晰進行記錄的這一過程,其實就是主動背離人的這一過程。

我們的大腦並不習慣於記錄數字,我們專欄的前面也提到過,在進化的過程里人對什麼東西好吃,什麼植物有毒,部落里誰和誰有一腿等這些信息都更為敏感。而關於這個月進賬多少現金,儲備了多少數量的庫存以及所需要繳納的稅款等信息的敏感度就很低。也許我記得我這個月需要繳稅,大概是兩千多元,但我不可能精確的記得我所需要繳納的稅款為2203.24元人民幣。

這是一個為了追求效率,而主動脫離人舒適區的行為。數字雖然跟我們的感受無法相同,但它直觀,通用,以至於如果你想影響政府或企業的決策的時候,最好用數字來說話。而一些抽象的情感諸如「貧窮」「幸福」「誠實」等概念,也最好用「貧窮線」「幸福指數」和「信用等級」這樣的元素來表達。

這是文科式的應用,而在理科里諸如物理或工程方面,幾乎整個知識領域都要和人類的口語脫節,而由數學符號獨挑大樑。

近來,數學符號所帶來的最具革命性的文字系統,一定要數由電腦所使用的二進位語言,也就是「0」和「1」。電腦不懂我們的世界,而人類想要利用電腦進行世界信息互聯的話,就必須遷就使用電腦可以理解的數字語言。

而人工智慧的工作者們,則希望能夠完全在電腦二進位的程式語言上創造一種新的智能。那將是基於一個完全不同於人類文字所產生的智能種類,因此我們可以斷言,從根本上的互不理解,將是彼此永恆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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