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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瓦屋山之行

大三暑假跟王師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在川陝甘採集獼猴桃、珙桐、藤山柳和絞股藍,峨眉山是行程的第一站。我背著行囊,一大早在山腳下的鎮上吃好早飯,便跟著老師從最下面的報國寺出發了。當年自己還只是一個熱愛認植物的愣頭青,一路上興匆匆地問這問那的,現在大抵也就只記得九頭獅子草了。爬到洪椿坪時我們兩個還有說有笑的,一邊認植物一邊采材料,到了爬九十九道拐的時候,便已經累得沒力氣說話了。走到天黑便在半山腰的仙峰寺住下,睡了個幾十個人的通鋪。早上六點醒來上廁所,聽到大堂裡面有和尚在做早課,自己躲在門邊瞅著。山上很快便起霧了,朦朦朧朧如太虛幻境一般。一邊聽和尚念經聽得丟了魂,老師已經在前面催促我趕緊出發了。

從遇仙寺沿九嶺崗經洗象池上到雷洞坪一路,也是又陡又長。原計劃是直接上到金頂,一路邊走邊采登上雷洞坪時,天已經黑了,我跟老師商量了一下,便直接招了個車下山了。次年畢業那個暑假跟同學又來了一次峨眉山,走了從雷洞坪到金頂一線,也幫老師采了第一次沒採到的獼猴桃和藤山柳。

這次在深圳開完植物學大會,就回四川了。想著家裡和成都都熱得很,便跟父母直接去峨眉山待幾天,到達的第二天便興沖沖地要上山。父母腿腳不便,我一大早便一個人出發了。峨眉山中段是一個大環,下接報國寺,上接雷洞坪,所以並沒有辦法一次性走完全程。這次打算從萬年寺出發登到華嚴頂,補完以前沒有走過的那半個環,然後再從遇仙寺往下走到五顯崗。

從萬年寺停車場走到萬年寺還需要走半個多小時,沿路都是村寨,並沒有什麼看點,不差錢的話可以直接坐索道到萬年寺跳過此程。萬年寺到華嚴頂這半邊,路要好走得多,不像清音閣到遇仙寺那半邊,又長又陡,我大概花了兩個多小時便到了華嚴頂,上山的話可以選擇從這邊上。但這半邊的景色和植被多樣性遠不如清音閣到遇仙寺,下山的時候可以走那一邊。一路上遇到的人並不多,現在大部分人都選擇直接開車到雷洞坪,直接上金頂。上面還有索道,即便是不坐索道,往返也只需三四個小時,路又好走。雷洞坪以下又長又陡的山路,便漸漸沒什麼人走了。其實下面的景色和植被都遠好於雷洞坪金頂一線,特別是洪椿坪到九老洞一線。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錯過的話實在是可惜。

大約下午一點鐘開始往下走,從遇仙寺向下就是著名的珍稀植物長廊,有大量珙桐連香樹等名貴樹種,各種植物種類也漸漸多了起來。

石蜈蚣草(Scutellaria sessilifolia)。花和葉都生得很密的一種黃芩,密恐福音,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海州常山(Clerodendrum trichotomum

楮頭紅(Sarcopyramis nepalensis)。野牡丹科的粉嫩小花,在萬綠叢中非常惹眼。

在沿途經過的潮濕岩崖上還意外發現了我兩種課題需要用到的兩種植物:

岩菖蒲(Tofieldia thibetica)。岩菖蒲很不起眼,但在植物系統學上的位置卻很特殊。本來長期被放在百合科里,但後來研究表明其應該獨立成科(Tofieldiaceae),並屬於天南星目。但目前岩菖蒲科在天南星目中的位置還不是很確定,整個科有四個屬數十種植物,中國有岩菖蒲屬三種。其中長白岩菖蒲(T. coccinea)分布在吉林和安徽,也分布在歐亞大陸和北美洲寒帶。另外兩種岩菖蒲和叉柱岩菖蒲(T. divergens)是我國西南部特有種,兩者以邛崍山、大涼山、烏蒙山為界呈東西分布。我現在正在梳理整個岩菖蒲科的系統分類。

高山粉條兒菜(Aletris alpestris)粉條兒菜也是一類非常不起眼但系統演化位置很特殊的一個類群。粉條兒菜跟岩菖蒲一樣,原來被放到百合科,後來研究發現其屬於薯蕷目納茜菜科(Nartheciaceae)。該科五個屬,中國只產粉條兒菜屬,且該屬以中國為分布中心,以中國西南部為盛。該屬15個種,中國就有13個,且近年來還有兩個新種的報告。該類群在系統演化上的位置如此特殊,但大概由於花小顏值低,一直沒有引起大家的研究熱情,屬於很缺愛卻很值得被愛的類群(顏值決定命運啊!)。

