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或許和妖怪有關的故事

除了研究妖怪的歷史,為妖怪寫故事也是很重要的( ? ?ω?? )?。

正文:

這還是在山腳下的那條溪流還沒有乾涸之前時的故事。

珺子一個人跑進山裡,蓋起了一座小木屋來,那時候她還非常年輕,渾身都是力氣,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干起活來足以讓許多男人自愧不如。

沒人知道她從哪來,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住在山腳下的村民們連見都沒見過的樣式,腰上系著一塊玉,一塊表面有著絲絲裂痕的玉。

人們目送著珺子進了山,但卻很久都沒見她出來,時間一長,人們都差不多把她給忘了,忽然有一天,珺子卻提著一個口袋走進村裡挨家挨戶敲起門來。

口袋裡裝著些各種各樣的藥材,有某種植物的花,某種植物的葉子,以及某種植物的根等等。村民們在山下生活了一輩子,還從沒聽說過山裡竟還出產這些東西。

然而,這些葯卻千真萬確地治好了村民們的病。而珺子所要的報酬則僅僅是一袋米和一袋耐儲存的蔬菜——比如蘿蔔,而已。

那之後,每隔一個月,珺子都會下山一趟,用自己所採的草藥和村民們做交換,經年不爽。有的村民提出可以幫她扛著沉重的米袋上山,可都被珺子拒絕了,也有村民看著眼熱,自己鑽進山裡也想挖些草藥來賣,然而他們不知磨爛了多少雙鞋子,終究一無所獲。而且,他們在山裡亂逛時也從沒有發現過珺子所蓋起的那間小木屋。

時間飛過,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當年那些總是在珺子下山來時圍在她身邊喊她漂亮姐姐的小孩子,如今大多都已是成家立業,為人父母,有的則已死去多年,或者遠走他鄉,音訊全無。

而珺子卻似乎一直也沒有什麼變化,她的身材看起來比從前更壯實,只是因為曾經不小心摔過幾次跤,所以腰可能有些不太好,已背不了太重的東西,每回用藥材換來的糧食如今要分兩次才能運上山去。她仍舊固執地不肯讓任何人幫她一把。

她看上去依然很年輕,只是皮膚變得更黑,雙手更加粗糙,小腿更加健碩,歲月只是把她的身體雕琢得更適宜去生活,而對於她的內心卻毫無觸碰。珺子還是那麼討小孩子歡迎,喜歡肆無忌憚地大笑,喜歡唱歌——雖然很難聽——喜歡和那幫小孩子們一起嬉鬧遊戲,直到黃昏遲遲,才不得不趕回山裡去。

這年秋天的一天,日落以後,珺子坐在自己的小木屋裡,桌上擺著尚未刷洗的碗筷,一盞橘黃的燭火在眼前灼灼跳動,珺子盯著那火焰,愣愣地發獃。或許是在想什麼事吧,只是內情我們已無由得知,也似乎根本沒必要去知道。

總之,就在珺子出神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了——因為根本不用擔心被人找到,所以這屋子的門簡單得只是一面立起來的木板而已——珺子機警地扭頭望去,來人已走進了屋裡,珺子站起來,還沒開口,那人就搶先說道——

「找到你了。」

二、

眼前人是個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材瘦弱,個子不高,皮膚白皙得像是和太陽有仇,身上的衣服沾滿了灰土和落葉,一副狼狽樣,真可謂風塵僕僕。他笑嘻嘻地看著珺子,對她說:「我來了,不歡迎下嗎?」珺子一眼就認出了他來,卻因為驚訝,名字就哽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來。

說起來,他可真算得上是珺子的老朋友了,在珺子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了,想想吧,這都得多少年了?只是,既然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眼前人又怎會竟還是他們分別時的那副模樣?

