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同人】江南烽火 九
作者:騎馬與打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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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戰鬥就像**,常常要經過漫長的資金積累、接觸、試探、摸底等等一系列過程,才能最終轉化為激烈的交鋒(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耍流 氓不算)。但只要不是天賦異稟又棋逢對手,具體的交鋒過程往往不會太久。
就像北京城的這次戰鬥。
利用多爾袞輕易的騙開了外城城門,外面的伏波軍立刻上前驅散城外守軍,然後一擁而入。在大量的後裝槍和手圝榴圝彈面前,清軍一點便宜也占不
到,除了潰不成軍還是潰不成軍。本來吳三桂想連內城和皇城一塊騙開,但游老虎覺得沒有必要,有伏波軍和特偵隊,城裡還有內應,開幾個門還是沒什麼難度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城門守軍沒有誰能在精確火力壓制下堅持過一分鐘的,不管他們躲在哪兒,炮彈和手圝榴圝彈總會準確的找到他們頭上(情報局留守人員臨時做起了觀察員)。半天之後,等到皇城內最後的抵抗被粉碎掉,剩下的便主要是特偵隊和吳三桂的事情了。朱媺娖茫然的聽著外面一陣陣的響聲,心裡並不覺得有多恐懼。這些日子流賊、關寧軍、建奴一波波的換,不知這次又會換成誰?只是外面的動靜實在大了些,不同於建奴入城時的人喊馬嘶,倒有些像過年放炮仗。
「姐姐,我怕。」慈煥一臉驚恐的表情,一旁的慈炤也捂著耳朵。吳三桂佔領北京後,兩兄弟便被交給周奎,和他們的姐姐一塊養著。
朱媺娖輕輕撫著弟弟的額頭:「莫怕。不管來的是誰,咱們都不會有事。就是前些日子流賊打進來,不也沒要了咱們的性命?」捉到朱明皇子後,流賊中有人想殺掉他們,但李自成以皇子無罪,將他們留下,並未處置。
聽了姐姐的話,兩個孩子感覺放鬆了一點。這時門忽然被撞開,幾個彪形大漢拉著周奎走了進來。
「首長饒命,首長饒命。家裡都被流賊和建奴洗盪乾淨了,實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就這幾個小崽子,小人願意獻給元老院,只求各位首長高抬貴手!」周奎臉上已經開了花,腿也站不直,沒有人拉著大概只能趴在地上了,他的兒子跟在後面,樣子看起來也好不了多少。
「朱慈煥、朱慈炤,沒錯吧?」葉孟言問吳三桂,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示意將他們帶走,卻被那個小姑娘攔住。一旁的周繹見狀忙衝上去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她歪倒在地上。見周繹還要打,特偵隊員趕緊攔住他。
葉孟言走到還在哭泣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輕聲說道:「你是朱媺娖?」其實看著這張有點鞋拔子特色的臉,他就能猜個大概。
朱媺娖捂著臉無聲的抽泣著,葉孟言制止了周奎的喝罵,柔聲說道:「我們是大宋元老院的人,是你大哥要我帶你們去南京的。」
朱媺娖頓時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葉孟言。看了一會兒,她拉過兩個弟弟的手,放在葉孟言手裡,然後拜伏於地:「求大宋官人多多看顧吾弟,吾不願去江南,只求相伴父皇。」
周奎也趕緊趴下來:「小人也求留下。」
葉孟言冷冷的盯了周奎一眼:「你添什麼亂。」
周家在八年前的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早就不是秘密,但基於利益考慮,元老院一直沒有動他們,不過隨著北京的易主,現在已經不需要再顧慮什麼了。
看著朱由檢的三個孩子和周繹分別上了門外的馬車,葉孟言扭頭看著面如土色的周奎:「文震亨做的事情我們都清楚,現在證據也拿得差不多了,蘇
州的事情我們很快就會去解決,要是你能守住本份,元老院或許可以讓你安度晚年。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們周家賬冊上在崇禎八年的那筆帳是怎麼回事?」「我……我有點老糊塗了。首長,您是什麼意思?」周奎擦著臉上的汗珠。
「根據我們的情報,當時石翁該是在江南,如何會在北京?而且,以他一介布衣的身份,又損了你的銀子,如何能成了周家的座上賓?」
「嗨,冤枉啊,首長。這個石翁可不是吳江那個壘園子的,他叫金堡,是杭州府仁和縣人,有個字型大小叫舵石翁,書畫甚好,犬子愛他的畫,便請了他一幅。只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此人在臨清知縣任上遇了建奴,戰死了。」
「……」
除了朱皇帝的兒女和周國丈一家,元老院還帶走了孫元化和陳祖苞。崇禎皇帝雖然一直沒放了孫元化,但顧忌澳洲人的反應,也沒敢認真處置他,只
當牢里沒這個人,而澳洲人的威風和冷凝雲的上下打點讓孫元化雖身陷囹圄卻沒吃到多少苦頭。可等到北京城連續換主的時候,監獄也亂了,獄卒幾乎跑光,只有北京站留守人員有時去送點吃的。後來因為要接應北上的伏波軍作戰,北京站忙不過來,城裡又不方便隨意活動,只得把幾個重要人物悄悄接出來照顧,其他人就任他們自生自滅了。有座上賓自然就有階下囚,倒霉的孔興東和他的族人們剛從大順歸降大清就被伏波軍逮個正著,準備押回曲阜,跟孔家好好說道說道。多爾袞和李自成兩位各踞一方的大統領則會被押去上海接受審判,不同的是多爾袞有好些將領跟著,而陪李自成去上海的順軍大將只有劉宗敏一人。
最重要的任務是銷毀那些被順軍拷掠得來的存摺,由於經過幾次轉手,雖然多方收集,但最終秘密銷毀的金額只有約一千萬兩。德隆銀行的總行有記錄,但這種事情是不會告訴儲戶的。
元老院說有錢也有錢,但說沒錢也沒錢。隨著幹部和工人隊伍的壯大,元老院人手短缺的問題已經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緩解,有些部門的人員甚至已經
飽和或者過剩,急需擴張。但由於某些短板一直不能有大的改善,生產規模越大,從業人員的平均素質就越低,生產效率就越下降(除了寶鋼因為得到了政策傾斜,
還算看的過去以外,廣東和徐州的鋼鐵廠產品合格率一直不見起色,事故率一直居高不下,化肥農藥等工廠也有類似問題,比如各地的國營農場一直不肯收那些私營企業的化肥),元老們就越覺得頭大。不說升級技術,就是維持現有技術水平下的擴大生產,都是極耗費錢財和精力的事情。另外,不論是戰爭、治水還是造房修路,都是不花錢就辦不成的事,更何況不管是廣東還是江南,都有不少早期工程需要維修或重建,錢就更留不住了。為了這上千萬的銀子,元老院沒少費心思。「以為縮在烏龜殼子里就沒事了?天真,太天真了!」尚可喜咂著嘴,對傳令兵大聲下令,「後退十里紮營!」
或許建奴以為海面上冰沒化,元老院就來不了山海關,他們對東江支隊的突然出現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當尚可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錦州和寧遠之後,他們才反應過來,派兵抗拒。
只是他們的主力都在關內,關上留守的建奴並沒有太多的精銳,就算拉上高起潛方一藻留下的烏合之眾,又如何是凶名在外的東江支隊的對手?一戰下來,出擊的守軍大敗而逃,縮回山海關不敢應戰了。尚可喜趁勢進逼山海關。
關上的阿濟格眼巴巴的盼著北京那邊有人來救援,但與此同時北京那邊正面臨著澳洲人泰山壓頂一般的攻擊,多爾袞被擒,多鐸左支右絀,只得狼狽奔逃,如何還能派來援軍?
關內的指望不上,關外的也靠不住。和吳三桂的想法有些類似,對這次入關,多爾袞也將其視為擺脫澳洲人威脅的天賜良機,整個清軍幾乎是傾巢而
出,只留下濟爾哈朗帶著為數不多的人馬守衛盛京,反正雪化之前尚可喜不可能拖著大批輜重跑到遼中去。等到尚可喜將不可能變為可能,堵住了遼西走廊之後,阿濟格傻眼了。
眼下誰也不知道尚可喜打著什麼主意,他也派人去談過,但人家根本不理睬他,只把使者趕走了事。等到日頭偏西,西邊卻突然來了人馬,帶隊的是豪格。阿濟格本能的覺得不對。雖然這次豪格也跟著入了關,但多爾袞怎麼會把他單獨派出來?
