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四封信
公元1220年冬,在金朝滅亡之前,一隊金國皇家的送葬隊伍在甘肅的風沙中往涼州涇川緩緩跋涉。
隊伍為首的是金國的騎兵,但更多的是老幼婦孺。他們就是舒月的祖先,金國皇子完顏弼的舊部。
金朝末年朝野動蕩妖孽叢生,在完顏弼之子完顏亨遭到金朝第四代皇帝誅殺後,剩餘的宗師預感到金朝大限將至,若仍留於關內,不日必將一族滅門。因此宗室決定以建陵為名,將其一支族人連同舊部遷往涼州涇川。
涇川雖自古以來為西出長安通往西域的第一要鎮,卻在京都不斷地東遷中逐漸荒涼。
風沙迷了隊伍的方向,行至靈台時,第一個人病倒了。先是數日水瀉,筋脈紊亂,四肢抽搐,體虛高熱,後精元盡失匱竭而亡。
霍亂,一個在現代醫學治療中隨便打一針疫苗就沒事的病,在古代卻是不治之症。
隨著疫症在隊伍中大規模傳播,人數迅速銳減了一半,連宗室之子也被感染,從大草原來的薩滿和巫醫都無能為力。
宗師長老跪在九鼎梅花山前起誓,若上蒼能為密國公完顏一脈昭示一線生機,必當世代擊鼓調神祭奠供奉。
九鼎梅花山上的西王母似乎聽到了這個異教游牧民族的乞求,在臘月夾著冰雹的雪雨中,山的另一邊,走出了另一支隊伍。
那是一支逃亡的藏人隊伍。
藏族首領用彎刀割破了手腕,將自己的血液混合著草藥給完顏宗室之子與染病之人服用,一夜之間竟然悉數痊癒。至此完顏一族留住了命脈。
在那個外面硝煙四起的年代,兩支不同民族的隊伍在避世的九頂蓮花山立下盟誓。
完顏氏一支力量永為藏盟所用。此後無論盛世繁榮或亂世戰火,兩族人將永遠相互庇護求生。宗族之長女在今後世代將嫁與藏族之長子,以求千秋萬代永為交好。
而這支藏族隊伍,卻並沒有說明他們來自哪裡和為什麼逃亡,為首的藏人告訴完顏宗室,他們是神的直系子孫,留著最接近神的血液。他們沒有姓氏,但他們的名字和祖先的名字一樣,叫圖爾古。
數百年後,圖爾古部族逐漸漢化,清朝後期兩族逐漸遷往江南。
民國之後,圖爾古部族逐漸改姓為徒。
「你的爸爸,就姓徒。」
我沒說話。
首先我覺得,喂血什麼的能治霍亂,跟板藍根能抗癌一樣扯。
其次,由於幾口血,古人就能隨隨便便把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後代婚姻大事都安排了,憑什麼啊?要坑就坑你自己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後面的人來給你背鍋。
尤其是像我長得這麼美的仙女(捂臉),如果另一族的長子長得像武大郎,那我寧願當時被滅族了呢。
當初你們立誓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五百年之後一顆受精卵的感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爸應該就是要娶完顏家長女的人。我媽說過他是長子。
如果是我媽的話,那張中華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了。我媽至少應該叫汪中華什麼的。
我趕緊問:「那我媽姓汪嗎?」
意料之中,舒月搖搖頭。
她走到了照片旁邊,指著那個白色旗袍的女人說:
「她是你奶奶,叫汪玉墨,她當年受了民國的新思潮,拼了命的反抗嫁給你的爺爺徒閏年。」舒月指了指白旗袍右邊的那個藏族服飾的漢子,「後來架不住兩家人的脅迫,和你爺爺結婚後生了你爸就算是完成了使命。1949年你奶奶離婚了,1970年帶著你爸嫁給了這個老外去了美國。」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個老外就是左邊的白西裝。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理解我奶奶的選擇。
換成任何一個女人,要是只為了一句毫無科學依據和說服力的家族遺訓,就要去嫁給隔壁這個土了吧唧的漢子,任誰都會拚死反抗吧。
中國人老是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義廉恥相夫教子,其實是幾千年來在坑女人的路上越走越遠。哪怕是明天地球就要滅亡了,都不值得我們女人去犧牲,OK?