一路邊看花邊往下走,山路又陡又拐,碰到好多氣踹噓噓充滿絕望的登山客,都在問我前面還有還遠。不由得慶幸自己此時是走在下山的路上。但走到五顯崗停車場時,也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晚上到住處,又花了一個小時處理標本,準備硅膠乾燥分子樣。

這次峨眉山之行,徹底補全了整個峨眉山從下至上的所有登山線路,又採到了自己想要的植物,可謂滿載而歸。第二天還沒來得及休息,便興匆匆地踏上去附近瓦屋山的旅途。

瓦屋山目前還沒有完全對外開放,來到景區大門,卻沒有旅遊大巴送遊客上山,只能自己走近一個小時,才能走到第一個景點雙洞溪。雙洞溪依山傍水,由於頭天晚上下了暴雨,景區內的溪流更是水量充沛,隆隆作響。瓦屋山以飛瀑出名,每走一會兒就能碰見一處,最裡面有兩個大瀑布更是蔚為壯觀。

雙洞溪入口處的溪流和小瀑布。

第一處大瀑布,從天而降,傾瀉而下,接近拍照時渾身都被濺濕了。

第二處大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看著如此濕潤而又原始的環境,直覺告訴我,肯定有好植物長在這裡。

常山(Dichroa febrifuga

掌裂葉秋海棠(Begonia pedatifida),非常晶瑩水潤的花朵,跟此處的環境相得益彰。

長柄熊巴掌(Phyllagathis cavaleriei var. wilsoniana)野牡丹科錦香草的一個變種。

峨眉雙蝴蝶(Tripterospermum cordatum)看到峨眉雙蝴蝶的時候興奮得跳了起來。非常喜歡雙蝴蝶,名字寓意好,花並蒂而生。花朵又氣質高貴,由白到頂端轉為紫色。

峨眉異葉苣苔(Whytockia wilsonii)此行另一驚喜。野外的苦苣苔,總是能一眼就抓住你的眼睛,而且還能讓你過目不忘,流連忘返。嬌滴滴的粉嫩花朵如此容易香消玉殞,讓人不由得生起憐愛之心,想要呵護。中國產的400多種苦苣苔,大多都這樣高傲地生長在人跡罕至的深山中,飽吸朝露雨滴,頑固地拒絕落入塵世。

知道苦苣苔是 @小鋮 的心頭好,便趕緊拍照發給他。檢索表爬下來發現是峨眉異葉苣苔,大家對著照片又讚歎了一番。

在一塊石灰岩壁上,還意外發現了跟報春長在一起的另一種粉條兒菜。其花梗很長,跟大部分花梗不顯著的粉條兒菜非常不一樣,還以為自己走了狗屎運發現了個新種。後來回去仔細比對各種粉條兒菜的特徵,發現應該是灰鞘粉條兒菜(Aletris cinerascens),只不過《中國植物志》沒有四川分布的記載,一開始便忽略了。

很享受這樣一個人穿行在山林里的感覺,可以心無旁騖地將目光對準身邊的每一株植物,又常常有意外之喜,被某朵嬌羞的花朵勾住了眼睛。有一些是久聞大名卻未曾得一見的傳說,有一些則是曾經研究過的老朋友。不愛跟父母同游,大抵是不願跟他們到處合影,覺得風景中出現的人像都是對山水美景的破壞。然而此次回國,父母似乎越來越接受我的各种放縱,各種格格不入,我們的關係也不似以前那麼緊張。他們對我這場不治的癌症,大概已經從否定期轉入了接受期。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父母身體漸差,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陪我爬山了,也沒有力氣再來管我了。但我清楚地知道,真實的自己,比他們現在接受的我,還要更加出格,以後也可能會做出更加忤逆他們的事情。然而我有什麼好怕的呢?我是無所畏懼的,所以我也想將這種無畏的心情傳達給他們。而我們現在面臨的種種恐懼和指責非難,大多是來自於他人和社會的,與我們自身並沒有多大關係,也沒有理由去承擔。我們還處在一個以強權和恐懼作為交流法則的社會。和父母一起成長,就是要首先放棄互相製造恐懼,重新學會尊重和愛,然後一起抵禦來自他人和社會的恐懼,並且不要再向他人製造恐懼。

「你從小到大都沒有跟我們添麻煩,也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我們現在對你現在也沒什麼要求了,能做的也就是照顧好自己,不給你添麻煩。我們現在的生活也越來越簡單了,兩個人有空出去玩玩,不給別人添麻煩,也不想讓別人來麻煩我們。隔段時間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知道你過得一切都好,我們也就安心了。」

父母這樣說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可逾越的鴻溝,終究還是跨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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