為了保險起見,阿濟格打算讓豪格在關城西邊五里外安營,等尚可喜開始進攻後,他再突然殺出,這樣或許能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豪格卻先
給了他一個十分震撼的消息:澳洲人突然殺到北京城下,多爾袞和多鐸出戰失利,鰲拜戰死,現在清軍正依託城牆防守,局面十分危急。多爾袞連派數十人出城求救,一名叫圖海的筆帖式成功躲過澳洲人的追殺,遇上了豪格。豪格本想前去救援,卻聽說寧錦失陷,後路斷絕,便先從永平府界往山海關趕來,理由自然是保護皇帝的安全,福臨和太后正在山海關。「什麼救援山海關,是看著情勢不妙想往回逃吧?沒用的傢伙。」阿濟格不屑的想著。
不屑歸不屑,這支援軍還是有用的,為了利用好這些援軍,阿濟格打算將豪格和他的親衛迎入關城,然後打算去接管這些人馬。可是……
一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阿濟格只覺得尿意一陣陣湧來。豪格入城時沒鬧出什麼幺蛾子,或許是這兩年受到的打擊多了,他並沒有對離開大隊有什麼抗拒,只是低聲咕噥了幾句便服從了,還主動提出要去城樓上觀察敵情。可等阿濟格陪他上了城樓,一切都變了。
豪格身邊只有六個親衛,不到阿濟格的一半,但動起手來,這六個人卻足足能頂上三十個!阿濟格還沒反應過來,他的人已經通通被制服了。
看著豪格那充滿怨恨的眼睛,阿濟格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豪格一句話飄到腦子裡:「開門,迎接尚營長入城!」
「我來看看這韃子小皇帝長什麼樣。」
聽著外面的聲音,3歲的福臨緊緊的抱住他母親的脖子。而他的母親也像回應一樣緊緊的抱住了他。
一個個灰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不時有凄厲的叫聲在門外響起。福臨不敢看這從沒見過的景象,只是把臉埋在母親懷裡不敢動彈。
腳步聲在屋內響起,福臨明顯的感到母親的身體在顫抖,這個虛歲四歲的孩子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母親。
腳步聲停了,屋子裡沒人說話,只有不知是誰的呼吸聲,越來越響。
尚可喜看著面前的母子,腦子裡不斷閃過往日的畫面:冒著黑煙的家宅,同袍冰冷的屍體,如同牛羊一般被驅趕著的百姓,天上盤旋不去的蒼鷹……還有,尚家百口的性命。
手握在刀柄上,沒有動。往日夢中出現過多次的動作,沒有做出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尚可喜盡量擺出一副和善的表情。
「不用害怕,跟你們不一樣,元老院優待俘虜。」說完,他不看那個韃子太后的表情,轉過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剛出門,尚可喜就看見陳思根元老正倚靠在窗邊,目光中似有深意。
「還以為你會做些什麼。」說著,他遞給尚可喜一支煙。
用有些發抖的手接過煙夾在耳朵上(陳元老是軍隊里為數不多不抽煙的元老),尚可喜苦笑一聲:「我也是元老院的軍人,要守紀律。欺負孤兒寡母的事情,做不出來。」
看著尚可喜離開,陳思根輕輕搖了搖頭,這次攻佔山海關,元老院就是來欺負孤兒寡母的。等到福臨退位,豪格登基之後,元氣大傷的滿清將徹底淪為元老院的附庸,東北的資源將為元老院所用。
「接下來該怎麼辦,你知道的。」陳思根對身旁的圖海說道。
「是。」圖海一欠身,走進房裡。他的家族在北邊,現在族中許多人都在海參崴替澳洲人幹活,圖海深知其中利害。
不一會,屋裡傳出女人的痛哭聲,圖海一出門就對陳思根拜下去:「太后和皇帝陛下已答應退位。」
陳思根點頭:「你跟著豪格出關去吧。有濟爾哈朗從旁輔佐,又有元老院的武力為後盾,想必不會再生出什麼波折。」
接下來山海關就要關閉了,理由是瘟疫,這並不是借口。滿清將不再是一個整體,會形成代善主關內,豪格和濟爾哈朗主關外的局面,雙方都會積極
向元老院靠攏。雖然元老院暫時沒有能力完全掌握華北和東北,但最大的障礙已經消失,不會再生出多大的波折。按說事情已經很順利了,但他的眉頭並沒有解開。讓他擔心的是,如今的元老們既富且貴,許多人不再有當初的進取心,大有革命已經成功,同志不需努力之勢。這次北征本來是一舉奠定大勢的關鍵
之戰,不論從哪個方面,元老院都佔據絕對優勢,青史留名是一定的,但並沒有出現元老踴躍參與的情況,依然是當年這些元老主力在外征戰,和發動機時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元二代的表現也不樂觀,雖然還沒成年,但也有幾個十歲出頭的了,可到現在也看不出來有誰是肯定能成器的。其中有些人,以湯元老的大兒子為首,反倒有積極向紈絝子弟的標準靠攏的趨勢。
眼下從南到北都是歸化民挑大樑,這次特偵隊雖然建立了不少功勞,像山海關城的城門就是陳思根小隊拿下的,但即便沒有他們,尚可喜也能拿下,無非是過程曲折一點,傷亡大一些罷了。
不光是軍隊,一些生產性的部門也出現了歸化民幹部在經驗和技能上都強於元老的現象,越是危險的部門,這種現象越明顯。對此元老院出台了多項規定,但成效並不顯著。對歸化民的一些懲處辦法對元老並不適用。
如果將來歸化民幹部在軍隊里成了勢,能壓制他們的就只有特偵隊這一「元老院之劍」了,可特偵隊的元老也在一天天變老,這次出任務,陳思根便
感覺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身體素質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勝任長途跋涉了,可就這樣他也必須咬牙堅持,去爭取屬於元老的榮譽。除了最小的葉孟言,也就他還能堅持在主力位置上,北緯和薛子良早就不出任務了,錢水協幾個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變形,又多有傷病,根本指望不上。他必須堅持到下一代元老或者元老親信頂上來。這次降服滿清,一方面是因為通過在濟南地區的實踐,元老院確認自己無力在短時間內單獨完成對華北或者東北秩序的重建,另一方面也是元老對力量的掌握能力從下降到回升的這段時期內,避免歸化民階層過快膨脹的做法。
……………………
北京地區一片混亂。
流賊打進北京,然後退走了。澳洲人打進北京,以澳洲禮儀安葬了大明皇帝,然後也走了。只有建州女真雖然被打得支離破碎,卻仍然在這裡堅持了下來。
就在那些從一輪又一輪天災人禍中倖存的大族以為總算可以太平一點的時候,瘟疫再次爆發了。兵災時保護他們的城牆對這種打擊無能為力,許多人湧向有澳洲人駐守的天津衛。有錢人希望得到去江南的船票,窮苦人則指望從澳洲人那裡得些吃食,以富庶著稱的澳洲人是絕對不會沒糧的。
天津衛城外邊已經建立起了五座難民營,自從海冰化開,大海船運來了許多糧食,難民們每天都能吃上一頓薄粥。如果被看中了,又願意賣身於澳洲人,便可入了凈化營,有一天吃兩頓的好飯食。待到有船南下時,便在髡兵押送下被帶去大沽口出海。
「皇兄什麼時候帶我們南下啊~~~」朱慈炤扒著窗戶,聲音里滿滿的都是無聊。
「聽說是要等洪先生的頭髮長起來。」朱慈煥頭也不抬的回答道,他正拿著澳洲鉛筆在畫畫。
「每天除了看書就是畫畫,你能幹點別的嗎?」朱慈炤看著弟弟寫寫畫畫的樣子就覺得煩。
「是,小弟這就去聽洪先生講課。」朱慈煥立刻收拾紙筆。
「行了!皇兄是要登基的,洪先生才教授他治國理政之學。你去湊什麼熱鬧?」朱媺娖趕緊攔住他,「洪先生忠貞不二,奴酋迫他,落了他的頭髮,
他搶過刀,連腦後的一撮頭髮也落得乾乾淨淨。澳……宋人對他也極佩服,你莫要去惹惱了他。」在澳洲藥物的治療下,朱媺娖斷臂上的感染已經基本消除了,現在她說話中氣十足。澳洲人對禮數的粗疏簡直可怕,連基本的男女大防都不講。對朱媺娖來說,姐弟三個住一個院子,在往日里這是完全不可想像的,但澳洲人就這麼安
排了。就像他們給父皇舉辦的葬禮,粗獷、豪邁,雖然氣派真不算太小,卻少了細膩和精緻。在澳洲兵舉槍朝天齊射時,朱媺娖嚎啕大哭,不止是悲傷,更多的是驚嚇。不管怎麼說,到現在為止,澳洲人也算在他們的立場上盡量做得周到了。不僅是對自己這個弱女子,連慈炤和慈煥也過得不錯。或許,他們真的不打算謀朝篡位?
在姐弟們所住的宅院正對門,是伏波軍的指揮部,最大的一間屋子裡,游老虎正在打盹。
「報告!上海急電!」門口傳來一聲響亮的喊聲。作為回應,屋子裡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重物落地聲。
過了好一會,除了腦門有些發紅以外,衣裝整潔的游老虎打開了電報夾子,隨即瞪圓了眼睛。
「我*,還真幹了啊。」他「啪」的一聲合上夾子,對著自己的傳令兵吼道:「告訴一連和三連,立即整理行裝,明日登船南下!」
對元老院最近鼓搗的這件事,游老虎一直不看好,他總覺得這是鉤直餌鹹的典範。崇禎皇帝死了,李自成抓了,只要看過報紙的,都知道元老院在北
方可以說是呼風喚雨,就算澳宋的報紙捂著不說,難道別人就猜不到太子有可能落入元老院之手?南京這幫人如何會冒冒失失去立旁人為帝?可沒想到這些人還真立了老福王的兒子。這不是明擺著給元老院遞刀嗎?他們哪兒來的底氣?不管南京的官們怎麼想的,既然他們已經做了,元老院自然要奉陪的。而且隨著華北氣溫的升高,疫病開始蔓延。伏波軍雖然做了比較充分的準備,
但仍然有超過百分之五的人失去戰鬥力,其中就包括特偵隊的中隊長葉孟言。如今已經差不多招足了自願為元老院醫療衛生事業做貢獻的人,也該回去了。看著手裡的報紙,袁承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崇禎皇帝,那個殺死父親,還給他潑了一身污水的仇人死了,在被闖王攻破北京後上吊自盡。
袁承志不止一次的幻想過自己如何殺到崇禎的身邊,崇禎如何在自己的劍下苦苦哀求,如何給父親平反昭雪,甚至如何在父親靈前致祭。可現如今,這些都不可能了。
趕走了一些無謂的念頭,袁承志翻開下一張報紙,頓時他吃驚的睜大眼睛:闖王被抓了!