舒月說,她比我爸小五歲,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她4歲那年。族裡領著我爸,來汪家定親。在她的印象里,我爸還梳著鄉下孩子那種棒子頭,四邊剃光了中間用紅繩梳了個辮子。
他倆在院子里玩了一個夏天,舒月叫他小哥哥。
那是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小孩能玩的最高級的遊戲無非就是拍煙盒和彈石子。小哥哥卻有一雙巧手,能照著舊畫報上的圖片兒,用廢報紙糊出一個風箏。
兩個孩子迎著風來回跑了一個下午,風箏終於歪歪扭扭地飛上了天。
「什麼時候,我也能像它一樣自由自在。」小哥哥說。
南方的夏天很長,但再長也有轉涼的一天。聽說小哥哥要搭船去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了。舒月抱著紙糊的風箏,跟小哥哥說:「記得給我寫信。」
後來舒月總共收過小哥哥四封信。
1982年
「月,我已回國。國家已經全面恢復高考,我與你應該掙脫家族愚昧迂腐的束縛,用知識改變我們的命運。我在北京等你。」
那一年,舒月不顧家裡的反對,用五隻大公雞換了2塊錢,買回來複習資料和練習本,一碗稀粥熬一宿,那年高考費用五毛錢。
1984年
「月,這幾年我一直在研究,我的家族在西藏的起源,他們似乎不是來自地球上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們選擇完顏家族作為結盟和通婚人選也並不是偶然。
「可是文獻資料太匱乏了,我已經申請了費城大學亞洲史研究的項目,這邊的學術研究氛圍嚴謹,你也一定會喜歡。」
那一年,舒月考上的專業是古漢語,她毅然轉為學習生物,只因為學校生物系優秀學生可以特派赴美學習。
1986年
「月,你在麻省可好?
「想必你也接受了自由文化的熏陶,我們都不該拘泥於封建禮法的家族傳統。
「我迫不及待跟你分享一個喜訊,我遇到了一生摯愛。
「婚禮從簡,但請你聖誕時務必來參加,她亦是華人留學生,並無同鄉,我視你為唯一的妹妹,只望你能見證。婚後我將搬至加州。
「我自覺家族的詛咒在我遇到她時已經結束了,因此也並未對她提起。
「今後為人丈夫,是該把過去拋下。如今我倆亦身處國外,亦算是解脫。」
那一年,舒月作為生物學家參與了亞利桑那州印第安遺址的考古,她發現了遺址的石碑上記錄了公元225年的一段記錄和家族傳說不謀而合,她買了下周的機票想聖誕節親口告訴他。
麻省的冬天很冷,舒月擦了一把眼淚,去婚紗店挑了一套伴娘禮服。
婚禮一別就是七年。
1993年
「月,我知道了我們家族的源頭,卻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的身體發生了某種變化,時間有限,我必須回到他們來的地方。
我和妻子有個女兒,想將她託付於你,如若有天我們遇到了變故,請將她視如己出。見面詳談。」
那年的我剛上小學。
舒月抬起手輕輕拂掉了照片上的灰塵,就像清潔一塊珍貴的寶物。那是她跟我爸唯一的照片。
她在流淚。
雖然才十五歲,但每天必看《還珠格格》和TVB八點檔的我,也能知道這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一廂情願。
哎,有情人終成兄妹才是現實里狗血單戀的大多數結局。
這一刻我實在忍不住要吐槽一發。
要知道我爸真的外貌平平,方臉長腰粗脖子,唯一能拿出來的充其量就是身高和智商了。但我媽可是大美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遍五星級大酒店卻要跟著我爸喝涼水。
舒月的追求者我沒數過,也就是一年二三十個吧,畢竟是我這麼多年改善伙食的重要經濟來源。
兩個美女都看上我爸,還死心塌地,是我這個外貌協會會長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當時我也沒心情想這些了:「七路迷宮的完整版解法已經失傳了,為什麼要故布疑陣?」
Check out the following images on Shutterstock - A global marketplace for creativity: #555252001
推薦閱讀:
※小說《蒂凡尼的早餐》中的女主角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是「詭異」? 與「恐怖」、「驚悚」等的區別是什麼? 「詭異」的魅力之處在於哪裡?
※你有什麼適合秋天的鬼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