「疫君,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珺子走到他跟前,撣去了他頭頂上的一片紅葉。

疫君仍微笑著回答:「我都找了你一萬年了,總該找到了。」

「凈胡說!我才多大!」

疫君笑得更歡樂了:「是我的一萬年,又不是你的一萬年。」

珺子拉著他坐下,疫君卻說什麼也不肯坐,桌上的燭火孤單單地跳來跳去,將珺子的影子照得又細又長。

「不坐算了!」珺子索性自己坐下來了。「說,你是怎麼找來的?」

疫君一臉嚴肅地回答:「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在這兒,於是就找來了。」

珺子知道自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你餓不餓?火還沒滅呢,要不要給你做點東西吃?」

疫君一邊搖頭一邊回答:「不用。」

「怪事!」珺子記憶里的疫君可不是這樣的,在以前,他可是從來都是主動喊餓催著珺子給他做吃的呀。

疫君問:「你自己住在這裡這麼多年,不會覺得孤單嗎?」

珺子想了想,回答:「還好啊,時間久了就習慣了,一個人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整天和別人吵架了。」

疫君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傻呵呵地笑起來。

「就為這你就躲山裡來了?」

珺子糾正他道:「不是躲。我一直就想住在山裡呀,我跟你說過吧?只是以前一直沒下定決心。」

「現在下定了?」

「這不廢話嗎?!」

疫君忽然道:「等等,別動!」

珺子狐疑地盯著他,沒明白他的意思。

疫君卻舉起一隻手,把珺子額前的劉海全都捋到了上面,露出了她的大腦門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珺子覺得疫君的手涼極了。

過了許久,疫君鬆開了手,又整了整珺子的劉海,搖頭說:「不行,還是喜歡。」

珺子「啊」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倆人又七扯八扯地聊了很久,一彎掐痕似的弦月悄然出現在窗邊,夜已經很深了。

疫君看了一眼月亮,回頭對珺子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珺子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大半夜的你上哪去?」

疫君卻滿不在乎地說:「夜裡才好呀,白天我才哪也去不了呢。」說著,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珺子站起來,衝上去想要拉住他,疫君卻已出了門,珺子跟在後面,發現自己不論怎麼努力也追不上他,只能眼見著疫君一步步走進房間的光亮所照不到的夜色里,冉冉而滅。

「你已經……死了嗎?」

珺子站在門外,對著無盡的黑暗,問。

三、

然而就在這事過去後不久,一天夜裡,珺子的家裡就又來了一位客人。

那是個四十多歲,滿臉胡茬,邋裡邋遢的中年男人,進門時把珺子嚇了一跳,差點沒抽出藏在枕頭下的刀來自衛,幸好那人及時自報家門說:「是我,疫君!你仔細看看!」

珺子狐疑地湊近了些,之後果然發現對此人越看越覺得眼熟,「疫君……你不是死了嗎?」說這話的同時,珺子忍不住湧出淚來。

「誰說我死了!」疫君安撫珺子道:「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當初我搬走後,就去別處當了教書先生,一當就是二十多年,娶了老婆,也生了孩子,最近忽然想見見老朋友,所以就四處打聽你的下落,不想還真讓我找著了!」

然而,在疫君說這番話的時候,珺子卻只顧捂著臉痛哭,也不知到底聽清了多少。

「喂,你聽見沒有……」疫君扯了扯珺子的衣角。「沒聽見我就再說一遍啊……」

「聽見了聽見了……」珺子抬起頭邊擦著眼淚邊回答。「你沒事就好。」珺子說。

「你不用擔心我,你還沒死呢,我怎麼會死。」疫君咧著大嘴笑起來。

珺子忽而又哽咽起來:「可是,前幾天…我明明見著你了……」將幾日前的遭遇斷斷續續講給了疫君聽。

疫君聽完,將手一擺道:「別瞎擔心了,山裡山精木怪那麼多,保不齊是哪只妖怪閑得沒事,所以變成我的模樣來故意逗你玩的,你住在山裡這麼久,居然被這點伎倆就給騙了呀!」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你長什麼樣子?而且是年輕時的模樣?」

「嗨呀,妖怪們本領大了,要不怎麼叫妖怪呢?好了好了,別亂想了。」

珺子只好轉而聊起其它的事來。

就這樣二人一直不知聊了多久,珺子有些困了,便先上床睡了,疫君站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她,等她睡著後,便離開了。

珺子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快中午了,房間里空空蕩蕩,彷彿誰也沒有來過。

尾聲、

「喏,這是雇你的工錢,收好了。」

「多謝多謝。

「對了,我說,你既然都和她見面了,又為什麼要讓我去騙她?」

「……我只是想見她,可我不想讓她傷心啊。」

「那你躲在暗處偷偷看她兩眼不就好了?」

「可是我還想和她說說話呀。」

「……你們人類真是奇怪。」

月色下,一隻獨腿山魈從樹叢後竄出來,手裡揮舞著一串銅錢,滿心歡喜地跳踉著回自己巢穴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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