「這是你乾的?」袁承志猛然起身,指著報紙上的內容,厲聲問道。一旁的獄警手已經握在槍把上。
「你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松江府的。」完全無視袁承志的態度,黃真穩穩的坐在椅子上,聲音很平靜。
頹然坐下,袁承志痛苦的捂著臉:「竟然會……竟然會這麼敗了。明明就要得天下了啊。」
黃真不以為然:「闖王先敗給了建奴,就是元老院不出手,他也只能退回關中了。還有……根據元老院的情報,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回華山了。」
師父對闖王可是一直非常有信心的,他都回華山了,看來闖軍確實大勢已去。
把報紙還給來探監的黃真,袁承志吐出一口氣,問道:「闖王什麼時候來?」
「約摸下個月吧,報紙上沒說。」黃真摸了摸自個的板寸頭,「你大概是看不到他了。到時候我會替你去看看他。」
「澳洲人會殺了闖王嗎?就像朱皇帝殺高闖王那樣?」
「不知道,或許不會吧。元老院一直說依法治國,報紙上只說了他搶劫德隆銀行財產的事。比著對你的判決,闖王大概罪不至死。」
袁承志的判決已經出了,以間諜罪和過失殺人罪合併判處三十年勞役,地點在渤泥,這個月就要出發了。想到此後再見無期,這些日子裡黃真常來看他,給他帶好吃的,也給他說一些外面的事。袁承志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激憤,只是有時為二師兄一家的遭遇嘆息幾聲。兩人的見面算得上平和。
夜深了,袁承志坐在牢房裡的草席上,沒有一點睡意。伏波軍突然北上,闖王和建奴都不是對手,看來澳洲人終究是要得天下了,至少現在看不出誰家勢力能和澳洲人一爭高下。澳洲人強得讓所有人都沒了脾氣。
只是闖王沒了,給父親正名的機會也就沒了,如果澳洲人口風不變,父親將頂著無能之輩的名頭被寫入史書,再無可能翻身。
罷了,袁承志扭頭看向鐵窗外的星空。大概這個結果,比朱皇帝在位那時的情況要好一點,無能……就無能吧。
插播 網友 摸心拿肝 同人
袁承志不作他想,只想做好手裡的活,沒想到成就了一番事業,打出了大宋第一口油井,被稱為「鐵人袁承志」,受到元老院的表彰,接回臨高療養。因積勞成疾,回來沒多久,袁承志便在臨高療養院病逝。文馬二賊為其題詞:「前明把人變成鬼,大宋把鬼變成人,向袁承志同志學習!」「鐵人」袁承志躺在臨高療養院的高幹病房裡,獃獃地望著輸液管,一滴,又一滴。在元老院的宣傳下,他作為一個被「成功改造並為大宋建功立業」的典型,成為全國皆知的人物。「哐嘡」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破門而入,「承志,好消息,好消息!」是黃真!「承志,元老院給你和你的父親在政治上都定了性,沒事了,這下真的沒事了。」袁承志衰弱的臉上放出了異樣的光芒,在黃真看來就像迴光返照的草魚。黃真繼續說道:「你爹雖然頂著無能之名,卻也被肯定為忠誠,不是叛逆。而你,給了一個」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努力工作,人人都要向你學習「的評價。這是不錯的蓋棺定論呀!」黃真和他之間,講話沒有任何需要刻意修飾的地方,兩人也都不介意。「好……好……安心了……安心了……」一滴眼淚從袁承志草魚般的臉上流下,看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當夜,袁承志平靜地走完了人生之路。臨高模範監獄(俗稱「功德林」)的勞動改造人員活動室內。「《臨高日報》。」「文馬二位首長出席『鐵人』袁承志同志的追悼大會……」李自成讀到這裡,忽然哽咽。「3856號,你怎麼不讀了?」多爾袞嚷嚷道。「就是,報告政府,3856號不讀了。」多鐸跟著嚷嚷。李自成深呼吸一口,繼續高聲朗讀。「二位首長號召全體國民學習袁承志……同志的『鐵人精神』,認真工作,全心全意為國家、為百姓服務。」……每日的讀報活動結束,各人各回自己的房間。李自成放下報紙,嘆了口氣,卻聽到管理員叫他:「3856號,你留一下。」待眾人魚貫而出,李自成突然起身立正:「報告政府,3856號剛才犯了錯誤。」管理員微笑道:「3856號,你和袁承志同志的關係,我們是了解的,我們完全能夠理解你剛才的失態。你能主動向政府報告,這很好,所以,這不是錯誤,你不要放在心上。」「謝謝政府!」「對了,有一個叫黃真的同志,你認識嗎?」「報告政府,認識,是老相識了。」「他今天來看你,現在就在探望室,您跟我過去吧。」「是,政府。」……李自成進入探望室,黃真隔著硬化玻璃,兩人對視許久,感慨萬千。摘下傳聲筒,黃真先開了口。「阿袁他……」「我在報紙上讀到了。他比我進步!留下了好名聲!現在首長們都號召向他學習……」「阿袁埋在石油工人公墓,哀榮規格很高,這個就不提了。我去替你上了一炷香……」「謝謝,謝謝。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李自成的情緒有點激動,「我現在什麼都沒了,也什麼都不想了,就算立刻被政府拉出去殺頭,我也不會恨任何人。我現在就希望跟阿袁一樣,死後的名聲不要太臭,我也就滿足了。」黃真理解闖王這十年的變化,一個失去希望卻又不能去死的人,大抵都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你知道嗎?元老院對你起兵反抗前明的事兒,還是肯定的,說是官逼民反,崇禎要負主要責任。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而且,元老院對你……嘛,其實是李過提出的『均田免糧』的口號,評價很高,說是歷代農民起義中最大的突破。意思就是,你反明無罪,反宋有罪,殺土豪劣紳無罪,殺無辜百姓有罪。你要繼續安心改造,繼續誠心贖罪,一定可以活著出來!大宋依法治國,有罪必究,卻也給人出路,不會一棍子打死。」黃真頓了頓,繼續道:「老李,你的名聲不會很高,但是,也絕不會千夫所指。有大宋元老院給你定性,給你蓋棺定論,這件事你可以放心的。」李自成聽到這裡,失聲痛哭:「好!好!我就剩這點念想了!放心了!放心了!元老院的大恩大德,我385……我李自成這輩子不會忘記的!嗚嗚嗚……阿袁……阿袁……李過……李過……我對不起他們!我更對不起百姓,對不起大宋!我……嗚嗚嗚……」……黃真走後十天,所有勞改人員被要求到會議室集合。一名幹部模樣的人走上主席台,打開文件,高聲朗讀:「大宋政事堂法務省特赦令,第一號!」所有犯人大吃一驚,瞪大眼睛起身立正。……李自成穿著乾淨的中山裝,背著新發的被子,踏出臨高模範監獄高大鐵門的瞬間,回頭望了一眼牆上的大白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回過頭來,一輛馬車正在不遠處等著,車上坐著的正是黃真。「從鬼變成人,脫胎換骨了」他喃喃道,向黃真邁出了第一步。多鐸是刺兒頭,不服改造,經常鬧事。大玉兒帶著福臨來探望多爾袞,兩人痛哭。多爾袞先出來,和大玉兒、福臨一起生活。經過反覆勸說和思想教育,多鐸終於認清錯誤,承認罪行,接受改造,並在一次搶險救災中光榮負傷。在蹲了整整二十五年大牢後,多鐸終於出獄,多爾袞已經去世,福臨長大,趕著驢車來迎接叔叔回家。同人結束
膠州,青島。
高弘圖站在碼頭上。
他看著遠處的大船已經很久了,但那船完全沒有靠岸的打算。
「老爺,這裡風大,還是回去吧。」身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躬身說道,但高弘圖還是一動不動。管家上前兩步,還想勸說,卻見老爺臉上兩行濁淚正滾滾而下,嚇得立時把話咽了回去。
高家雖不算大富,卻也不是那些沒有根底的小門小戶,雖然元老院一直沒有公開消息,但高弘圖還是準確的把握到了太子乘船南下的時間。膠州幫在大宋北方航運業中的地位可不低。
只是膠州幫再大,也不可能違抗澳洲人的意思,畢竟身家性命都指望大宋朝廷呢。因此高弘圖幾番努力,還是沒法見上太子一面。
就在管家鼓起勇氣準備說些開解話時,他的老爺卻命他立即去買南下的船票。管家這一驚可不小,老爺可六十了,雖說澳洲船穩當,到底也是舟車勞頓,便求老爺莫要心急,且待家中準備妥當再起行。高弘圖也知道逼他無用,只得先按下性子回去等候。
這次澳洲人的報紙上一點風聲不露,等南京那邊立了新帝,才將太子帶過去,這是要拉下臉把南京那邊的士大夫一網打盡的節奏,他要是不趕緊去南京,只怕太子一登基就徹底成了澳洲人的傀儡,國事再無法收拾。
得知高弘圖要南下,高家人都很不贊同。雖然只是參股,但高家也算和大宋有聯繫,南京那邊能相信高弘圖心向大明?至於澳洲人那邊,以高弘圖往日的行事風格,也難保不得罪他們,到時候家裡怕也會被牽累。
高弘圖本人倒不擔心。以澳洲人的作風和野心,只要沒犯到他們的底線,稍微說幾句逆耳之言,並不用擔心他們會大肆株連。至於江南士紳,他們能有個多少為他們說些話的人就該慶幸了,落水狗還能玩什麼花樣?
高弘圖注視著的大船上,朱媺娖正在和她的皇兄,下一任大明皇帝朱慈烺說話。
「逼死父皇的仇,如何能就此罷休?」朱媺娖指著報紙上的一則新聞,義憤填膺的說道。
「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朱慈烺擺擺手,「洪先生說了,眼下第一要務,乃是去南京驅逐偽帝,登基臨朝。李逆之仇,不必急於一時。」
「子而思報父母之仇,臣而思報……」
「皇妹!」朱慈烺急忙打斷妹妹的話語,左右看了一看,又向艙門外掃了一眼,「捕得李逆者為誰?助我恢復大明社稷者為誰?仇須報,恩又如何不須報?便是宋人寬縱,吾亦可重金求之,得李逆至南京明正典刑!皇妹何必急於一時?」
曲阜孔廟之前,一座高台周圍,正是人山人海。
十幾天前,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澳洲兵一夜之間就佔了曲阜城,縣衙和孔府上上下下,盡皆被伏波軍看得牢牢的。曲阜城內城外人心惶惶,不知這澳洲人鬧的是哪一齣戲。就是當年蒙元時,皇帝也對孔府上下禮敬有加,如何會有這種彷彿破門抄家般的景象?
等到澳洲人廣發告示,要全城百姓都去孔廟外觀看審案時,民心不穩的程度又上了一個台階:莫非這澳洲人真要把天翻過來?
於是,公審這天,孔廟外遠近都是黑壓壓的一片。曲阜一縣都是孔家的,處置孔家和所有人的命運息息相關,由不得他們不掛心。
首先被押上台的,是孔興東。台下不少人都認識他,頓時騷動起來。維持秩序的白馬隊拿大棒子敲了好幾下。
公訴人拿著鐵皮大喇叭,大聲念著公訴求,裡邊列出了許多孔興東先投大宋,後來背反的事,引得陣陣嘩然。
台下最近處有兩排椅子,背後是荷槍實彈的伏波軍戰士,孟家,曾家和顏家都有人坐在椅子上,他們的頭上全都汗水淋漓。不為別的,孔興東勾結闖賊乾的事他們也多有參與,等台上的人審完了,是不是就該輪到他們了?
沒等他們把汗擦乾,圍觀百姓中起了更大的騷動,原來接下來上台的人正是孔家家主,孔聖人第六十四世孫,衍聖公孔胤植。
其實剛才孔興東在最後陳述時已經在使勁把屎盆子往衍聖公頭上扣了,但真正看著衍聖公本人像罪囚一樣被押上來,許多人還是感到無法接受,不由得鼓噪起來,直到伏波軍戰士朝天放槍,才漸漸安靜下來。
還是公訴人宣讀起訴書,只是多了一項投靠建奴的罪名。
如今天下紛紛亂亂,四大勢力中有兩家是要剃髮的,而這兩家離曲阜都不算太遠。在得到李自成敗退,清軍入主北京的消息之後,孔胤植便開始為剃
發之事預先做準備,還分別起草了獻給清帝和元老院的表文,準備獻給元老院的還多了一份請文主席登基的勸進表,結果被抄出來的要獻給清帝的表文便成了他的罪證。孔胤植滿腹冤屈,他只是按照再正常不過的思路做了幾手準備,而且文稿上有許多地方根本空著就沒寫,結果被澳洲人抄出來寫了幾個字,就成了罪
名。他想喊冤,可公訴人和辯護人唇槍舌劍,一點空隙也不給他留。那個辯護人尤其可惡,明著是替他開脫,一字一句全把罪名往實里坐。好容易等到最後的被告人陳述,孔胤植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穿著白色褂子的人便搶先宣布被告身體有恙,不能做陳述,憋得孔胤植差點背過氣去。之後又審了幾個人,都是孔胤植身邊的人,不過沒有孔興燮。
待到審案環節完畢,還沒有最終宣判時,一個真髡模樣的人走上台來。孟、曾、顏三家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真髡沒有多提剛才的案情,只是代表元老院宣布剝奪偽明授予孔胤植的衍聖公封號,重新任命元老院認可的衍聖公。
聯想到剛才審案的情形,三家人心中頓時瞭然,必定是澳洲人嫌孔胤植太不安分,想敲打一番,再換他兒子上來,這樣,就能讓孔家服服帖帖。想法不錯,不過這澳洲人畢竟是海外蠻夷,手法太過粗糙,竟然把衍聖公拉出來鬧了個斯文掃地,平白讓大家受了不少驚嚇。
剛把心放下,台上又說話了。這一說卻說到了靖康之恥,二帝蒙塵之後,南北兩孔分處兩國之事。接著又說元金交替,崖山啟航,說到南孔有一人隨船遠赴澳洲,披荊斬棘,扶保宋主建立基業,得繼封衍聖公。如今大宋元老院北歸,自當由此一系再回曲阜,重光孔門。
此話一出,三家人的心又懸到了半天空。大家相互都知根知底,幾百年來都跟孔家差不多,沒少沖各路人馬搖尾巴,忠孝節義那就是個幌子。要是澳
洲人說當初一塊出海的,有一個兩個姓孟的,姓曾的,或者姓顏的,自己上哪兒哭去?雖說沒有孔家家大業大,但也不是隨便送人也不心疼的。只是澳洲人沒把話說透,自己也只能捂著乒乓亂跳的心接著聽下去。台上的人倒是沒再說什麼讓人心驚肉跳的話,只宣布由衍聖公孔令洋就任大宋孔府、孔廟、孔林管委會主任。等宣判完畢,孔家多人被判處呂宋島苦
役後,一身元老院幹部服,剃著板寸頭,已經在孔廟門口等了半天的孔令洋便走了過來。他本來對衍聖公這個封號不感興趣,是上面答應給他重新建一座狗場他才來的。他不動不要緊,這一動,近處的圍觀群眾無不嘖嘖稱奇。原本趴在他身邊的兩條大狗也跟在他身後走著。走到台邊時他說了一句什麼話,兩條狗便很有精神的站在階梯旁邊,一動不動。三家人離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心說這是孔聖人的聖裔?明明是公治長的後人好吧。
孔令洋也不矯情,上台四方一鞠躬,開始講話。他講話的大意是將帶領孔家絕對服從元老院的領導,遵守元老院的法律,配合曲阜縣政府即將派出的工作隊,完成社會調查和改造工作。同時,還會重修族譜。
此話一出,如同一聲驚雷在三家人頭頂炸開。這是要破家呀!且不說身為儒門的衍聖公大談律法是何等違和,都知道元老院的律法對招佃收租的人極
不客氣,若是真如這位新任孔家家主所言,按照累進稅的演算法,孔家一年就得交起碼相當於數十萬兩銀子的稅!可憐這千年的門戶,眼看著就要崩散。還有工作隊,那是個讓大族不寒而慄的名字。或許一般人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的,但大家族豈會放過南邊來的消息?個個心裡有數。真要派下工作隊,別說孔家那些普通族人和家奴,就是族中的頭面人物,也別想再如以前的樣子,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至於修族譜,那簡直是壓制反對聲音的最好辦法。哪怕族裡維持不下去了要分產,族譜上沒名字,那也什麼都分不到。現在這世道,成了孤魂野鬼的話,別人收拾你真不要太容易。
要是自己的家族也變成這樣……孟、曾、顏三家的來人齊齊的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了。
等到孔令洋結束講話,帶著孔家在附近村鎮的一些頭面人物去開小會,三家人也準備趕緊開溜。眼下的形勢不是小壞,是大壞,必須趕快回去跟族裡商量對策。可還沒走幾步就被伏波軍攔住了。剛才那個痛說澳宋家史的真髡皮笑肉不笑的走過來。
「諸位都是聖賢之後,如今大宋乃是用人之際,諸位正可一展才華,成就安邦定國之功。如何走得這般迅快?」真髡的一雙小眼睜得圓圓的,彷彿見到老鼠的貓。
「我等……」孟家人見曾顏兩姓都不敢開口,只得硬著頭皮答話,「我等見賢思齊,正要回去稟報家主,遵奉大宋律令,如此天下可定,黎庶可安。此敬愛大宋朝廷之心,還望首長成全。」
「說得好!」真髡擊掌讚歎,「我有些話,還要相煩諸位帶給眾家家主: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他看著孟家那位領頭的,「你家老祖宗的話,你們可願聽聽從?」
「這……」
「若有不便,元老院也可以幫你們斬。」真髡口中的這個斬字說得極重。
「……這名號,還求元老院保全。亞聖……」
「莫要再提,衍聖公乃我大宋仁宗皇帝金口御封,可亞聖公這名號從何而來?」真髡搖頭,「既已歸宋,自當恢復舊時名號,鄒國公、郕國公、兗國公。名正方能言順,這稱謂可萬萬錯不得。」
孟家人還想再說,被另外兩家人用眼神止住了。開玩笑,這一說話,亞聖、復聖和宗聖就沒了,再說下去不得降成關內侯啊?
無計可施,三家人除了面面相覷,也不敢再做什麼了。
看著這些人膽怯中微露不忿,那個元老心中冷笑,他們還真以為只是削爵和收稅而已?只不過是沒把更厲害的拿出來。
為了如何處置孔孟幾家,元老院內部爆發過很激烈的爭執。以杜雯為首的一批元老認為繼續尊崇孔家會造成幹部思想混亂,不利於建設澳宋不同於朱
明的精神文化,也不利於打破宗族勢力,解放人口,堅決要求發動群眾搞批鬥,把孔孟等大家族從神壇上拉下來,還要查抄這些所謂聖裔的家產,但這個提案遭到了以盧炫、潘潘和程永昕為首的一批元老的激烈反對。他們認為儒家思想對維持元老院統治有積極作用,應該予以保護,現在元老們都有家有業,而那些歸化民又逐漸成勢,為了保持地位,是時候講究講究上下尊卑,君臣父子了。盧元老甚至攻擊杜雯發動群眾斗大戶是自掘墳墓。雖然不完全同意盧炫他們的觀點,但法學會也反對隨意發動群眾,他們認為元老院完全有能力在法律框架下限制儒門大家的勢力,杜雯的做法在非戰爭狀態下會破壞法律的嚴肅性。宅黨對這個問題本來不持立場,但因為馬千矚表達了對杜雯部分立場的謹慎支持,他們便站在了盧炫一邊。最終,由於未能獲得足夠的支持,杜雯的提案沒有通過。結果出來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愁,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馬千矚仰面癱坐在椅子上的樣子。
夜深人靜,四明山道觀中一片寂靜。
「常聽說元老多蓄外洋女子,為何從來不曾聽道長提起?」卞玉京側卧在崔道長身旁,手指輕輕在他身上摩挲。
「得了吧。你是沒見過拍賣會那場面,又潮又熱,還總有一股怪味。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受不了那個。」崔漢唐一副想吐的表情。從那天起他便跟拜洋馬教徹底劃清了界限。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
「跟你說個正經的事。明天把行李收拾好,後天會有一隊商人上山,你和柔柔跟著他們下山,去廣州。我過些日子就來找你。」崔漢唐扭了扭脖子,「四明山的道士們要下山啦,到時候沒人照顧你們。再說,過了這許久的清苦日子,你也該享享福了。」
「要打仗了嗎?」卞玉京有些不舍,她知道崔漢唐帶著人在山上做什麼,「道長總說山中清苦,可賽賽覺得,比起當年過的日子,這裡好得多了。」
這不是說笑,這些年她見慣了歡場上的各種人和事,欺騙、苦打、病痛都真真切切的發生在她周圍。不光大明的院子,就是澳洲人實際控制的院子,醜惡的事情也從來不少,最多是比別人多一絲人味罷了。而且這絲人味能有多大作用也難說得很。
多少火坑裡的姐妹羨慕紫明樓能有澳洲醫生看病,可治了病就一定能把命救回來?那些突然從紫明樓里消失的紅牌,有幾人能重新回來露面?如果這些還不能說明問題,那個以美艷著稱的沙才可是實打實的證明了澳洲神葯也不是萬能的。
去年沙才生了惡瘡,找到她這裡求救。卞玉京看在葛嫩娘贖身時她沒有刁難,求崔道長幫忙。崔漢唐不推辭,很快請人將沙才接走了。卞玉京原以為就算治不回原樣,大概也能把命保住,可沒想到僅僅兩個月之後,崔道長就告訴她,沙才沒了。
去送沙才最後一程時,她偷偷聽到兩個歸化民的對話,才知道沙才的死因不是惡瘡發作,而是藥物反應導致的心衰,並且那種葯的治療效果到現在也沒有得到確認。原以為是救人,卻不料反送了人家性命,卞玉京心裡難受得兩天沒吃下去飯,倒把崔漢唐急得瘦了半斤。
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像沙才那樣到處留情,也慶幸柔柔沒有被醉仙樓的人拉下水,也慶幸崔道長找人幫妹妹贖了身,卞玉京只想陪著崔道長平平安安的
修行過日子,不想再經歷波折。崔道長雖然有點稀奇古怪的法術,可戰場上畢竟刀槍無眼,要是有個萬一,自己會不會被迫再入紅塵?她勸說崔道長能不能不去打仗。崔漢唐想的卻不一樣。眼下不論是白馬隊還是治安軍,兩廣的瑤民還是北方的建奴,元老院現在越來越有依靠異族勢力對抗縉紳大戶和地方勢力的傾
向,而這是所有皇漢都難以接受的。去年下半年,降服滿清的方案就被華夏社激烈反對,但最終因為人數不夠,反對意見沒有被接受。今年他們開始通過各種途徑擴大影響力,連崔漢唐這個平日里一怕苦二怕死的胖子也策划了這次代號為「道士下山」的行動,目標是掌握杭州灣南部進山的各條道路,配合元老院即將展開的下一步攻勢。他掌握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五百人,其中一百人是從廣東帶來的,完成目標綽綽有餘。清晨,李可森揉著眼睛出門去劈柴,剛劈了幾斧頭,就看見柔柔晃晃悠悠的挑著水桶向山下走去。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李可森想著,這個懶姑娘居然也能這麼早起。往常她的活都是做不完的,還得自己幫手。
幫她倒也沒啥,畢竟在周圍人眼裡,自己和她就是一對。只是李可森覺得柔柔似乎對自己有些敷衍。幾次 他想找女道長說說,都被柔柔攔住了。這讓他的心一直懸著。
不過這些天山上突然多出了很多道士,廚房裡忙不過來,他沒時間分心到女人身上,很快他就把柔柔拋到腦後,專心致志的對付起眼前的木柴來。
等到木柴劈完,李可森又抓起柴刀和麻繩去砍柴。粗柴有人弄回來,他只管劈,不過細柴他得自己出去砍。這幾天近處的細柴已經砍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去兩座山以外的地方砍柴。
山路十八彎,李可森兜兜轉轉,砍夠了兩大捆柴,正打算回去。忽然聽見下邊不遠處有人小聲說話,聲音很像柔柔。他心中一動,把柴堆輕輕放在一
旁,悄悄向下探出頭,坡下是濃密的樹枝和草叢,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不怎麼清晰的聲音傳上來。聽起來,柔柔像是在跟另一個人說話,不過只有她一個聲音。挑水不應該來這麼遠,莫非是在勾搭野漢子?李可森感覺腦門有些發脹,柔柔的說話聲一時充耳不聞。他轉道下去,卻見柔柔身邊並無旁人,只有不遠處的一個樹叢微微晃動。
「咔嚓。」或許是有些激動,李可森踩斷了一根樹枝。柔柔一驚,回過頭來,看見是他,輕輕用手撫胸:「小李子,你幹嘛嚇我?」
「那是誰?」李可森一指樹叢。
「誰?這兒沒別人吶。」柔柔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是嗎?」李可森說著抓起一塊石頭,就要朝樹叢丟過去。
柔柔忙拉住他:「你發什麼瘋?」
「說,那是誰?」李可森的臉越來越紅。
「哪兒有人吶?這兒就我一個!」柔柔也紅了臉。
「不說是吧?」李可森掄起胳膊扔出石頭。
「啊!」伴隨著石頭砸進樹叢的聲音,是柔柔短促的驚呼聲,以及一聲兵器破空的聲音。
「咯吱……」柴刀險險的擋下了一柄長匕首。匕首後面是一個穿著破衣裳,粗手大腳,頭髮有點花白的男人,看著就像個普通山民。不過這匕首上的力道可不是普通山民能有的。李可森如今算是個精壯小伙,都差點被沖翻在地。
那個男人對自己這一擊被擋住也有些驚訝,他的匕首看著不起眼,卻是精鋼打成,可擊在對方的柴刀也不過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想不到一柄柴刀也能用上好鐵,這四明山道觀還真是深不可測。
五里外有道觀的哨卡,為免得夜長夢多,他借著優勢連連使出殺招,試圖立刻擊斃對手。李可森則連滾帶爬,大呼小叫,總不跟他硬拼。山民模樣的人雖然招數老練,但畢竟年齡不小,跑不快,被李可森拉開距離之後追不上,只好無奈的停下腳步,轉身拉著柔柔下山。
他想走,李可森卻不打算放過這個「姦夫」,反身追了回來。一張破嘴罵得那個山民心煩意亂。
不知從哪裡隱隱傳來人聲。眼看走不脫,那山民忽然把柔柔向路邊一推,舉起匕首就要刺下去。李可森來不及多想,忙撲過去救人。這一路上他幾次想著是不是像水滸英雄那樣,把姦夫淫婦一塊剁了,但真見到柔柔要喪命,他的身體卻本能的選擇了不一樣的做法。
忽然山民手裡的匕首拐了一個彎,直向李可森的胸口刺來。李可森撲得太猛,雖然勉強格開了這一刺,自己卻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柴刀也脫手了。眼看又是一匕首刺來,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但痛楚遲遲沒有到來。他微微睜開眼睛,驚奇的發現柔柔擋在他面前。
「……」李可森一陣發懵。
「讓開。」這是第一次聽見那個山民開口,聲音就像拉大鋸。
「等等,我跟他說說。」柔柔的聲音在打顫。山民沒有表示。
柔柔輕聲說:「小李子,跟我下山去過好日子吧。」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道觀的日子不好嗎?天天都吃得飽。」李可森不懂。
「吃飽就……你的眼皮子咋這麼淺呢?」柔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下了山,不但能吃飽,還能有好衣裳穿。在山上整天累死累活,連個點心都沒得吃,有什麼好?」
李可森慢慢坐起來,他自覺穿得不壞,至少比那個山民身上的爛衣服強得多。只是想到性命還在別人手上,沒把話說出來。
柔柔以為他的心思活動了,便拉他起來。這時李可森忽然發現山民不知什麼時候從側面移動到了柔柔背後,心裡覺得不對勁。還沒等他想明白哪裡不對勁,那把匕首已經繞過柔柔的脖子刺了過來。
李可森甩手向後倒,卻沒能完全避開,還是被刺中了肩膀,鮮血一下子便冒了出來。柔柔被嚇得尖叫,那山民一把捂住她的嘴,一下捅進她的後背,她便軟軟的倒下了。
李可森眼睛睜得快裂開了,不知從哪裡湧上來的力氣,他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死死的抓住山民握著匕首的手臂。山民一拳砸在他的後背,砸得他幾乎要昏過去,他張嘴狠狠咬在抓住的那條胳膊上,任憑對方怎麼踢打,摔倒在地也不鬆口。
犬吠聲由遠而近,那山民大急,拚命揮拳,可這後生咬得實在太狠,哪怕已經暈過去了,牙齒還是嵌在肉里,手上也沒怎麼放鬆。好容易把匕首換到另一邊,還沒來得及刺下,幾條狗已經撲上來撕咬,很快又來了幾個一看就十分利索的人。山民一聲嘆息,不再掙扎了。
「被人滲透到這種程度,這麼長的時間,你們竟然一點沒發現?幹什麼吃的?」崔漢唐怒容滿面,「萬一他潛進來搞刺殺呢?你們誰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面前的歸化民幹部們紛紛低頭,一聲不敢言語。他們都知道面前這位元老是有點氣就要撒出來,但撒完氣後卻不會有多少後果的人,因此並不十分懼怕。
果然,發泄完怒火,崔漢唐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因為卞玉京的關係,柔柔也被認為是能「通天」的人,平時除了基本勞動任務,沒人跟她太較真,
再加上又有跟班幫她做事,這也養成了她犯懶的習慣。本來按照規定,外派元老在當地收的人必須回去接受系統培訓,但這條規定從廣雷系建立那會就執行得不咋樣,不論是趙公公的女人還是腐道長的伴當,都是拖了很久才去的臨高。怕麻煩的崔道長自然也是能拖就拖,他又沒帶女僕,柔柔就更沒人看管了。「那個叫李什麼的,那個小夥子怎麼樣了?」想起自己大概也要為這件事負責,崔漢唐心情不好,不想再多說,便轉移了話題。
「失血過多,還在昏迷中。那些狗咬得太厲害了。」一個幹部小聲回答。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人救回來!把我的專用藥給他用。」崔道長大手一揮,315案有金家姐弟這個典型,四明山也要有,活的典型比死的好。
喝了口已經變涼的茶,崔漢唐又問起俘虜的審訊情況。雖然他下午已經招供,但崔漢唐總覺得他招得太過輕易,大概還瞞著更重要的東西。或許那些裝神弄鬼的戲法又可以派上用場了,想到得意處,道長不由得拈鬚微笑。
經過幾天的突擊審訊,那個俘虜終於供出了他背後的真正上線。從崑山逃脫之後,被元老院暗中通緝的張漣輾轉搭上了張名振的線,負責對四明山的情報偵查工作。而那個俘虜是張名振撥給張漣使用的。
在一次對道觀的實地調查之後,張漣發現柔柔可以成為一個道觀的突破口,便偽裝成富家公子,對柔柔展開攻勢。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快就對他死心塌地。今年道觀收緊了客流,張漣上山不便,就派擅長穿行山林的人去跟柔柔聯絡,獲得情報。
「張名振,呵呵,活著不好嗎?」崔漢唐冷笑,台州的守備連海軍第一輪炮彈都撐不過去,還敢來捋虎鬚,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我們做我們的,自然有人收拾他。還是按照原計划行動。」
他們的主要任務封鎖寧波餘姚等地入山的道路。即使當地縉紳獲得了他們可能有所動作的情報,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動作。
元老院準備趁著南明皇位交替,先造成一些既成事實。等到朱慈烺上位,簽字確認,便完成了手續。首先要奪取的是蘇州,其次便是寧波和紹興,江
北的淮安、高郵、寶應以及浙江南部和福建的部分港口也在計劃內。一些已經被元老院實際控制的地方,像如皋一帶也要過個明路。只有鳳陽府雖然在元老院手裡,但考慮到朱家人的面子,並不寫出來。對寧紹這一片來說,這次最重要目標的不是佔領地方(當地的帶路黨早已準備就緒了),而是消滅當地敢於對抗元老院的儒者。這些蒼蠅嗡嗡叫了幾年,元老院也算受夠了。
張煌言背著箭矢,手裡握著大弓,邁著大步走在紛亂的街上,周圍全是張皇失措的百姓。
突然前面的人群亂了起來,可以看見巡城的桿棒在亂打。有人來回亂竄,把周圍的人撞得東倒西歪。
張煌言輕輕搖頭,這髡賊還沒打進來,城裡就亂得不像樣,什麼鬼怪都出來了。本來官府早就該出來安撫或者彈壓,像在北方好些城裡,按照澳洲人
的說法,官府早就形成條件反射了,該怎麼做都按照套路來就是了,可寧波這邊的官兒們聽見澳洲人登陸,能跑的早就跑了,也就錢肅樂和以病告歸的馮元飆他們還在勉力維持,又有謝三賓這樣心懷叵測的人在背後使絆子,做不好也就在所難免了。「玄著。」一聲充滿熱情的喊聲在背後響起。張煌言回頭一看,乃是定海人華夏,字吉甫,現為諸生,雖年過五十,依舊一副熱心熱腸,最是好義。如今軍械糧草皆未齊備,他和其他幾個生員每日奔走於豪紳大戶之間,盡心籌措。
「兵荒馬亂的,玄著這是往何處去啊?」華夏很親切的問道。
「馮大司馬有令,去城上助守。」張煌言很自信的拍了拍腰上的弓。
「可嘆我等無有勇力,不能如玄著一般上陣殺敵了。」華夏羨慕的看著他。
張煌言忙擺手道:「非也非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吉甫兄所為之事,可比小弟的要緊得多了。」
「唉!此事實在難辦。說破了嘴,也不見諸紳將出些許錢糧。」說起難處,華夏本來就很有滄桑感的臉已經開始向苦瓜靠攏了。
前幾天澳洲兵船忽然跨過錢塘江,在上虞附近登陸,截斷了寧波紹興之間的聯絡,接著分出一支兵馬一路向東,不費吹灰之力便佔了餘姚,又向鄞縣
進兵。原本一直嚷嚷著要抗髡的各路名士聲調一下子小了許多,反而是那些地位不怎麼高的士子們依舊慷慨激昂。他們四處遊說大戶出錢糧,不過效果很不理想。這個華夏連著找了六七家大戶,沒一個點頭的。畢竟謝家從澳洲人那裡得到的好處是個人都眼紅,而且歸元老院直管之後就能參加澳洲科舉了,這一點讓相當一部分杭州學子踏上了去松江遊學的路。即便他們進不了公辦學校,能在那些教授澳學的私塾里讀個幾年,再參加一些活動,通過澳洲科舉的可能性也會增大不少。對這個問題張煌言也沒什麼好辦法,他連舉人都不是,論身份也不過跟華夏他們半斤八兩,只得拿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那一套,略勉勵對方几句。
等他奮力趕到城北馮元飆處時,只見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一問,才知道剛剛有一支髡兵破了鎮海關,總兵方國安投降。現在鄞縣東西兩邊皆有敵,且離城均不過數里。
旁人慌亂,馮大司馬的臉色倒是很鎮靜。他從容說道:「髡賊兵分兩路,圖謀夾擊鄞縣,我等切不可自亂陣腳,予敵可乘之機。」他一拍雙手,兩個下人將一個長條箱子抬了過來。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木箱上,馮元飆卻不急著命人打開。
「當年髡賊攻打廣州,以秘製藥箭火燒五羊驛,王督不能相抗。這些年,仰賴各路義士用心,又得海外異人相助,終於窺破葯箭之密。此物耗費不
小,某傾盡家財,命人打造,年余間造出數千支,今番盡數攜來,本欲焚燒髡船,然以之催陣破敵,亦足以建功。」說著,他命人打開箱蓋,裡面果然是一個個連著長桿的火箭。馮大司馬此言一出,身邊眾人立時喜色上臉,交口稱讚。馮元飆面有得色,拈鬚微笑。張煌言卻心中不安。他聽說澳洲火箭中有秘制的「屍油」,一旦起火,水潑不熄,故而難當。馮大司馬不能行此歹毒之事,這火箭會有多少用呢?
不過一個時辰,便有舉著髡賊旗加大明軍旗的兵馬來到城下,赫然便是剛剛降敵的方國安。只見他離城一里列陣,前排衣甲鮮明,頗有幾分森嚴氣
象,看著比守軍強出不少,城上錢肅樂的家丁有些騷動。為整肅軍心,馮元飆立即帶人登城巡視,又把發射火箭的炮架立在城上,錢肅樂也命人將銀子抬到城下,總算是把這動靜壓下去了。城樓上,馮元飆在望遠鏡里見旗下的大將已經改成了澳洲衣冠,心中鄙夷,輕輕一指:「就朝這無君無父之人放箭!」旁邊立即有人把火箭搭上架子,待一聲令下,便一齊發射。
刺耳的尖嘯嚇得城頭上的人一陣哆嗦,隨即便是煙霧升騰,嗆人口鼻不說,啥都看不見了。十個架子只各放了兩輪,便沒法再放,馮元飆也只能等煙霧散去再說。
等到視線恢復,眾人吃驚的發現城外的叛軍已經潰散,都沒命的向來路逃去。按下還在亂跳的心,他們立即向馮元飆道賀,彷彿剛剛潰逃的是大名鼎鼎的伏波軍一般。
張煌言冷眼旁觀。他看著城外的痕迹,大約只有一兩支箭落入了叛軍陣中,而且二十支火箭里發火或者爆裂的不足一半。這也就是叛軍軍心不穩,真要來的是伏波軍,如何能退得這般輕易?再說,伏波軍也是有火箭的。
「玄著眉頭不展,不知有何思慮?」一聲刺耳的聲音讓張煌言回過神來。跟他說話的是一個平素不睦的生員,目光中挑釁的意味一點都不掩藏。
他這一出聲,旁人都看過來。馮元飆本來有點不快,但見是張煌言,便不發作,只溫言道:「玄著若有所慮,但言無妨。」這個讀書人有一手好箭法,也是難得的人才。
張煌言上前一拱手,說道:「學生所慮,乃是髡賊亦有火箭,可以及遠。須得早作防備。」
馮元飆還沒說話,那個生員先說話了:「玄著自稱知兵,卻如何不知居高臨下,箭矢可以及遠之理?便是髡賊對放火箭,我自城上射下,也是有勝無敗。」
張煌言不想跟不懂事的人廢話,但一看馮元飆笑著點頭,心裡有些著急。澳洲貨物最強的便是精工,如何能與城上這些連箭頭打磨都做不好的火箭相比?正要諫言,忽聽城內喧鬧起來。
馮元飆面露不悅,但錢肅樂就在身邊,城防全由他布置,便不好發作,只不作聲的向城中望去。錢肅樂知道輕重,一聲告罪,徑下城往喧鬧處去了。
馮元飆正打算說幾句安撫人心的話,卻聽見背後有鼓號聲遠遠傳來,趕緊回頭向城外望去,卻什麼都沒看見。正疑惑間,突然一片樹叢後面騰起煙
霧,沒等他琢磨明白,一群帶著火的東西便落在城頭炸開,幾乎一瞬間,城牆上便燃起大火,將那些發射火箭的架子付之一炬。有幾個打在城門樓子上爆開,頓時城樓便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拿水潑都潑不熄。張煌言拚死護著馮元飆逃出城樓,還沒從灼熱和窒息的感覺中緩過氣來,就聽身後嘩啦一聲,整個樓垮了下來,那些腿腳稍慢的人連一聲哭喊都發不出來,便成了黑炭。
沒有給他們應變的時間,錢肅樂派人帶來了更壞的消息。這個連滾帶爬跑過來的小廝告訴他們:趁著他們對付方國安的當口,謝三賓帶人偷偷打開了東邊的城門,一隊髡兵已經進城了。眼下事已不可為,請馮大司馬趕緊出城南撤。
只是城裡已經亂了,不光是髡兵,謝家和錢家的家丁也在滿地亂打,還有歹人趁機作亂,而保著馮元飆撤退的不過三五人而已,實在有些為難。張煌
言自告奮勇在前開路,他身掛一袋箭,又命兩人各背兩袋,見有人阻擋,也不去看他姓甚名誰,便是一箭射去。一路上沒有撞見髡兵,那些沒見過戰陣的家丁和小賊不是他的對手,他從城北一路殺到城西,箭矢還剩下一半。因為沒有幾個人披甲,他開弓從不拉滿,耗力不多。城門已經被人打開了,城裡百姓正老老少少的向外逃,幾人毫不費力便出了城,向南方逃去。沿途見許多歹人作亂,百姓號哭聲不絕,馮元飆幾次嘆息自己給百姓招來禍患,張煌言溫言勉勵他振作,他才好了些。
本來馮元飆想從寧海往台州方向逃,張名振手裡有兵,雖然不多但也算是重振的希望。但路上聽到傳言說澳洲兵船正在攻打寧海,他便不敢去了,只是一直沿著剡溪往嵊縣去。
一路上苦不堪言。幾人身上都沒多少錢,路上又沒有起威的客棧(因為劉宗周等人的帶頭抵制,澳洲貨雖然不好根除,但在杭州灣南邊這塊,起威棧
的確是開不下去的),馮元飆的從人也沒找回來,張煌言的個人武力值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而且他不肯去搶,總是有出沒進。幸虧路上遇到了顧絳帶著十幾個人,又有一匹馬,總算能讓馮大司馬暫時免於挨餓受累。第二天來到溪口村,村口有道士施粥,張煌言和顧絳都讓馮元飆別去,但看著道士們熬的粥確實不錯,顧絳他們帶的乾糧既少又難吃,再加上昨天飢餓的感覺實在不好受,馮元飆最終還是派人去領粥了。
張煌言沖顧絳使了個眼色,顧絳心領神會,吩咐幾個看著武藝不錯的人守著來路。不一會,一個道士跟著領粥的僕人走過來。
這個道士身材不高,卻是精悍得緊,寬大的道袍遮不住他逼人的銳氣,但他說的話卻有些不符合他的形象。
「去年山上缺糧,幸有眾善信慷慨相助,方能解厄,實在是功德無量。」道士作一揖,又道,「如今甬城遭了兵災,我等雖是出家人,亦知善惡,師
父命我等在此施粥,便是回報眾善信當初濟糧之德。貴仆氣度不凡,便知老員外乃當世大賢,治家有方。小道莽撞,已命人用心備下素齋,還請老員外賞光則個。」這話說得有些不倫不類,但聽見有飯吃,馮元飆便有些走不動道了。他正打算答應,卻聽見張煌言說道:「敢問尊師道號?」
「盜泉子。」
此話一出,張煌言立即上前一步,把馮元飆護在身後,只是刀尚未拔出,一支澳洲手銃便指在他胸口,接著背後傳來顧絳憤怒的喊聲,但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喊聲很快就消失了。粥棚那裡有些小小的騷動,很快就安靜了。
「澳洲人什麼時候做了剪徑的小賊了?」無視面前的手銃,張煌言冷冷的說道。
「元老院一向愛民如子,便是偽……呃,朱明治下的百姓,首長們也都惦記著。只是對有些不自量力,站在元老院和人民對面之人,首長們再心慈,也不能手軟啊。」道士面無表情。
「哼!你們連我等姓甚名誰都不知,便胡亂栽些罪名,比之盜賊亦不如!」張煌言把臉扭向一邊,「只恨功業未立,竟死於賊人之手!」
道士看著他的樣子笑了。
「別不服氣,一切都盡在元老院的掌握之中。」道士說著把手銃交給旁邊過來的人,接著左手掏出一個小盒,摸出幾張紙片遞給張煌言,「我就是沒整明白,你看著也不咋樣,為啥是黑桃十呢?」
張煌言接過來一看,這是澳洲人愛玩的撲克牌,他以前也見過,只是這撲克牌的中間位置畫的全是人臉,栩栩如生。那張黑桃十上果然畫著他的相
貌,逼真得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再看看其它幾張,劉宗周是紅桃K,張名振是方片九,而馮大司馬竟然只是梅花五,真如道士所說,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排名的。他想著這些沒用的東西,馮元飆卻從那道士的話里聽出一些東西,便問道:「澳洲人侵我大明國土,百姓破家者不知凡幾。我大明皇帝心慈,容你們在松江居停,你們卻步步蠶食,如今又在此地妄動刀兵,如何說是愛民如子?」
那道士並不說話,卻從懷裡掏出一支紙卷遞給他。馮元飆展開一看,神色頓時一凜,這赫然是一份詔書,上面寫著朱由崧篡位稱帝,南京眾官助紂為虐,大逆不道。今請得澳宋仗義相助,興兵討逆,以正綱常。後面還有一堆如何賞如何罰之類的話,最後的落款竟然是早已不知音信的朱慈烺。
馮元飆紅了臉:「老夫早已歸隱山林,這助逆之罪,栽不到老夫身上!」
道士不急不緩:「這有罪無罪,老員外說了不算,貧道說了也不算,只有元老院的法庭說了算。老員外既身處嫌疑之地,還請稍安勿躁。若是將來判您無罪,還會賠您銀子,還您清白呢。」
正說著,忽然遠處有人「啊喲」一聲大叫,眾人回頭一看,竟發現顧絳正在向遠處跑去,兩個道士在後面緊追不捨。一個道士掏出手銃射擊,但沒有命中,只能眼看著顧絳朝著山上直奔而去。
張煌言心中暗喜,趕緊觀察身邊的戒備有無鬆動,卻聽眾人驚叫一聲,再回頭看去,卻見顧絳倒在地上,一個大胖道士正手揮拂塵,狠狠砸在他背後。
……………………
就在寧波城易主的同時,紹興的縉紳們正在緊鑼密鼓的商討著對策。
和寧波那邊不同,紹興的大戶們消息要靈通得多,也更清楚伏波軍的實力,因此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抗拒,再加上最大的抗髡派劉宗周同黃道周一起
去了南京做官,親髡派並無可以相抗的對手,話題很快便發展到是請澳洲人像杭州那樣還是像松江那樣治理上邊去了。兩者各有利弊,澳洲人在杭州是不針對租佃地主收累進稅的,大戶們還可以繼續享受大明在商稅,但同時,澳洲人在工商業上的許多機會也不會留給他們。與會之人意見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忽然下人進來通傳,王思任到了,正在爭吵的雙方立刻安靜下來,期盼的看著門口。他們都知道王思任的二女兒在松江府,似乎還進了一個類似翰林院的地方,如果他願意說話,出個主意,那肯定是靠譜的。
等各種客套話說完,王思任落座後,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說起自己的見解,希望得到他的肯定,說著說著,有幾個人又有吵起來的趨勢。
忽聽「呯」的一聲,王思任重重的一掌拍在几案上,怒道:「原以為諸公在此商議,是為了抗髡大事,不料髡賊還沒打來,你們竟要爭著當秦檜!可請自去剃髮,我受大明厚恩,當以死相報!」
眾人大眼瞪小眼,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要真無投髡之意,又何必讓女兒留在松江府,給自己招惹些嫌疑?前些日子那幫復社的刺頭可沒少尋他晦氣。
見無人說話,知道他們的心思不在抗髡上面,王思任立即拂袖而去。
接下來的事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因為張岱這個知髡者這些年寫的東西,許多人都知道辦廠經商獲利雖大,但風險也不小,和那些把持技術的廣里松江的大商戶不論是合作還是競爭都不容易,不如土地上的出息穩當,贊同如杭州一般的人便佔了多數。
待大事議定之後,各個大戶便分頭去做自己的事,有去杭州找趙引弓的,有準備禮物和歡迎隊伍的,有安排嚮導帶路的,有提前分派合理負擔的,有派人去告訴各個生員的家人好生約束的,總之整個紹興都行動起來了。
在一派熱鬧景象中,一聲炮響,伏波軍順利進入紹興。只是和大戶們想的有點不一樣,元老院的幹部們對他們心向元老院的行為給出很高的口頭評價
之後,立刻分頭找他們個別談話,要他們提供前段時間毀謗元老院,造謠生事的生員信息,檢舉揭發得力的,將來辦廠興業可以得到元老院的優惠政策扶植,如果包庇縱容的,一旦查出,便以同謀論處。大戶們一開始還想著互相留個面子,只撿些不相干的小戶弟子說說,可不知是哪家供出了一個大戶的嫡脈子弟,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你舉發我,我舉發他,鬧得烏眼雞一般。
「老爺,不好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慌慌張張的衝進廳來,「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不知是誰把七哥告發了,現在髡……澳洲捕快正過來拿人吶!」
王思任一聽就站了起來,王霞起不過是弱冠之年,平日里也就在家讀讀書,怎麼會惹上這樣的禍事?
把人叫來一問,原來是前些日子山東曲阜那邊傳來消息,澳洲人廢了原先的衍聖公,自己另立了一個姓孔的元老,一個連字號輩分都對不上的海外蠻
夷做了衍聖公,聽說當地的聖裔多被澳洲人荼毒了。得知這個消息,生員們鬧出了聲勢浩大的行動。只是缺乏有力的組織者,紹興又沒有澳洲人,到最後也只是哭廟和做了些文章而已。基於義憤,王霞起跟著寫了文章署了名。本以為澳洲人登陸南岸之前,那些文章便收拾起來了,不會有事,不曾想被人把事情翻了出來。「趕緊讓七哥兒出去躲一躲吧。」一旁的王鼎起趕緊說道,「要不我去松江府……」話沒說完,看到父親突然變得有些狠厲的眼睛,頓時喉嚨就噎住了。
「咱家沒人在松江府。」說完這一句,王思任便閉著眼坐下了。
「可是……」
「年紀小,耳朵軟,別人幾句話就能讓你去赴湯蹈火,這如何是自全之道?世道人心已經變了,強出頭的事情,少做為妙。」王思任不睜眼,只是搖頭,「去吧,自家做的事,自家擔著,莫給他人招禍。」
原本跪著的王霞起一骨碌爬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父親,孩兒去了!」
王鼎起伸手想攔,沒攔住,忙叫外面的僕人小廝攔住他,卻聽見父親在背後厲聲喝道:「放他走!」
「父親!」王鼎起跪在父親面前,磕頭作響。
王思任慢慢走到廳門邊,望著幼子奔跑的背影:「你爹我這些年的澳洲大牢不是白蹲的,霞起不會有事。」他頓了頓,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不會有事。」
「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說出來的。」王鼎起恨恨的說。
「未必是別人說出來的,澳洲人的細作厲害得很吶。」王思任搖頭,「如今這紹興,大戶們都像是仇家,不能聯成一氣,只有被澳洲人分而治之的份。」
「難道就這麼任澳洲人魚肉不成?」王鼎起心有不甘。
「你待如何?澳洲人挾太子以令天下,怎好相爭?便是馬瑤草,此番也絕討不了好去。」王思任瞟了兒子一眼,「動那些沒正經的腦筋,不如遣人備下衣食給你兄弟送去。過些日子,待地面平靖了,我便要隱居山林。日後若有事,跟你大哥他們商量著辦,以保全家業為上。」
等王鼎起告退後,王思任面朝北方,久久不語。
雖曾歷兵火,但崇禎十五年的揚州,依舊繁華。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運河隔絕,南北不通,但調過船頭的鹽商們依然還能維持不錯的生活,有些人甚至依靠澳洲人的支持,過得比以前還好些。而那些養瘦馬的,雖然多少受到了一些澳洲生活方式的影響,買入的人口質量也下降得厲害,但得益於飛速增加的富戶數量,生意依然不錯。
只是這種讓人安心的生活大概過不長了。澳洲人和馬士英總督幾乎同時發動,很快便形成了明軍守城,伏波軍進攻的局面。雖然還沒有開打,但緊張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到壓抑。
「報!史侍郎說張尚書命他選派的使北之人現已行至儀真。請總督選派精卒接應。」
聽見這話,馬士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在他擁立福王時,史可法這個東林的豬隊友算是幫了他的大忙,但如今這個太子意外出現,需要大家同舟
共濟的時候,這號人除了添亂,什麼都不會做。北邊的奴酋代善早已被澳洲人打得寒了膽,自保尤恐不及,如何肯招惹伏波軍?只怕使北之人一去便會被綁了送給澳洲人。之前招高傑南下時史可法便多次從中作梗,南京那邊張慎言老病不能理事,劉孔昭又成事不足,老是讓他這麼亂來可不行,待此間風波暫歇之後,便該想法子讓阮大鋮復起了,免得時刻擔心有人添亂。「大敵當前,莫要分心,找些鄉民相隨,讓他們自去。」揮手讓他下去,馬士英起身在廳中來回踱步。
「報!有楊龍友、孫克咸帶兵至城外助戰,請求進城。」又一個聲音響起。
「好!」馬士英一掌拍在几案上。如今揚州城裡人雖不少,可戰之兵卻不多,能多些用得上的人總是好的,「快快開城放他們進來,糧草給他們備足,再給他們騰些房子出來。」
「報!越監軍稱許定國不穩,請發援軍。」
剛有點興頭起來,這個消息又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現在這個時候,瓜州的伏波軍已經增加到五千了,超過了他所有兵力的一半。他恨不得把一個人掰作兩個使,哪裡能有援軍可發啊?
現在伏波軍沒有攻城,那是被城頭的大炮唬住了,而那兩門大炮也確實不凡,雖然沒有吹噓的「一炮糜爛數十里」那麼誇張,但打出三四里還是沒問
題的。湯若望鑄成的大炮被秘密運來揚州時花了許多功夫才瞞過澳洲人的耳目,不過試射時倒是故意讓澳洲人看見了,又在城牆四面安上了樣子差不多的假貨。如今看來,也算收到效果了。只是澳洲人總不會因為有炮就一直不攻城,流賊都不會這麼慫,一旦攻城開始,還得拿手上的人命去拼。就在馬士英忽愁忽喜,坐立不安之時,瓜州城中,熊茂璋也在思考戰局,只不過他有一幫參謀陪著一塊想。
「根據剛傳回的情報,又有一支明軍部隊開進了揚州城,人數大約在六百到八百之間。」一個參謀低頭看著一張小紙條。
「那麼現在揚州守軍大約增加到了五千人左右。」熊茂璋捏著下巴。
「應該不足四千人。就在這支軍隊進城的同時,城中有一千多人出城逃走。」那個參謀補充道。
「城防火力有變化嗎?」
「沒有變化。還是只有東城的兩位炮有攻擊能力。完全可以預先敲掉它們或者避開它們的攻擊範圍。」
這時一封電報交到了熊茂璋手裡,他看過之後,合上夾子,對在座的人說道:「蘇州方面已經完成包圍,指揮部命令我們,於今天中午十二點前對揚
州發起進攻,十五點前拿下揚州各處城防。」說完,他轉頭叫傳令兵進屋,要他去通知各營主官前來開圝會,接著又安排向城內各潛伏組發電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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